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淳梨惦记的那块玉佩,此时正握在赵瑜手中。
今日原本到庆祥楼也是想要定制几件玉器的,却没料想能遇上佳人投怀送抱。
原本他还嫌弃那名姑娘莽撞,皱着眉头便瞪了一眼,不怒自威,但只瞥了一眼,他心中的怒气便马上消弭了。
一张脸纵是惊惶,也压不住精致的五官透露出的妩媚,瞧不出,这性子如此急躁的姑娘竟是模样不错。
看上似是噙泪的双眼,听进耳里的窃笑,他消去的怒意马上又涌了上来,而后冷冷地瞥了楼内诸人一眼,才又回头,看摔在地上的姑娘。
这次他看的更真切了,那小脸含羞欲怒,却又不得不按捺住,因惶恐而皱起的柳叶眉似颦非颦,宛若青黛,杏眼流连,鼻子虽不笔挺,鼻翼却翘得恰当好处,唇线分明的樱嘴红艳惹人,那脸更是嫩得一掐便要掉出水来。
一怜惜,他便鬼使神差地便朝她伸出了手,却不知是想去扶她,还是想去抚那张白瓷般的脸,没想到却被她拂开了。
听她匆匆说了一句“没事,快走”,那声音如莺啼,娇柔动听,赵瑜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看她摇曳生姿,那身段竟是不逊于自己府上的那几位妃子。
自己府上倒是缺这么一款美人!赵瑜心里一动。
“殿下!”伺在身边的刘进唤了他一声,他嗯了一声,才朝前走了一步,便看到地上躺着一块明晃晃的玉佩。
这是,方才她落下的?
赵瑜迟疑了一下,稍微看了一眼刘进,刘进便马上将玉佩捡了起来,捧到了他眼前:“殿下!您看!”
赵瑜毫不避嫌地便将那玉接过来握在了手里。
“是方才那姑娘留下的?”一直陪伺在他身边的何大人,看赵瑜神色,心中已是明白几分,笑:“殿下您要喜欢,我马上找人去查查这姑娘是哪家的?找过来给您聊聊天,解解闷?”
赵瑜看了何大人一眼,不予置否地走到了柜台前。
何大人假意推了一个下人离开,走到赵瑜身边吆喝:“掌柜的,马上把庆祥楼最好的玉器拿出来!”
“好咧!何大人,不知道您是要挑些什么样的玉器?”掌柜的认识何大人。
何宏海何大人可是朝中参知,能与朝中李相分日知印,共同辅助朝中政事,眼下,这位举足轻重的何大人正降尊纡贵,殷勤十足地招呼着这位贵公子。
“殿下,您以为呢?”
要说朝中的世家公子,掌柜的认得不少,盖因庆祥楼玉器出名,就连送进宫中上等的贵玉,大部分都是从庆祥楼中所出,故而庆祥楼名气很大,京中的王子公主贵人命妇,都在这儿出没过。有名的几位公子,掌柜的都照过面,却从来没见过眼前的这一位殿下。
赵瑜没吭声,那刘进便吩咐了:“都拿几件过过眼,让我们殿下看过再说。”
“好咧!”
看出赵瑜来头不小,掌柜地很快叫人将自家上等的玉器拿了出来,绸布铺得整洁的托盘拿出来五个,每个托盘上都放置着十来样不同款式、不同大小的玉器,甚至每一块玉器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不沾半点指纹。
赵瑜看了许久,却觉得眼前的这些玉器,都没手里握着的那块好,最终毫无收获地走出了庆祥楼。
“殿下!”刘进着下人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看到赵瑜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那块玉,笑了:“殿下是还惦记着庆祥楼里的那位姑娘?”
赵瑜不语,将玉佩随手丢在了桌上,伸出双手,任由刘进将自己的衣袖拢起,而后在漱手盆里净手。
刘进细细地用一方干帕擦着赵瑜的手,问:“朝里来消息了吗?”
“嗯。”赵瑜应了一声,“说是三日后,请我进宫赏菊。”
“那是好的,肯定啊,是想要给殿下您指婚了。”刘进一张老脸笑开了花:“殿下到时候可得好好选,给咱翊王府选个端庄美丽的好王妃。”
“嗤!”赵瑜冷笑了一声,视线落到桌子上那块玉佩上,想起当时那姑娘撞入怀中时,嗅到的伊人身上带着的淡淡的体香,他便不由得抿住了嘴。
从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刘进看自家王爷神情,了然于心:“殿下,白日里那位姑娘,您要喜欢,让何大人寻着了一并带回咱大齐便是了,但在楚王指婚前还是小心为上。”
“哼,需要小心的是我么?”赵瑜鄙然,“我代表大齐被邀来议和,那姻亲不是楚王想指便指的,他当真要指,也要看我乐不乐意。”
“是,是,殿下说得很对。”刘进说着,扶着自家主子到宴厅用膳去了。
三个月前,后楚与大齐边界起了战事,大齐将后楚击败,后楚东界防守退兵一百五十里,眼看溃败连连,后楚朝中急令叫停,以丰厚的条件与大齐议和。
大齐皇上于是派出四子翊王,领兵五百来到了后楚都城,协谈两国间的议和条款。赵瑜一行人自七天前来到丹阳后,就受到了朝中最尊贵的接待,那负责照顾赵瑜一行人起居的何大人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楚地的山珍海味,楚地的珠宝玩意,均为赵瑜一一奉上,但无奈就是不得赵瑜欢心。
何鸿海听说过大齐翊王传闻。
大齐百姓皆传这位赵瑜是齐王最爱的淑贵妃的次子,亦是大齐太子的胞弟,早早地便被封了翊王。赵瑜从小就是被宠溺着长大,养成了胆大妄为,却又阴鸷冷酷的性子,不仅喜怒无常,还好美色。据说其府上早有两位夫人,四位妃子,还传有几位姬妾,平日却还喜在外寻花问柳。
以为窥得赵瑜喜好一二的何鸿海却是不敢将赵瑜带往花柳之地。
楚王已有为翊王指婚之心,他哪有那个胆量给未来的驸马爷安排姑娘?让皇上知道了,他何某人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所以今天在庆祥楼,看赵瑜见色起心,他赔笑说要给翊王寻那姑娘,也是口头上敷衍,说说而已,做个样子,等事后找个借口说寻不着便得了。
可何鸿海第二日到楚王给赵瑜安排的王爷府时,听说赵瑜一行人又去了庆祥楼,那心底便慌了。
还有两日,承元帝的赏菊宴便到了,就等着介绍宫中几位尚未出嫁的公主,欲要牵线指给赵瑜为妻,这个时候赵瑜去拈花惹草,要陛下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怪罪自己,当下也急匆匆地就赶往了庆祥楼。
——
庆祥楼内,言淳梨低声问着掌柜的:“你当真没见到我落下的玉佩么?”
“姑娘,真的没见着!”掌柜的看着娇滴滴的姑娘,心中可怜,“要不,姑娘你在我们庆祥楼再定制一块?价格上我算个折扣给你?”
言淳梨咬了咬下唇。
“小姐,我们看点别的吧?”知道主子心思的青枝劝,“买点别的玉器也行,只要是小姐您送的,无论是什么,陶公子都一定会喜欢的。”
因着是为陶安文准备的定情信物,看起来不能太寒酸,她才咬牙拿了自己所有积蓄的一半,定了玉料做的,要再做一个,那势必花光手头的银子。
她原本是个没地位的公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些年平日里省吃俭用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一笔的银子,现在为了一个定情信物便要全部花掉积蓄,她心有不舍。
再做一个的话,她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一千两银子。
“姑娘,您是昨日那位小姐么?”
言淳梨踌躇之际,听得一个男声呼唤,转身,看到是一名满脸堆笑的陌生先生朝自己点着头,而他身后那位身形傲然的公子,不正是昨日那人吗?
言淳梨不由得便浑身警戒起来。
“你可是在寻一方玉佩?”身后的主子不说,刘进便继续开口解释,“青白玉,竹叶纹,文字面的?”
“正是。”言淳梨一听,马上明白过来了,是昨日自己跌下的时候落下了玉被他捡着了:“我昨日不慎落下的,老先生,您能把玉佩还我吗?”
“不是我捡着的,是我家公子心细发现的。”刘进说着,笑眯眯地站到一边,给自家主子让了条道出来。
赵瑜一下大踏步走到了言淳梨眼前。
言淳梨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却总是怯怯生的,一副没见世面的懦弱。赵瑜眉心一皱,但随即便释然了。
看她不过十三四岁,大概是年幼,又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性子绵软温和,那正好,事了后容易处置。
赵瑜身高八尺,言淳梨不过稍稍及其肩膀,那赵瑜一站过来,便给她带来了一股压力,让她止不住想逃得远远地,但想到这人手上还有自己的那块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玉佩,言淳梨忍了下来,颤巍巍地问:“公子,您真捡了我那块玉佩吗?”
“怎么,不信?”赵瑜看了言淳梨一眼,右手手心一翻,那块玉便出现在手心。
真是她那块玉!
言淳梨松了口气,轻呼一声,伸手便去掂那块玉,赵瑜看那尖如笋的手指凑近,手再一翻,把那玉又收了起来。
“公子?”言淳梨不解,抬头,看着赵瑜俯身下来,在她耳边低低语了一句:“玉佩可以还你,不过,姑娘打算怎么谢我?”
言淳梨即便跟陶安文几度见面,也没有过这般亲近的举动,感受到陌生男人吐息的耳尖一下红了,连带着话也变得结巴,“公,公子,何意?”
赵瑜凑得近,眼看着言淳梨的耳尖连带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都红了一片,嘴唇不免扬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那青枝早一把拉过自家主子护在了身后:“公子,若您真拾了我家小姐的玉佩,还望完璧归赵,才不失君子节度。”
赵瑜站直了身子,看着躲在丫鬟身后羞红了脸的言淳梨,心里觉得这事若再不了了,恐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恢复了冷漠,便又将那玉佩翻了出来:“姑娘可姓文?”
“非也。”应着,青枝才要伸手,赵瑜合掌,看了看言淳梨,言淳梨看了赵瑜一眼,赵瑜再把手展开,言淳梨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伸手,把那玉佩抓到了手里。
她拈起玉佩时,那玉指不小心触过掌心的滑腻,让赵瑜忍不住一阵酥麻。
“谢谢公子!”玉佩一到手,言淳梨便拉着青枝仓皇地逃出了庆祥楼。
赵瑜一个神色丢给了刘进,刘进会意,早让跟伺在身边的一个侍卫尾随而出。
“殿下!殿下!”与侍卫擦肩而过的何鸿海这时才下了轿子,“殿下您怎地不呆在府上等我给您带路呢?”
“来丹阳半个月了,这京都里的路,我倒是也不陌生了。”赵瑜说着,转身,朝庆祥楼掌柜地道:“给我看几件玉佩,羊脂玉的。”
“行行,我马上给您找去。”庆祥楼掌柜的看这次交易似乎能成,赶紧找去了。
“殿下,您要什么样的玉佩?我让宫里也帮您找找?”何鸿海道。
“何大人,有心。”赵瑜看着托盘里送上来的玉佩,翻了翻,“听说你们楚地,有给妻室送玉的习惯。”
“怎地,殿下要给未来王妃备好玉佩么?”何宏海笑了。
“不,我是想着入乡随俗,给我府上的几位爱妃亲自选购一些楚地的玉器回去。”
赵瑜的一番话让何鸿海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