情况有些不大对劲。
我本来想看看16世纪的伦敦城区,从人迹罕至的水滨城堡瞬移过去不是什么难事,可怪就怪在我居然精准地出现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空无一人的厅殿里。
石造的教堂说是富丽堂皇也不为过,内部宽阔高远,柱廊繁复雕饰,恢弘凝重,拱门镂刻华美,屏饰装潢精致,连烛台都是精雕细琢,抬头望见的穹顶也不单调,上面有许多壁画,大多都是《圣经》里的故事,高处的窗户也是由彩色玻璃装点。
美轮美奂的建筑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我也不敢在这儿多做停留。
奇怪的事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不论瞬移还是步行,我总离不开这教堂,就跟被困住了似的。
几度尝试无果后,我索性放弃,直接坐在厅殿里的一条红色长凳上,对着头顶壁画里的几个天使说话,“看我绕来绕去有意思吗?”
拉斐尔率先现身,笑得一如既往的欠收拾,“当然有趣。”
我上下打量着他背后的六翼,游刃有余地调侃,“升阶了呀,这可好,待会儿动起手来,还能让我多砍几刀。”
拉斐尔被我一句话气炸了毛,眼看着就要动手,加百列现身了,他背后的翅膀不仅是六翼,还比拉斐尔的大。
处处看不惯我的米迦勒居然没出现,我手撑着下巴好奇地问,“米迦勒呢?不会被我杀了吧?”
拉斐尔哼了一声,“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再接再厉,继续气他,“凭一己之力,让天堂地狱在人间混战,死伤惨重,我有什么理由不高看自己呢?”
拉斐尔兴许被我清奇的价值观给震惊到了,哽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斥责的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无可救药!”说罢扭头不再看我,生怕我污了他的眼睛。
我毫不在意地继续问,“难不成你俩今天来是想劝我回头的?”
一直沉默的加百列开口了,“莉莉丝,天堂要定你的罪,跟我们走。”
我晃了晃翘着的二郎腿,嗤笑一声,“你都说要定我的罪了,我若还跟你们走,岂不是傻?”
话音刚落,唰唰唰,空旷的厅殿里凭空出现几十个炽天使,一脸冷峻地盯着我。
得,敢情他俩是先礼后兵。
我皮笑肉不笑地感慨,“哎呀,这么兴师动众的作甚,我跟你们走就是。”天堂这次是铁了心要治我,早知道就不用瞬移了,真是悔不当初。
拉斐尔划拉出一条手臂粗细的圣白色灵链把我双手捆住,严肃警告,“别想耍花样。”
宽广的天梯往上延伸,一直到以宇宙星寰为背景的天殿,居中有一把宝座,那宝座的主人原是神,不过现在上面坐着的却不是神,而是圣子耶稣。
圣子十分和善,“你就是莉莉丝?”
我抬头直视他,丝毫不显尊敬,“是。”
圣子边说边叹气,“此前你受困,我可怜你被钉在十字架上,将一场无可避免的战场安排到了你的埋身之地,却不想你苏醒后竟然犯了那般大的错误。”
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神发善心呢,真是我自作多情。
此前倒是听过圣子在人间也被钉在十字架上过,莫非他是同情我和他捱受了一样的折磨?
面对圣子的问责,我当然要为自己辩解,“我那样做全是因为他们之前合起伙来要除掉我,难道我连复仇都不行吗?”
圣子摇头,十分不认同我的话,“不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就是那人打了你的左脸,你也要把右脸伸出去让他打。”
我一下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不是因为被说服了,而是他这话就超出我的理解。
就在这安静尴尬的时刻,沉重的灵链晃荡声从身后传来,我随意地侧身往后看,却不料撞进了一双叫我发颤的眼睛里,他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炙热,仿佛要叫我融化在这灼灼目光之下。
路西法身上的灵链格外厚重,不仅捆缚住他的双手,也缠上了他的身体与双脚,犹如把大树缠得紧紧的白藤,因此他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沉重,但每一步又踏得稳稳当当。
他身上多了道未曾愈合的伤口,从脖颈蔓延到肩颈,是我砍的,我应当要得意的,可是眼下我心情却复杂得很。
天堂在场的天使们自打路西法进来,眼神就不断地在我和他之间流转来去,特别是拉斐尔。
路西法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气势骇人,我本能地想后退,可是该死的倔强叫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只要我后退一步,我便输了。
离我五步远的时候,他灼热的视线倏地冷却下来,但很快又再度恢复燎人的温度,我不晓得这短短几秒他脑子里想的什么,只看到他又朝我走了两步,终于,他缓缓开口,“莉莉丝。”
这一声竟叫我听出了愁肠百转,万千思念,余光瞥见拉斐尔夸张地捂住嘴,要不是此时氛围不合适,我真会朝拉斐尔吼一声你激动个毛线玩意儿。
我不晓得要说什么,一直梗着脖子看着路西法,一股绝不让步的气势。
周遭陷入了更可怕的僵局,我和路西法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其余的灵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们。
好在圣子开口了,”路西法,现在你可以上审判轮了吧。”
路西法瞧着我点头,“可以。”
我被他俩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越琢磨越不对劲,转身就朝圣子控诉,“他上审判轮,把我扯上来干什么?”
圣子挑眉看了我身后的路西法一眼,接着回应,“路西法说当年混战参与者谁都脱不开干系,如果放过你,天庭的律法便是形同虚设,他无法接受。”
什么?我彻底怒了,转身朝路西法踢了一脚,可他纹丝不动,只身上的链条晃了晃,实在是堕我的面子,干脆开始骂他,“你有病是吧?我招你惹你了啊!”
路西法见我朝他生气,眼里竟然含了愉悦,嘴角也向上勾了几分,“我想不到其他能再见到你的法子。”
一句冷硬又残酷的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我不想看见你!”
路西法刚刚上扬的嘴角又瞬间沉了下去,一双眼睛阴测测地盯着我,仿佛要叫我剥皮换骨。
圣子悠悠开口,“言语是把伤心的利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