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案:暗涌
疆南区法医中心档案室,三份自杀证明钢印偏移角度完全一致,钢印的猩红割口像三道刀伤,切割着“自杀”证明。
概率学告诉我,这比彗星撞地球还罕见。
殡仪馆火化记录被篡改。
街道办主任拍桌子:“夏法医,自杀就是自杀!档案封存!”
法医办公室解剖刀被窃。
档案局顶楼找到原始存根联——补习老师李鸣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法医哥哥也喜欢集邮?”
第一章:妻子自杀案:诡异钢印
零八年冬天,寒潮像一头失控的白色巨兽,将整个疆南区要的支离破碎,雪夹杂着粗粒的冰雹蛮狠的拍打城市的每一道砖缝,法医档案室的暖气管道冻裂了,室内温度接近冰窖,呼出的白气撞在蒙尘的高窗上,瞬间凝成一片浑浊的冰花,窗框是陈旧的木头,被岁月和干燥啃噬出龟裂的纹路,此刻正随着狂风的节奏发出“哐啷、哐啷”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架,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惨白的光线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也照亮了面前三份摊开的死亡证明。
夏竞裹着深厚的军绿色大衣,指尖冰凉冻得青紫,几乎要失去知觉,嘴里叼着棒棒糖,像是用来抵御寒冷。他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比对。姓名不同:李利玉,胡小雨,黄羽;死亡日期却相近:二零零三年一月十四日、二零零七年一月十五日、二零零八年一月十六日;居住地不同:为民社区、星辰路街道、锦绣园社区;死因栏,无一例外,用那种冰冷、不容置疑的印刷体写着:坠楼自杀!他僵硬地俯身,死死钉在右下角那枚猩红色的圆形钢印上
幸阳市疆南区人民政府。
暗红的印泥像凝固的血块,印迹边缘,本该清晰锐利,此刻却在他眼中模糊、扭曲、重影。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那三枚印章——更准确地说,是拂过钢印中心那枚小小的国徽图案。国徽下方,本该垂直的“幸阳市疆南区人民政府”字样,在每一份证明上,都呈现出一种微妙、却完全一致的倾斜。
向左偏。
第一份,偏了!
第二份,偏了!
第三份,还是偏了!
角度:毫厘不差,向左偏。不多不少,恰恰三点七度!
回到二天前。
夏竞,疆南区法医中心正儿八经有编制的主检法医之一,和以往一样,躲在隔了一条马路有暖气的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的刑侦楼里,法医中心那栋由旧停尸房改的破楼像个冰窖,暖气片摸着比尸体还凉,维修申请从他工作开始,这都第四年了,还是无疾而终。
夏竞心想吐槽道“程疆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过几天去他家蹭饭狠狠薅一笔”。在行政楼就不一样了,苏联老楼墙厚实,锅炉房烧得旺,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暖烘烘的、混着陈旧木头和劣质茶叶的味道,跟法医那边防腐剂混冰雪的凛冽完全是两个世界。
暖气片嘶嘶漏着热气,夏竞瘫在转椅上活像解剖台上没摆正的尸。人造皮革椅背吱呀呻吟,军棉袄大敞着,露出里头皱巴巴的“滚去写报告”文化衫——燕知白那件。圆溜溜的脑袋卡在椅背豁口处,下颌线被电脑蓝光削得愈发嶙峋。翻毛大头鞋上的泥雪早化了,脏水正滴滴答答落进对面椅子的报纸堆,洇透头版“热烈祝贺启航教育高考再创辉煌”的大标题。
“大屁股”显示器嗡鸣震颤,苏军血红的镰刀旗铺满西伯利亚冻土。他舌尖顶着棒棒糖,鼠标甩得噼啪响,防空履带车碾过冰原溅起虚拟雪尘。窗外阿勒泰的寒风在玻璃上割出裂痕,屋里却蒸腾着尸检房特有的铁锈味混着苹果香精的甜。
“狗屁佳绩。”他盯着屏幕里被磁暴线圈烤焦的美军大兵嗤笑,袖口滑落的腕骨上蜈蚣疤随动作扭曲。糖棍在齿间咔地断裂。游戏里基洛夫空艇的阴影正吞噬盟军基地,他脚踝一勾,转椅猛地后仰。翻毛鞋踹得报纸山轰然坍塌,过期新闻雪片般盖住满地烟头。
“夏、夏法医!”新来的实习生半个身子卡在门缝,寒气卷着雪沫扑进来,“锦绣园自杀案!”实习生赵明轩举着文件夹抖成筛糠,“燕队让您和师傅一起…”
夏竞眼皮都没抬,键盘敲得噼啪响。三辆防空履带车蛇形走位冲进敌营,游戏音效炸出金属质感的轰鸣。“急什么。”他朝暖气片努嘴,“放尸检台上化着冰呢,比你家冰箱的速冻饺子还硬实。怎么尸检?”
实习生僵在门口,看那人脚踝一勾,转椅旋出半圈。窗外惨白的天光割过他眉骨,叼着糖棍的嘴角翘起锋利弧度。
“红警玩过没?”夏竞突然倾身,显示器幽蓝的光爬上他颧骨,“知道怎么最快拆核弹井吗?”
赵明轩茫然摇头。
解剖刀寒光一闪,糖棍断成两截。
“——得比辐射快。”
他按下Ctrl键的瞬间,游戏里基洛夫空艇的阴影笼罩了整片雪原。
屋外雪停了,但风没停,刀子似的西北风卷着地上刚积起的浮雪,抽在脸上生疼。锦绣园小区7号楼底下,已经拉起了一圈蓝白相间的警戒带。
带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几个片警缩着脖子,跺着脚,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试图驱散一点深入骨髓的寒意。警戒带中间,水泥地上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积雪,一大片暗红粘稠的东西,在雪地中砸出深浅不一的血坑,血滴在低温下迅速凝结,呈现出一种冻住的猪肝色,不规则地蔓延开,边缘被风吹起的雪粒子覆盖了些,像一幅被粗暴涂抹又随意丢弃的油画。旁边散落着几片碎玻璃碴子,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微芒。
破旧的吉普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甩着车屁股上的泥雪,蛮横地停在小区警戒线外。副驾车门“哐当”一声被踹开,随便老王,王启荣实习生的师傅,拍了拍洗得都褪色得军大衣上灰尘。
“这吉普是该修修了,这副驾驶的门每次都要用暴力拆卸,深怕哪天被我踹散架!”他猛吸一口烟,劣质烟草辛辣的烟气混着寒气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跺了跺沾满泥雪的翻毛大头鞋,把烟灰随意地弹在雪地上。看到现场的情况老王眯缝着眼,心头闪过一丝异样,一脸不爽地看向警戒带中心那片刺目的暗红。
驾驶座那边,车门也开了,赵明轩,他穿着件新的警用棉大衣,睁着还没有夏竞双眼皮大的小眼睛,左右打量,“师傅我看着这环境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这脚印乱七八糟的,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夏竞从后座出来,撇了一眼这个“新兵蛋子”,接着进去现场,他那双沾满泥污的大头鞋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破坏着现场的寂静。赵明轩很不解为什么这个法医对他好像有意见一样,老王撇撇嘴,把烟屁股狠狠摁灭在吉普车冰冷的引擎盖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子笑着说“走吧我们先了解一下报警人情况吧。”
“什么情况?”老王的声音不高,带着沙哑的烟嗓,像砂纸磨过木头。
一个年轻片警赶紧跑过来,脸冻得通红,鼻头更红,呼着白气汇报:“王警官,夏法医。死者叫黄羽,就住这栋楼九楼东户,是一名全职太太,初步看是坠楼。报警人是楼下去接孙子的李奶奶,还有那边那个卖烤红薯的郭嫂。”他指向旁边裹得严严实实、惊魂未定的一人。“燕队现在询问着”
“还有一人呢?”老王皱眉问片警。
“听郭嫂说李奶奶接完小孩回来,遇到这种事,孙子受到惊吓一直哭,所以先把小孩送回去了!”片警解释道。
“小郑,你现在去一趟李奶奶家,说等会请她和她孙子一起来警局喝个茶。”老王笑着对小郑说,郑素秋编制警员。
老王交代完现场事情,夏竞已经蹲在了那片凝固的暗红旁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个一次性塑料手套,皱着眉,套在手上。他没去碰尸体——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上了,只露出边缘一点深色的裤脚。他伸出戴着塑料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尸体头部旁边几块沾着暗红色冰晶的碎玻璃碴,又凑近那片冻住的血泊边缘,鼻子像狗似的抽动了两下。冷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雪后的清冽,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劣质香精的味道?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几点的事儿?”燕知白问郭嫂。
郭嫂嘴唇哆嗦着:“就…就刚才!不到半个点儿!我正给李奶奶孙女拿烤好的红薯呢,刚拿出来,就听见小区里头顶上‘嘭’!一声!闷响!跟个装满东西的麻袋砸地上似的!吓得我们都一激灵!紧跟着…紧跟着就听见一串自行车铃铛响,‘叮铃铃、叮铃铃’的,特别急,好像是从小区门口那边骑过来的……”
自行车铃铛?燕知白和老王交换了一个眼神。小赵在一旁奋笔疾书,深怕错过了现在重要信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哭嚎由远及近。“小羽!小羽啊——!”一个穿着深绿色羽绒服、身材微胖的男人连滚带爬地,在就他想冲破了警戒线,扑向那盖着白布的隆起时,小赵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他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融化的雪水,一片狼藉,嘴唇冻得发紫,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是她男人!张国强!让我看看她!让我看看我老婆啊——!”男人挣扎着,哭喊得声嘶力竭,几乎要背过气去。
燕知白走过去,示意赵明轩稍微松开点。他蹲下身,目光平静但极具穿透力地看着张国强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你是张国强?黄羽的丈夫?那你刚才在哪儿?”
“我…我刚下班回来啊!”张国强哭嚎着,手指胡乱地指向小区门口方向,“我骑着自行车刚进小区门…就听见…就听见‘嘭’的一声响!还有人在喊!我心说坏了!赶紧蹬着车往家跑…刚到楼下…就看见…就看见……”他指着地上那片暗红,再次崩溃大哭,话也说不清楚,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噎。
“骑车回来的?”燕知白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见响声就马上冲回来了?”
“是…是啊!我…我魂都吓飞了!拼命蹬车…”张国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夏竞也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没蹲下,就居高临下地睨着哭得快厥过去的张国强。他咂摸了一下嘴,然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讥诮:“哟,张先生,您这耳朵够尖的啊?在小区门口,隔着好几栋楼呢,都能听见你老婆‘嘭’地摔在这水泥地上的声儿?啧啧,这听力,赶得上警犬了。”
张国强的哭声猛地噎了一下,像被掐住了脖子,他抬起那张涕泪模糊的脸,茫然又惊恐地看向夏竞。
夏竞却没看他,反而扭头,目光扫过旁边那辆靠张国强在单元门墙根、落了层薄雪的破旧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似乎装着点菜。车铃铛是那种老式的、碗口大的铜铃铛,上面锈迹斑斑。
“郭嫂,”燕知白手轻轻靠近烤红薯的铁皮桶车,“你刚说,是先听见‘嘭’的一声,然后才听见自行车铃铛响的?那铃铛声…急不急?”
“急!可急了!‘叮铃铃、叮铃铃’的,响得飞快!”郭嫂肯定地点头。
夏竞没问话,走到那辆二八大杠旁边。他没看张国强,只是伸出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个锈迹斑斑的车铃铛。
“叮铃……”一声清脆、但在死寂的现场显得格外刺耳的铃声响起。
夏竞的手,很随意地搭在了冰凉的自行车座垫上。那皮质座垫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尚未融化的雪花。
回到警局已经是下午2点了,李奶奶带着他孙子,坐在调解室,旁边站着夏竞和赵明轩。燕知白找程局汇报现场情况,老王一回警局就不见踪影了,夏竞本来要去法医室勘察尸体,但是家属不愿意进行解剖勘察,他小助手吴雪嘴皮都说烂了,家属坚决不同意,他也只能将尸体保存好,来旁听一下,有啥新线索。
“我本来带着孩子买烤红薯,他非要吃,要不吃这红薯我们就与不上这种事,就早走回去了。”调解室里李奶奶喋喋不休,像是自说自话也像交代事情经过,在付钱的时候,我...我就听见了!那‘嘭’的一声可吓人了!然后…然后就是自行车铃铛,响得跟催命似的!我吓得刚买的烤红薯都差点掉了!”
“奶奶,那你当时还发现什么其他事情?”小赵问。
“我想想”李奶奶手覆上被抱起孩子背,轻轻拍打,下意识的思考。
“先是一声吓死人的响动,隔了能有两三秒?就听见那铃铛疯了一样响!”孩子小声的补充。“而且我看见了,掉下来的人是我同学的妈妈”
“那你能跟叔叔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吗?你那个同学的母亲呀?你对她们的印象怎么样?”小赵问道。
“她是张晓羽的妈妈,晓羽成绩很好,她妈妈很温柔,上次我奶奶没来接我,是她妈妈送我回来,并且还给我买了烤红薯呢!”小孩说道。
“你就只知道吃!晓羽她妈妈就是天天买菜、做饭、洗衣、接送孩子,天天和我... ...”李奶奶像是怕说错什么,急转直下说“天天和五六十的大妈一起聊天,她老公和她感情很好,每天都在说她老公对她很好。”
“李奶奶你和黄羽关系很好嘛?”小赵接着问。
“黄羽?你说的是张晓羽的妈妈吧,一般也就还行”李奶奶说“有时候我打牌来不及接孩子,会麻烦她”
“那今天为什么接孩子,她没去呢?”小赵问。
“今天是他爸爸去接她的”李奶奶解释道。
“大概几点您记得吗?”
李奶奶摇摇头说“大概10.30吧,我是看到晓羽爸爸骑车离开的背影,几点没注意,我平时接孩子10.30左右到。”
“那小朋友你知道张晓羽小朋友啥时候被他爸爸接走的吗?”小赵继续问。
小朋友摇摇头。小赵看了看着祖孙俩。“那您要是还想起什么,及时与我们联系”小赵和李奶奶又交代了俩句,夏竞没听清后面的内容,就走出调解室,撞上了来找他的老王。
“哎,夏法医,你快看看,这个档案是不是和今天的一模一样!能病案处理吗?”老王捧着一份案件报告——封面写着胡小雨死亡报告。
这是一年前的案件,死者胡小雨,30岁,女性,已婚,育有一儿6岁,死因跳楼自杀,有一份自杀遗书,他的家人当时都去老家,她生病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疗养,家里没有被撬动的痕迹,这个案件本身没有什么疑点,为什么老王会突然这么笃定两者有关联呢?夏竞疑惑的看了看老王。
“我是看了这俩个案件时间,人物,死因都是一样的。”老王咽了一口唾沫急忙解释道。“像问问您法医专业意见”
“这是我老师当时经手的案件不会有错的”夏竞看了看档案上的签名,指着说,“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劝劝这个有疑点的案件,让家属松口遗体火化的事情,送来解剖呢”夏竞甩了甩手,径直往询问室走。
“哎,文件别拿...”老王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程局走进办公室,拍了拍手,说“开会!”
“俩个事情宣布,第一,今天这个案件我听了燕知白汇报的情况,有疑点,大家这俩天外面冷,多跑跑就热起来,咱得把这案子的事儿好好捋清楚,给被害人和家属一个交代!”程局喝了一口热茶,吐了吐叶芯继续道“燕队刚入职,还没有欢迎仪式,等着案件结束一起吃个饭”。
大伙都看向王启荣,认为这个位置会是他的,没想到空降了一个队长,大家都唏嘘不已,但是老王只是笑了笑,没说啥,然后专注看向刚刚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