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相恋,禁中大忌,冒犯常理,有违天道。
初见我时,卿言我瑞。
再见我时,卿言我爱。
三见我时,卿言我妖。
恩恩怨怨,情情爱爱,无从分起,无从断起。
只道命运无常,因果报应。
荣殊从方常曜接手了那只狐狸,本来是打算直接杀掉的。
但是这狐狸很懂得讨好人,很亲昵似的蹭蹭荣殊的手,冲他撒娇。
于是一瞬间,荣殊收回了杀心。
本来对于妖,他是无所谓杀无所谓不杀的。
之所以会要来这只狐狸,也是多年以来的习惯。
无量寺讲究缘为根,□□殊是命定的无缘无根之人。
但是在这一天,他阴差阳错的敲开方常曜的门,对方也愿意将手里的狐狸转给他。
四十两金。
一具温热的动物躯体与他相贴。
这是荣殊的缘,值四十两金的一份缘。
所以他对这只狐狸莫名起了几分重视。
不过直到刚才,荣殊才意识到。
缘,不是那么无害的东西。
也并不对等。
*
方常曜有些好奇荣殊现在的状态,他在荣殊眼前晃了晃。
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
“施主不必担心,他只是顿悟了。”
主持袈裟在身,佛珠在手,白眉拉长垂到脸下。
看着很有住持样,他冲方常曜解释。
就是在局面一触即发的时候,一直在堂中观望的住持终于现身阻止壮和尚继续动作。
先是用一句:“师弟无礼,冲撞了两位施主。”
把壮和尚护在身后,用一句无礼揭过,又仗着他一副半截入土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对老人说重话。
方常曜倒是不尊老爱幼,但是没等他骂一骂这个无量寺。
这个老住持又说:“我烹了一锅热茶,老衲有心向施主告罪,请两位施主移步。”
这句话是对方常曜和李闻璋说的,他说完笃定方常曜会答应似的,直接给身后的壮和尚使了一个眼色。
壮和尚意会了住持的意思将荣殊先一步带进无量寺中,然后才对方常曜微微一笑:“请吧。”
方常曜倒是可进去可不进去的,进去了就是接受了住持的赔罪,以后想报复那个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壮和尚就师出无名了。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因为师出无名就放弃报复的人,按照他的心态来看,还能免费喝一壶茶,只是他不爱喝茶而已。
他看了眼李闻璋,征求对方的意见。
李闻璋这时候又恢复成在云帝城中一开始应付城主的模样,冷静自持,温和有礼。
“多谢住持相邀。”
落后两步,跟在住持身后。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小话。
“你干嘛答应他,我是打算不让那个好过的。”
方常曜说。
完全没有自己仍然在别人地盘上的自觉。
李闻璋轻笑一声:“我看你好像没有不乐意。”
方常曜答:“因为我没有喝过和尚煮的茶呀,会和普通人煮的茶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里离堂中没有几步,三两句话已经到了。
李闻璋在刚跨过门槛的时候借着交缠的袖袍给方常曜传了一个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喝多和尚泡的茶啊。”
这是回答方常曜的问题。
突然手里被递了一个东西,方常曜也没想甩掉,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发现是小珠。
他有些惊讶的挑眉。
“我说你怎么知道,它来找的你。”
李闻璋微微摇头:“我刚好看见了,问了一句。”
然后就是方常曜观荣殊只是抱着狐狸,眼睛眨也不眨的状态,好奇去招呼了一下。
主持为他们两个倒茶。
清茶的香气萦绕在鼻间,驱散几分燥意。
毕竟现下已经入夏,而方常曜刚才为了躲壮和尚的攻击上窜下跳的。
“这孩子天生慧根,颇有天赋。”
主持一边说一边眯眼笑着。
方常曜低头去嗅闻眼前的那杯茶,李闻璋倒是没有要碰的意思。
他从住持的话里听出来一个意思——真的打算用一壶茶把刚才的闹剧抹消。
他的眸色浸了一点冷,如同寒江残月:“住持不打算解释一二?”
席间四人相对坐着,李闻璋与主持分坐对面,而方常曜对面是荣殊。
壮和尚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独自占着一张小方桌,盯着他们。
“我知施主来无量寺莫名有此一遭定然困惑不解,但说来话长,施主不若以茶定心?”
住持朝他二人举杯。
还说起他们心急来了。
果然没错,他们无量寺从老到少,从大到小都是一脉相承的倒打一耙。
方才住持在堂中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知道那只狐狸根本是荣殊带回的,而方常曜是客。
壮和尚却丝毫不怕伤及无辜,招招直取要害,足以伤人性命。
住持却毫无阻止的意思。
李闻璋的目光向双眸无神的荣殊瞥去。
顿悟?颇有慧根?
他可没看见什么百年一遇的佛门天才,从头到尾,他只能看见一个傀儡。
被这偌大无量寺操纵的傀儡,连骨血都融入了令人作呕的香火气。
老住持的目光并不像同龄的老人那样浑浊,而是闪着精光,颇有些像通晓大智慧的高僧。
方常曜端起眼前那杯热茶,浅浅抿了一口。
“热茶怎么静心,老头你是日日敲钟敲坏脑子了吧?”
壮和尚一拍桌案就要动手:“你敢对我师兄不敬!”
被住持劝住:“师弟,稍安勿躁。”
是稍安勿躁。
不是不得无礼。
这个住持根本没把他们当成客人……
恰恰相反,在他眼中。
他们两个是猎物吧?
方常曜把茶杯放下,杯底轻轻的磕了一下桌面。
室内气氛莫名其妙的静了一瞬。
老住持下意识皱眉,他直觉有些不对。
为什么这个孱弱的少年人会有久居高位之人才会有的威势。
“好没新意的毒。”
方常曜摸着下巴说:“让我想想,你本来是打算让他……”
他看了一眼壮和尚:“直接杀了我。”
“此计不成,你就下毒。”
住持的笑容有些勉强:“施主多想了,这茶清清白白,老衲可从未再其中下毒。”
李闻璋方才接住的那枚树叶又现于人前,这一次十直接冲着佛像前的香案。
正染着的香被斩断,断香为凶。
李闻璋:“茶是清白,寺不清白罢了。”
见被识破,住持反而气定神闲起来,他老神在在的又呷了一口茶。
“举头三尺有神明,施主此举不怕佛祖降罪吗?”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穿着僧衣的壮和尚从阴影中窜出。
一开始和方常曜交手的壮和尚也归位,他们结成阵型,将他们围在其中。
住持站起身来,低声念了一句佛号:“你们错就错在站在青丘那边,青丘之国的门早就关上了,容怡然许诺给你们的不过是空愿而已……”
方常曜点了点桌面:“自顾自的说出了自以为是的话呢。”
他见住持迟迟不动作,有讲长篇大论的趋势,顺手拔出李闻璋的长剑。
在手中翻转一圈,既不是冲警惕注视着他的住持,也不是冲看似坚不可摧的十八罗汉。
剑锋势不可收,直直刺向慈眉善目的佛相。
毁去半张脸庞,原来慈善的脸无端呈现出凶相来。
住持的声音都发着抖:“你,你你!你居然敢!”
“世上早就没有佛了,你要能在上面找到可以报复我的,就尽管求吧。”
方常曜展颜一笑,丝毫不觉得话中有半点不敬。
住持的声音几乎要掀了无量寺的顶:“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们!为我佛谢罪!”
十八个壮和尚听从指令,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攻来。
李闻璋叹了一口气,长剑有灵,应他所唤,回到他的手中。
一手执剑,一手还在按揉眉心。
“下次别用它做这个,不然要闹脾气。”
说着,剑势如虹,无坚不摧。
他承认住持手下的十八个壮和尚苦心经营,结出来的阵型,精妙无比,进可攻,退可守。
但还是太吃操作了。
有没有更简单,更强势的战法?
有的,有的。
一剑足矣。
此所谓一剑破万法。
方常曜趁机把热茶准确无误的泼到了刚才想杀他的那个壮和尚的头上。
“闹脾气的剑多折两次就不会闹了。”
他此刻心情还可以,随便给李闻璋支招。
李闻璋笑出声,他摇摇头:“折了就没了,我舍不得。”
方常曜抬眼看他,说你还有舍不得的一天,就见李闻璋并不是对剑说的那句‘我舍不得’。
想接的话莫名其妙说不出口了。
目瞪口呆的住持:……
倒了一片的十八罗汉:……
终于醒过来的荣殊:……
从头看到尾的狐狸:……
最后是荣殊率先打破沉默,他没管一片狼藉的周围,看向方常曜:“我方才是要为公子求平安签。”
他把狐狸放下,转向摆着佛像的那面,又沉默了。
第二个打破沉默的是狐狸,他终于受不了。
口吐人言,第一句就是骂荣殊:“我以为你有两分本事,你居然是个傻子?”
这话充满浓浓悔意,方常曜猜这狐狸应该是在想早知道就能跑多远跑多远。
荣殊也很惊讶,他立刻忘记佛像,转而蹲下来去摸狐狸的脑袋:“原来你可以说话,你刚才为什么不同我说呢?”
第三个就是被忽略的住持,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闻璋,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到底是谁?”
李闻璋不理他,专注的看着方常曜:“想怎么处置他们?”
方常曜控制不住的笑出声,他拍了拍李闻璋的肩膀:“你现在倒是像少爷和他的打手了!”
李闻璋不语,只静静的看着他,眸光含笑。
不知为何,方常曜突然觉得那只烙下同生令的手背微微发烫,应该是错觉。
我好像忘记说了,每章前面那段话,十段有九段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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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