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陆闲醒脸埋进膝盖,在玄关坐了很久。
“喵——”
银渐层翘着尾巴过来,左一下右一下,亲亲热热蹭他的脚踝,爬上他的肩舔他的脸,肉爪子扒拉他的头发,整个屋子属它忙。亲热完也不走,从他身上跳下来,咬住他裤角往里拽——
也不知是在骂主人蠢,这里又硬又凉不好坐,客厅里漂亮的大沙发不软不舒服吗?还是催促笨主人快点给它上粮,到干饭时间了心里没点数吗!
陆闲醒被扒拉的没辙,走到洗手间,凉水泼了把脸,从柜子里找出猫粮,喵猫主子倒到小碗里。
甭管饿不饿,有饭就要干,银渐层圆滚滚的头扎在小碗里,拔都拔不出来。
陆闲醒顺手撸了两把毛,软软的,绒绒的,能暖到你心里。
跳舞……当然是想给霍尘看。
福利院院长是退休的舞蹈老师,小时候偶尔会看她跳舞,可院长非常忙,能尽情跳舞的时间并不多,也没想过收院里的孩子做学生,孩子们还太小,学跳舞也真的很辛苦,可他就是喜欢,会偷偷的跟学。
孩子们的世界很单纯,也很残酷,他因为偷学跳舞这件事被小伙伴们排挤,打架,他不是那么勇敢坚定的人,决定放弃的时候……遇到了霍尘。
霍尘当时也才十岁,穿着很漂亮的衣服,不知为什么经过,也不知为什么会帮他,帮他打跑了一堆小孩,也不嫌他脸脏,学大人样按了下他的头:“喜欢跳舞怎么了?又不是只有女孩能跳舞,我还想做模特呢——你看那,看到了吗?”
几米外有一个很大的广告牌,牌上贴的是一个男明星的照片,妆化的有点浓,衣服很帅,是服装广告。
“总有一天,我会在上面!”
小霍尘走前,塞给他一个小礼物,是一个银环小吊坠,猫猫头,威胁似的放狠话:“好好看着那里,知道吗?我会成功,你也会。”
那是小时候直面的第一份支持和肯定,除院长以外的第一份温暖,陆闲醒一直很珍惜。小孩子记性不长,他却从没忘过这一天,三年后看到那块商牌上的大哥哥,有些模糊的记忆瞬间变得深刻,从此,深深烙印在脑海,再也不曾忘记。
从那一天起,他不再胆怯,认真求院长妈妈教他跳舞,跳给自己看,跳给院长妈妈看,跳给更多的人看,也跳给……那个看起来有点凶,却很温柔的人看。
霍尘在小小的他心里扎了颗种子,寥寥几次见面,就成了他仰望,羡慕,想要追随的人,他一路逐光而来,想着有一天能大大方方站到霍尘面前,如果霍尘认出了他,他就说:还记得我吗?我想给你跳支舞,特别好看,你一定会喜欢。如果霍尘不记得,他就微笑伸手,说:你好,我叫陆闲醒,可以认识一下吗?
他小时候很瘦,长得并不好看,打完架脸也脏兮兮的,并不觉得霍尘能记得,果然多年后相遇,他一试就知道,霍尘并不认识他,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没关系,没必要再提,有些东西只属于自己也很好,那是他的珍珠,他一个人的,最美好的东西。
谁知霍尘失忆了,记忆因为车祸产生了一点缺失,忘了结婚和离婚的事,却好像把这些事想起来了?
不能承认……已经这样了,更不能承认。在这段关系里,霍尘可以理直气壮的问他喜不喜欢他,他却不能,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因为这样的话,霍尘一次都没有说过。
霍尘不喜欢他,这个事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看他自己就知道,以前是他贪心,求不得,现在想开了,倒也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难过了。
他才二十三岁,人生还很长,并不是所有看到过的漂亮钻石都属于他,早些放弃,转角之时,或许能很快遇到真正属于他的,只属于他的珍珠。
以后就是难死,饿死,也再不坐那狗男人的车!
“你不好好吃饭,咬什么呢?这个不行,长得像你也不是你的,快,吐出来!”
一个不注意,银渐层祸祸完猫粮,开始咬他背包上的猫猫头挂坠 ,陆闲醒扑过去和喵主子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点伤心怅惘都没了。
……
霍尘在安静如坟头的豪宅里,给经纪人打电话:“这个车开的不舒服,我要换。”
毛俊杰很想隔着手机送个白眼过来:“又怎么了祖宗,为什么突然换车?不是说小陆很喜欢……”说完等了半天,没听到对方回音,他就明白了,“哦,人还没哄回来啊。”
霍尘炸了:“我堂堂影帝,身高腿长,腹肌公狗腰,帅的人腿软,用得着哄人?”
“可得了吧,在我这还装逼?”毛俊杰不给面子的拆台。
霍尘深呼吸:“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他?”
毛俊杰回答的相当干脆:“不知道。”
霍尘一滞,难以置信:“你是我经纪人,每天属你离我最近,你竟然说不知道?”
“你还知道我是经纪人,不是你妈啊!我管你工作,处理你放鸽子,伺候你吃喝拉撒,还管你上床跟谁吗!”毛俊杰正在谈一个工作,对方一直磨叽,心情也不怎么美丽,“反正你肯定犯了大错,惹的人厉害了,这一个多月你都没怎么跟我提小陆,也就这几天多。”
霍尘仔想了想,好像……是?可为什么?一个多月啊!他怎么忍得住,他们感情不是很好吗!可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你性子也是真的狗,谈个恋爱跟吝啬鬼似的,以前提起小陆的次数多是多,但每回都是秀恩爱,只管撒狗粮,管杀不管埋,恨不得把人藏起来,只给你自己看,谁都看不着,要不是我得处理你外面的事,没准连我你都不说……”毛俊杰品了品,回过味来,“你该不会是没别的地方炫耀,只逮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吧!”
霍尘:……
被看出来了。
毛俊杰气的好悬摔手机,冷笑一声:“哥虽然没结婚,也处理过不少过来人的事,教你个乖,这回呢,你最好好好表现,麻溜的把人小陆哄回来,否则日后有你的苦头吃——”
“嘟嘟嘟——”
这狗挂了!
毛俊杰:……
你可签在我手上呢!让你加班加到死信不信!加到死!!!
霍尘仔细回想之前的事,小东西不可能不喜欢他,他感受得到,非得躲着,见他就发脾气,可能不是欲擒故纵,就是真生气了?那就算要意思意思哄一哄,他也得知道是因为什么啊!
越想脑子越乱,越想越想不通,和小东西什么时候遇到的,一起做了什么事,怎么酒后犯错又决定试试,他记得很清楚,连床上细节都……打住,这事不能想,会想出火!
偏偏这回对方生气,他不明白,也想不起来,小东西在他面前从来都又乖又软,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这件事想不通,反倒曾经做过的梦越来越真实,就像现实里发生过似的,他见过小时候的陆闲醒,小孩可乖可可怜,是个小哭包……草,他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现实和梦境都混淆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霍尘滑开手机,重拨上一次通话。
“过去一个半月内的日程,事无巨细,全部发给我。”
毛俊杰差点要疯:“你要过去的日程,不是未来的?早都删掉了,老子去哪儿给你找!”
“不管,反正我要。”
霍尘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
工作太多,忙起来的时候会忽略很多事,仔细捋一捋,一个个对着回想,总能记起来了吧!
……
陆闲醒很快接到《月时千里》的通知进组,现阶段主要拍摄地是影视基地,简短的开机仪式,第一幕戏跟着开拍,是男女主的对手戏。
饰演男主的是青年演员赵星火,实力派小生,外形演技业界评价都很好,女主白薇是今年才从戏剧学院毕业的新人,很有灵气,经验上就差了点。
桑彬彬很担心的样子:“女主是个新人,听说没什么拍戏经验,感觉有点危险啊,开机第一场戏多重要,万一通不过怎么办?不吉利啊。”
他头靠过来,离陆闲醒更近,压低声音,“要我说,这第一场戏,该你和赵哥拍,这部戏跟男主戏份多的,除了女主就是你了,你经验还丰富,导演就该考虑你的。”
“开机第一幕戏,不找男女主角拍,岂不更不吉利?”陆闲醒看了桑彬彬一眼,“什么角色就该做什么事,导演心里有数。”
桑彬彬有些讪讪:“我……我就是那么一说……”
年导果然心里有数,虽然是男女对手戏,拉的却只是远景,情绪上要求并不多,很快顺利过了。
剧组第一天干活,琐事多,安排的场次没那么紧,但都挺重要,需要立基准点嘛,要求肯定高些,陆闲醒化好妆,静静等待自己的场次。
“外卖——谁叫的奶茶?”
“这边!”桑彬彬举手,笑着大喊,“醒哥点的,慰劳大家,大家都辛苦了!来来,分一分,每人一杯!”
组里工作人员齐齐愣了一下,才不怎么整齐的道谢:“谢谢啊。”
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这很正常,都是工作,剧组也是个微缩职场,不是不能慰劳工作人员,什么时候做,做多少,都有门道,大家才刚开始上班,没累没饿没加班的,你说大家辛苦了,能有多辛苦?是真的体贴大家,还是想秀自己?男女主角前辈演员导演组都没动呢,你一个配角先来,什么意思?就显的你能,你厉害,看的到事?
工作人员当然伸手不打笑脸人,客气接了,陆闲醒也不想领这个情,想了想,干脆利落的把奶茶折合成红包发给桑彬彬:“别做多余的事。”
桑彬彬像是没懂:“啊?”
陆闲醒表情淡淡:“会被反噬。”
桑彬彬单纯又无辜的挠了挠头:“呃……哥我做错了?我就是想着大家都会这樟,帮你做个人情……”
陆闲醒定定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人情事故还可以,就是这样‘还可以’?”连人话都听不懂?
桑彬彬更委屈了,头垂到了胸口。
陆闲醒:“新人不易,不珍惜机会,很快会走到头。”
桑彬彬眼睛微微闪烁,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在想什么。
等到了自己场次,陆闲醒起身,发现腰间丝绦脏了,脏的有点明显,不好再用。
桑彬彬举着一条暗赭色的过来:“没事哥,你用这个!听说总编剧马上过来盯场,他最喜欢这种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