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赵瑜当日就去找楚王求亲的言淳梨,从王爷府上奔出便一脸惊惶。
方才,太吓人了。
王姐呢?王姐不是应该就在府上的么?这种关键时刻她怎么能不见人影儿呢?
言淳梨沿着王爷府前一条路跌跌撞撞地没走多远,就见到了青枝。
“殿……小姐!”青枝扶稳了主子,看她脸色不对,着急,“奴婢方才见着八殿下了,看她似是没事,以为,以为殿下您……,殿下您,您没事吧?”
“我……”言淳梨不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有事还是没事,才想起方才被扣在赵瑜怀里那番厮缠,抓着青枝哭得厉害,哭得青枝焦心,“您,殿下您总不会把自个儿亏进去了吧?”
“才没有,才不是。”言淳梨不承认。
“那就好那就好。”青枝总算松了口气,“以后这种事情,殿下咱还是不做了。”
言淳梨没理会,不哭了,擦擦脸,问:“见着陶公子了么?”
“见着了,跟他解释过了,他也信了!”
言淳梨笑了笑。
“陶公子答应了,无论如何,明日就一定让陶大人试着跟皇上求亲,您就放宽心吧!”青枝口里这么说,但其实内心却是不信陶大人能比翊王更得承元帝重视的,眼下只能见机行事,哄住主子。
随后两人寻了出宫的言淳华一行人,坐着轿辇回到宫中,还没下辇,就有太监奴婢围了上来:“是八殿下回宫了?”
“是本宫回来了,何事如此嚣喧?”被侍女扶下辇的言淳华问。
“那,十二殿下是不是与八殿下您一道?”说这话的公公看着另一位殿下登下辇,满脸堆笑:“您可是十二殿下?”
言淳梨下着地,被青枝扶稳了:“我是,敢问公公何事?”
“皇上跟皇后都在等您呢,您跟奴才们一道来。”那位公公才这么说,便有六位公公跟十位宫女围了上来,让言淳梨心里一跳。
“到底是何事?”
“殿下您到了凤栖宫,一问陛下不就知道了?”公公轻声慢柔,笑着在前头跟言淳梨开路。
言淳梨心中一惊,隐隐猜到是何事。
自己一向在宫中便不起眼,父王母后平日压根儿没见她的必要,此时说要见她,该不会是,跟翊王有关么?
言淳梨想到今日未能成事,心中暗悔,但是父王母后宣召,她岂敢抗命不见?当下只得将青枝的手握得紧紧地,脚下步子一步慌胜一步。
言淳华看出了事态不对,随意叫了一个宫女问了一句。
“八殿下您怕是才回宫,不知道吧?今日翊王跟陛下求亲了,说是要娶十二殿下回大齐。”
言淳华一怔,再联系前后两日言淳梨哀着自己出宫,今日到王爷府偏见着了翊王,以为明白了真相,一甩袖:“这个贱蹄子!”
——
跪在承元帝以及皇后跟前的言淳梨有点恍惚。
她一进凤栖宫就连接了三道圣旨。第一道是即日迁入瑶云宫,第二道则是被册封为和安公主,第三道是赐与大齐翊王为妃。而前两道圣旨,均是为了第三道圣旨而下的。
承元帝一看翊王指定十二公主后,马上让人召见十二王女,才知道她今日与八王女出宫去了,而亲去其生活的长宁宫偏殿,看其廖败,想象十二公主长年居住的情形,心中有愧,再加之怕翊王知十二公主被宫内看轻不受重视,故连下了三道圣旨,让宫里的宦吏一见王女回来便领到跟前,他要好好认认这位被翊王看上的自家公主。
“和安公主,你这孩子,还不快谢过你父王?”皇后亦是第一遭见这等事。翊王放着那淳珠淳华不要,偏挑了这等平日里均没甚存在感的淳梨,怎么看都蹊跷。她听太子提过赏花宴十二公主的奴婢对翊王无礼的事,心道,莫不是在那时被翊王看中的?
言淳梨看着一脸祥和打量自己的父王,心里想说不嫁,后来一想,这些年都没跟自己亲近过父王母后,此时召见册封自己,也不过是为了翊王,要不是翊王,自己大概还没机会像现下这般同时见着他们,自己说不嫁,怎么可能?圣意难为,所以言淳梨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低头跪拜:“儿臣谢过父王。”
“快起来,快起来。”皇后竟是起身,亲自将言淳梨扶了起来,看她脸色惶恐,粉黛凌乱,不由叹息:“瞧你这孩子,身边奴才是怎么伺候的?”吓得跟在后头的青枝马上跪了下去。
“嬷嬷,你且替和安公主洗个脸,净个手。”
言淳梨任由几位嬷嬷为自己清了脸,皇后再一瞧,脸上便喜了:“看来是翊王慧眼识珠,陛下,您瞧瞧,这和安公主跟当年的柳昭仪刚入宫来时一个模样。”
承元帝一直没有做声,旁观着自己的这位王女,回忆着当年带回来的柳昭仪,那记忆却始终模糊,现在听皇后这么一说,再一瞅,那言淳梨的脸就与记忆里那柳昭仪的脸重合上了。
“原来,你母妃是她!”承元帝一下想起来了,“啊,过来,淳梨啊,过来给父王好好瞧瞧。”
言淳梨走到了承元帝身边,承元帝起身看了好一会儿,惋惜:“是了,是当年柳昭仪的模样。”
“就是,当年柳昭仪刚入宫的时候,后宫都惊叹,说是来了位比周贵妃更美的妃子!”皇后笑了起来,觉得说下去不妥,不说了,拉起言淳梨的手:“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和安公主长得如此出色,柳昭仪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言淳梨听皇后提起母妃的事,心头一暗。
当年柳奉仪入宫便被受宠的周贵妃盯上,母妃便如自己今日这般无地位无权势,而周贵妃背后是重臣周氏一族权贵,故而即便被父王所喜,却因一日不慎被周贵妃开罪后,失去君宠便被打入冷宫。后虽母妃重见天日,但多年磨难,兼为护住自己,饥寒困顿中花容失色,故而不复再得君心。
言淳梨想起母妃种种往事,眼中泪光闪闪。
“这些年,是苦了你。”从言淳梨身上看到昔日宠妃颜容的承元帝叹了口气:“淳梨啊,就让父王好好补偿补偿你,那翊王是大齐的亲王,大齐国盛,翊王又是大齐太子的胞弟,你嫁过去不委屈,你父王可是给你挑了一桩好婚事。”
“就是,和安公主是不知道,你姐姐们可有多羡慕你。”皇后也抓着言淳梨的手,轻轻拍了拍,笑了。
这一夜,楚宫里所有妃嫔奴婢,都知晓了从前柳昭仪生下的十二殿下,从默默无闻一跃变成了大齐翊王的待嫁王妃,尊荣华贵。
住进瑶云宫的言淳梨在这个夜里,久难成眠。
那三道圣旨被放在了璃龙纹银镶边的匣子里,就放在宫里最显眼的摆阁里。
那个大齐翊王,当真要娶自己了!
如果他不出现的话,现在自己明明可以成为陶家妇的。言淳梨想到了陶安文,心中可惜。就差那么一步,她就能摆脱宫闱纷争,过一些寻常平和的日子的。
言淳梨想着翊王这人,想着翊王府上那诸多姬妾,默默哭出声来。
“殿下!”陪伺在一旁的青枝走到了榻沿,“殿下是不舒服么?”
“青枝!”言淳梨转过身,看着青枝蹲到榻边担心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握住了青枝的手:“那翊王,我……”
“殿下,若是奴婢多说两句,殿下您会不会怪罪于我?”
言淳梨摇摇头。
“殿下,当初您想嫁与陶公子,是因为您怕皇上给您随便指婚,被送去荒漠蛮族,是吧?”青枝看言淳梨一脸泪容,狠狠心,说将下去,“您是想嫁给陶公子安稳过日子,可您到底是公主,长在宫内,身不由己,那皇上发话,这是就没转圜余地了,您说谁人能不从?即便是以前的六公主,平日里那么受宠,不也还是说嫁就嫁了?”
言淳梨默然不语。
“就奴婢看来,嫁翊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青枝道,“毕竟翊王身后是大齐国,比咱楚地好,您嫁过去指不定就是享福。不然,那八殿下九殿下怎么会上赶着去见翊王呢?”
“青枝你才说不想离开楚地的。”
“奴婢是殿下嫁到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青枝差点让言淳梨把话给噎着了,“楚地有什么好的?咱呆在楚宫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殿下这些年也没人疼爱,离开就离开吧,没啥遗憾的!听说大齐王室开明,就连公主王爷啊都能随便出没民间,等奴婢跟着殿下嫁过去了,就天天陪您到街上去逛,好么?”
言淳梨垂下了眼帘,“翊王也有很多妃嫔。”
“那又怎么样?翊王现在喜欢的是殿下啊!”青枝笑,“您看,殿下现在被赐宫,被册封,都是因为翊王要娶您,等您嫁过去了,您好好服侍翊王,他就会一直喜欢殿下,那其他妃子算什么?”
“父王也喜欢母妃,可母妃那么美,父王到今日却一点儿也不记得母妃了。”言淳梨黯然道。
“所以您才要好好趁着翊王宠爱,牢牢抓住翊王的心啊。”青枝道,“殿下在宫里那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宫里妃嫔也就是要懂得利用陛下一丝两点的恩宠才过得上好日子?”
言淳梨不语。
“殿下,您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多想想,您就明白了。”青枝道,“毕竟,以前也是您教奴婢这些道理的,既然您能知道利用陶公子,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利用翊王呢?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奴婢相信殿下也懂。”
言淳梨看青枝退了下去,转过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依然辗转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