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叶漾是被门铃声吵醒的,等他披上外套出来的时候,来人已经走了,贺东正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个快递。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低头一看——
各类证件办理:你好,你要的身份证应该今天送到,你检查一下身份信息有没有错漏。
叶漾全身的血液像是在倒流,整个人僵在那里,这段时间知微姐一直没提签合同的事,他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直愣愣地看向贺东手里拿的东西,他看见封口已经拆开了……
“我不是故意拆的,”贺东给叶漾看了下手机账单,上面显示着刚刚支付了五百元人民币,“快递员说他赶时间,但必须要先查看一下物品是否齐全有破损才能签收,因为要到付。”
叶漾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感慨快递员的敬职,还是先向贺东解释为什么快递里面是身份证。
东哥他看到身份证想到了什么?他会不会报警?会不会把自己这个骗子赶出去?
叶漾的脑袋乱哄哄的,此刻最令他难受的念头竟是,如果东哥他们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和他从此绝交?
他心里一阵阵的发慌,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也不知道其实长久的沉默显得他更加心虚。
贺东问他:“你身份证不是丢了吗?”
“在老家找到了,他们给我寄过来的……”
叶漾听到问话,下意识地编造一个谎言,他刚说完,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个谎言及其拙劣,漏洞百出。
“哦。”贺东平静的把快递袋递给叶漾,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现在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今天元宵节给你放假。”
贺东没有戳穿他话里的漏洞,像是没有察觉出身份有问题一样,比如如果身份证丢在老家没带出来,那么叶漾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城市的?
如果这点尚且还可以解释的话,那么为什么寄一个身份证需要到付款五百元?
这点根本说不通,但是贺东没有问,他直接回到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叶漾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慌了。
这就好像是你撒了一个谎言,但是你自己把破洞都递到对方的眼睛前了,对方却没有戳穿,平静的看着你表演。
你不知道他对这个谎言的看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碎这份平静,给你致命一击。
叶漾的心吊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他看着手里的身份证怔怔出神。
“怎么还不去睡?”贺东打开房门,手里拿着一个杯子,似乎是出来倒水,“不困了?”
叶漾摇摇头,喉咙传出嘶哑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惶恐,“今天元宵节店里应该很忙吧?为什么给我放假?”
他急切地看着贺东的眼睛,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贺东顿了一会儿:“胖子今天回来了,忙得过来的。”
胖子是旧林的另一个员工,之前叶漾听知微姐提起过他,说是和家人过年出去旅游了,前两天才回来。
“不困?”贺东走进厨房倒了些水,“那我们来聊聊吧。”
叶漾的心刚松上一点儿,又瞬间被提了上去。
贺东先在沙发上坐下,小朋友就坐在他的旁边,他拿起杯子喝了点水,随后又点了一支烟,似乎在思虑怎么开口。
叶漾和他同住这么久不,几乎很少看到他抽烟。
小朋友睡觉穿得是一款棉质T恤,领口有点大,此时一边领口歪歪倒倒的就要挂到肩膀外边了,小朋友此刻心慌意乱,也没注意正衣冠。
从贺东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的右肩边缘处,有一个圆的白色斑点,说是胎记也不像,更像是疤痕……那么,疤痕哪来的呢?
贺东的思绪越飘越远,嘴里缓缓的吐出一口烟气,他的视线被烟雾环绕。
贺东看着手上的烟突然福灵心至:“肩膀上的是烟疤?”
这般大小的疤痕,除了香烟烫伤之外贺东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嗯……”叶漾呐呐地回答,“自己之前不小心烫的。”
贺东几乎是要被逗笑了,小朋友到底是小朋友,撒谎都不来点高明的伎俩,谁这么厉害,能把烟头烫到自己的肩膀上去?
一闪而过的笑意从眼眶划过,贺东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这个烟头显然不是自己烫的,那还能怎么来?总不可能是小朋友的肩膀自己撞上去的吧?
贺东想到了初七那晚泪如雨下的小朋友,明明那么委屈难过,却克制着自己没发出一点声音。
此时的小朋友和那晚有点像,明明极为慌乱和难过,却死咬着嘴唇不争辩不解释,就像是明知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他却不打算反抗,准备由着它砍下来。
贺东的心蓦得就软了下来。
他想着,算了吧。
贺东:“今天让你休息,是因为你答应了业叔去他家吃饭,你就算去店里待不了一会儿就要走。”
叶漾没想到贺东并没有聊身份证的事:“真的?”
“我骗过你?”这话还真的没骗叶漾,贺东原本就打算让他休息,都已经提前和苏知微说过了。
贺东嘴角染上一某笑容,叶漾几乎被其晃了心神,东哥的一句话就提起了他沉重的愧疚感,这些人帮过他照顾他的人,从不曾对他有过欺骗,他却撒下了遍地谎言。
“东哥,谢谢你。”
这声谢谢极为郑重,叶漾知道,自己谢的不是休息这件事,而是贺东这么久对自己的照顾,就像是对自己的弟弟一样,更谢谢他知道自己身份有假后没有追根究底。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身份证的事情,这个话题好像就此揭过了,叶漾回房休息,贺东期间出了会儿门。
等他回来,他看到小朋友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正在写写停停弄着什么。
贺东没有凑过去,而是站在门口喊他,“出来吃汤圆。”
“啊?”叶漾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就出去了一个多小时,他慌乱地盖上自己的画本,放进抽屉,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贺东注意到,朝自己走过来的小朋友,脸上泛起了红。
他朝书桌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好奇小朋友干了些什么。
白白圆圆的汤圆躺在碗里,芝麻的香味在鼻尖环绕,贺东笑着说道,“祝小朋友元宵节快乐,今年的每一天都会开开心心的。”
“希望东哥也天天开心。”
一顿饭吃得很是暖和,热气熏在两人的脸上,滚热的汤圆顺着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寒气。
连贺东这个不怎么脸红的人脸上都泛起了一丝血色。
叶漾的手也从冰凉变得温热,也许是天气变暖,也许是太久没碰冷水了,他手上的冻疮已经开始结痂,奇痒无比。
叶漾刚伸手挠了两下,就被贺东制止了:“别乱抓,抓破了疼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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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吃完饭后又给小朋友的手上了点药,到了下午五点天快黑的时候,贺东就催促着叶漾换衣服出门。
叶漾穿着一条厚度适中的羽绒服,里面是圆领毛衣。
出门的时候,叶漾的脑袋瑟缩了一下,贺东突然叫他停下,“我去拿个东西,等我一下。”
贺东来回只用了两分钟,手里多了一条针织的条纹围巾。在叶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其挂到了小朋友的脖子上,遮住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寒气瞬间就没有了,叶漾扯了扯围巾,上面还带着一点香水味,是贺东用的那个牌子,初七那天,叶漾被贺东拥抱住的时候,闻到的也是这个味道。
今天的贺东身上也有同样的香水味,只是围巾上的味道更淡一些,像是之前喷洒香水留下的。
“东哥不用吗?”
“我不冷。”贺东揉了下叶漾的脑袋,“围巾是我妈闲得没事织的,是她觉得我冷,我其实无所谓。”
这是叶漾从未体会过的母爱:“你妈妈真好。”
贺东挑了挑眉,没说话。
贺东今天准备自己开车,是一辆大奔,叶漾看不出他的型号,只觉得价格应该不菲。
他坐在副驾驶上,贺东开出去都十分钟了,才发现小朋友都没有问过他们要去哪儿。
“怎么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叶漾认真的回道,“东哥不会的。而且我也不值钱。”
贺东遇到一个红灯,停了下来逗小朋友,“怎么不值钱了?小朋友这肾还没用过吧?可值钱了,一个几十万,两个怎么说也值我买半套房了。”
“……”
叶漾一开始还在想肾要怎么用,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脸腾得红了。
贺东突然把身体歪向他这边,对着他的脸侧过身体,将安全带插在了叶漾的右侧,瞄到叶漾红红的耳尖,他好笑地说道,“怎么这么不经逗?”
在贺东身体靠近的时候,叶漾就闻到了比围巾上更浓郁的香水味,将他包裹在其中,贺东说话的时候,身体还没回去,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旁,耳朵烧得更红了。
叶漾因为某些原因,其实很不喜欢与人体有过近的接触,但贺东算是例外了,也许是因为那天的拥抱吧……
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元宵节的时候,此刻他应该是一个人,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那个男人带着自己的妻女出去拜年还没回来,他自己一个人把昨天的剩菜倒在锅里,热了一下,这段饭菜对平时的他来说算是美味的了。
因为只要男人在家,那个女人也不会太嚣张,还是会给他正常做饭的。
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存钱,那是他上高中以后,男人每个月给他的午饭早饭钱,一个月六百,其实对于高中的食堂价格来说,这些钱是够了的。
但男人不知道的是,叶漾不仅要管中饭午饭,还有晚饭。除此之外,还有周末。
因此这点钱显得就有些拮据了,后来叶漾为了存点钱,他开始不吃早饭,就中餐在学校里正常吃,晚饭要么不吃要么煮点儿面条。
但一个月下来,就存了两百不到,因为除饭钱外,他还要交学杂费。
这个钱本来应该那个女人给他交的,但似乎笃定了以他的性格不会告状,女人从来没给他交过。
那时候他拼命的学习,想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少年的脸庞刚刚长开,清秀斯文,加上成绩好,很多女孩子暗恋他。
但那个时候叶漾是个榆木脑袋,对感情根本不开窍,扔了无数女孩子为他买的早餐巧克力,还有情书。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他倒也能咬咬牙撑下去,等到大学毕业。
但是噩梦终究还是来了,他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小剧场
苏知微:贺东就是个混蛋。
叶漾:东哥不是混蛋,他对我可好了,像弟弟一样。
苏知微:呵呵
后来的后来,某一天夜晚……
贺东的汗水从额头滑下,滴在小朋友身上:乖,叫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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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