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厉君说完那句话后, 会客室里就变得寂静无声。jiuzuowen
手指摩挲着钻石袖扣,尖锐的棱角带来了些许刺痛的感觉。
陆之眠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也正是因为这种沉默,莫名给了厉君更大的勇气:“陆大哥, 其实, 其实我觉得比起郁斐哥哥, 我可能更适合你。”
“哦?”陆之眠移开了眼神, 静静地看着茶几上放着的那杯咖啡。
“郁斐哥哥他从小被父母宠爱着长大, 一路念到名校毕业, 环绕在他身边的永远都是赞美之声, 是个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
厉君自己可能都没留意到,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满满都是羡慕和嫉恨。
陆之眠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淡定问道:“天之骄子不好吗?”
“不好,”厉君面有难色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么说好不好, 但是……天之骄子永远不懂得怎么真正地尊重和体贴别人。”
像是突然有了倾诉欲, 这次不用陆之眠提问,厉君自己就接着说了下去:“我从小就是在国外长大的, 因为肤色不同,又是单亲家庭,小时候常常被欺负。有一次我挨了打从学校逃回家,哭着问我母亲, 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国?为什么我没有父亲?”
“那次挨的打真的很重,半边脸都被打肿了,母亲很心疼, 终于忍不住哭着告诉我,原来我是一个私生子,从一出生就是不被期待的,我的父亲他在国内早就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
“母亲怀孕之后就被赶到了国外,因为父亲的妻子也怀孕了,我们得避讳……这一避就避了十八年。”
“母亲早就受够了这种有家不能回暗无天日的日子,但是为了照顾我才苦苦支撑,直到我成年的那天,母亲终于没有负担地从楼顶一跃而下……”
说到这里,厉君的眼中已经有了泪光,他哽咽着继续说道:“是母亲的死才换回了我回国的机会,我以为往后就自由了,谁知道回国的第一天就被父亲带到了郁斐哥哥的面前……原来能不能留在国内,我说了不算,父亲说了也不算,郁斐哥哥才是那个一锤定音的人。”
“那个施舍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
“陆大哥,你应该能理解我吧?毕竟我们的境遇是如此的相似,但是你比我幸运一点,头顶没有压着一个随时能决定你生死的哥哥。”厉君苦笑道。
拇指已经紧紧地扣进了手心,陆之眠死死地压着自己的怒气,抬了抬眸:“境遇相似?厉明远告诉你的?”
厉君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又像是羞涩似的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溜进父亲的书房看到的。”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他不信陆之眠听不出来。
就是因为知道陆之眠和他一样都是私生子,厉君才敢跟厉明远主动请缨来说服他。
毕竟……人对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人总是有更多的耐心和同情心,不是吗?
*
【都多少年的兄弟了,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但是我觉得你父亲有一点说的挺对的,以后不要再去故意挑衅陆之眠了。】
前一句话让王少感动不已,但是看到后面的话,这份感动就荡然无存了,王少悲愤道:“你,你也觉得陆,陆之眠比我强吗?”
小橘猫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他的话,然后几乎毫不犹豫地在平板上打上:
【是的。】
王少:“……”
太不给面子了,这兄弟不当也罢。
就在他绞尽脑汁试图想出那么一二三四点来反驳郁斐的时候,插在车载音响连接器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小橘猫下意识抬头,原来是一条短信。
【来信人:自家老头子】
【晚上拍卖会的主办方是榕安,地址在榕城天朗大酒店第九层宴会厅,榕安董事长厉明远将捐出一对清朝青花瓷瓶和一颗名为‘Amor Aeternus’的鸽血红红宝石……】
Amor Aeternus……这不是外公送母亲的结婚礼物吗?
浅绿色的猫瞳骤然一缩。
心海里顿时窜起无边怒浪,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这是母亲的东西!
厉明远居然拿他母亲的东西假惺惺地做慈善!
郁斐简直恨不得当场冲去榕安大厦找那个虚情假意、伪善恶毒的混蛋算账!
……然而他做不到,他现在只是一只猫。
郁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必须冷静下来,他要阻止这颗属于母亲的红宝石被人夺走……
小橘猫的胸口不断起伏,爪子无意识地在座椅上的真皮皮套上来回摩挲,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白色痕迹。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阻止厉明远将Amor Aeternus拿出来慈善拍卖,但是如今他无法出面,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那么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
将Amor Aeternus拍下来。
王少已经将车开到了疗养院的地下停车场,停稳后正准备下车,就感觉自己的胳膊上被毛茸茸的东西推了推。
低头一看,原来是小橘猫又在平板上打了字示意他看。
以为又是劝说他的话,王少顿时有些头疼:“好,好了,我不主动去,去招惹陆之眠行,行了吧?别,别打字了,当心爪,爪子上的毛都给打,打秃了。”
小橘猫这个时候可没心思跟他说笑,见王少不看就又把平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喵!”快看!是正事!
“哎,真,真拿你没,没办法。”王少一脸无奈,准备接受来自好友的文字版唠叨,结果低头一看却愣住了。
【王少,那颗名为“Amor Aeternus”的红宝石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不想它被别人带走,你可以帮我拍下来吗?钱的话等我变回人再转给你。】
“郁,郁阿姨的遗物?”王少的眼睛都瞪大了。
小橘猫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继续打字:
【这是我外公送给我母亲的新婚礼物,也是母亲在遗嘱上列明了留给我的遗产之一。】
“我,我艹!厉叔叔也太,太……”毕竟是郁斐的父亲,王少憋了半天还是把到嘴的脏话给憋了回去,但还是气得不行,“你人,人还在疗养院呢,他就动,动你的东西,太过,过分了吧!”
郁斐悬空在平板上方的猫爪都不知道怎么落下去,每次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到厉明远最肮脏自私的一面时,厉明远往往就会接着刷新下限,仿佛永无止境。
“没,没事,郁斐,我一定给,给你买下来!”王少自然明白这颗红宝石对于郁斐的重要性,信誓旦旦地向他承诺。
【谢谢你。】
“兄弟之间说,说什么谢,谢不谢的。”
【还有,今晚的拍卖会你可以把我带去吗?】
“啊?”王少有些傻眼。
虽然被称为小橘猫但其实……从体型上说一点也不小了。
王少挠了挠头,话说得还是比较委婉:“我,我觉得拍,拍卖会应该是不,不会让人带宠物进,进去的,而且你,你忘了?这场拍卖会陆,陆之眠也要去的,被他认出来,我,我们两都惨了。”
【你穿个大点的风衣,把我藏风衣里。】
王少:“……”
*
疗养院大厅。
每个来看望病人的访客都需要在记录簿上留下自己的证件信息和联系方式,以防出现意外。
王少接过前台小护士递来的笔正准备在记录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发现在这一页的最上面居然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名字——厉君。
然而厉君来看望的并不是郁斐,而是同在三楼一位名叫顾小丽的病人。
这么巧?
王少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和厉君的接触不多,现在又有急事,所以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他搁在了一边,熟练地写下了访客信息后就离开了大厅。
……
郁斐这次没有跟王少一起上去,主要还是怕被疗养院里的人看到了会给陆之眠打小报告。
小橘猫有些郁郁地趴在座位上,伸出前爪舔了舔就开始擦脸。
之前他还不想这么快变回人,一方面是担心小猫的生死,另一方面也是……想跟陆之眠正式道别。
但是厉明远即将拍卖母亲遗物的事情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他的选择性忽略而不存在。
比如,厉明远无穷无尽的贪欲。
比如,厉君这个私生子即将光明正大地继承榕安,这个灌注了郁家先辈和他外公无数心血的公司。
郁斐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去争。
要把这属于他,属于他母亲,属于郁家的一切都夺回来。
而他要进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
变回人。
……
王少很快就离开了疗养院,回到了车上。
“吓死我,我了,”王少吁了一口气,“我刚走,走到你的床,床边准备把大,大师给的符纸放,放到枕头底下,就突,突然进来了一个给你挂,挂葡萄糖的小护士,吓,吓我一大跳!”
【那符纸没放进去?】
小橘猫眼神里有些担忧。
“嗐,怎么可,可能?我办,办事,你放心,”王少骄傲地拍了拍胸膛,“我就一,一头埋进你的被,被子上开,开始假哭,顺手就把,把符纸给塞,塞进去了。”
郁斐:“……”
“那小护,护士看得一,一愣一愣的,还给我递,递纸巾呢。”王少得意地抬起了下巴,看上去十分满意自己的临场应变和表现能力。
郁斐:“……”
今年奥斯卡没你我不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