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人思维实验 第16章 第十六章

周朔屿很大方，成娴住的病房是单间，带一个绿意盎然的大阳台，有专门的护士负责照看她，而不是医疗机器人。

路引溪回家取换洗的衣服了，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恒温系统保证了室内是人体最适宜的温度，火热的阳光穿过玻璃照在人身体上暖融融的。

她静静地看着花盆里垂下的绿萝叶子，触手生凉，叶脉清晰可见，她拿了只笔在展开得极薄的个人终端上速写。

紧闭的病房门悄然打开，长长的影子在地上延伸进来。

那个人抬头看了眼室内，疲惫的双眼捕获到坐在阳台上的成娴，瞳孔微微张大，收回目光，敛去复杂的神色，顺手把门反锁上。

“成娴，听医生说你恢复得还不错。”

成娴沉浸在绘画里，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进来，突然听到声音，她的手顿住，屏幕上晕出一个硕大的黑点。

听声辨人，她很快便恢复过来，头都没有抬，打算置之不理，默默擦去那个黑点，继续画下去。

“我这次来是跟你道歉的，对不起。”

“道完歉就可以走了，全叔。”成娴淡漠疏离道。

来人正是全松樊，他手上提着一个袋子，上面刻着基因研究所的logo，放在了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成娴，你是玩不过卢光策的，只要你退出实验，我可以确保你安然无事。”

“你口中的安然无事是迷晕我，然后把我关在房间，还是指我头上这个。”她指着头上的白色绷带说道。

全松樊低着头，“那天的事，我很抱歉，迷晕你是出于无奈，当时你的状态给人的感觉就像要疯掉一样，我怕你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难道不是你故意激怒我的吗？我看不出你有一点的无奈。说到底，你和卢光策是一类人，敏感又自卑，听不得别人任何看低你们的字眼，哪怕别人没有这个意思，你们也会曲解。”成娴停笔说道。

随后，她按动轮椅往前走，透过恒温玻璃墙看着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看不起你们的，从来只有你们自己。人没有选择自己出生地的机会，但活成什么样子是可以由自己决定的。”

全松樊攥紧了拳头，褐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我和卢光策都是在竹子林出生的，只不过我比他早一点跳出那个牢笼。小时候的竹子林比今天污秽不堪多了，比活在垃圾堆还不如，我每天只能过着乞尾摇怜的生活。你们出生就拥有的资源可能是那里的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

他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成娴，突然泄气，“算了，你们这种只会高高在上审判别人、怜悯别人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成娴把个人终端缠绕在手腕上，“全叔，你不能以偏概全，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

全松樊笑出了声，讽刺道，“呵，我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如此，包括你，我不向你们奢求平等，我自己去创造还不可以吗？你们又凭什么拦着我。”

成娴在心底暗暗鼓掌，说得不错，她确实摆脱不了人性低劣的那一面，既会觉得他们可怜，又会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的，可人性本就是复杂矛盾的，她信奉君子论迹不论心。

不过有一点她非常不认同的，谁拦着他了？

她无奈瞥了一眼他，那句话说得没错——试图通过沟通解决问题，和去理解他人是万万不可的，到头来只会是一场妄想。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你可以走了。”

“成娴，我是想创造一个平等的社会没错，但我不想有人会因此死亡，卢光策他不安好心，你放弃吧。”全松樊苦苦恳求道。

“你的意思我会死掉？”

“卢光策心狠手辣惯了，他向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我有机会杀死他的，可我太害怕了。”成娴想到那天的事情，心还有余悸，握着轮椅的手都在颤抖，眼睛蒙起水雾，强忍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也有机会的……”

全松樊的嘴巴张张合合，攥紧的手，合上又松开，他闭起了眼睛，痛苦道，“我……他……我下不去这个手，他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

成娴冷笑，刚才想哭的情绪消散在他的话里，“所以，你是想通过我来阻拦他。”

全松樊被说中了心事，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接着道，“你觉得有用吗？你只不过想寻求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被小辈这么直白地骂，他也无力反驳，只能窝囊承受，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在走廊守候的保镖，看见全松樊进去病房就联系了关然。

在关然到来之前，他在护士站那边看着监控，只要一有问题他就会冲进来。

成娴的病房安有监控，她本人也知道，不需要的时候就会关起来。

所以她才放心全松樊站在那里。

关然接到通知后，匆匆从医院旁边的酒店赶过来，路过护士站那里，她和保镖对视了一下，她要找全松樊问清楚。

她站在病房前，按亮密码锁，输入密码，一气呵成。

咔哒——

她打开了反锁的门。

听到响声的成娴和全松樊都转头看了过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关然扬起一个可以称得上和善的笑容，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成娴最先收回目光，关然比想象中来得要晚一点。

“我该称呼你为全总，或者是全会长？”关然合上病房门，笑着走到成娴身后，手搭在她的轮椅上，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据她进一步的了解，全松樊是净域科技的董事之一，还是虚拟协会的创始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全松樊冷冷道。

他对成娴有愧，所以在成娴面前自然矮了一头，但他无愧于关然，语气自然也谈不上和蔼，严格来说，他和关然还是竞争对手。

“那我叫你全会长好了。”

关然看着成娴眼底的疑惑，扬唇轻笑，从口袋里拿出个人终端，展开，把全松樊的资料调出来给她看。

“全会长，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不回答也没关系，林敏琪在我手上。”

“你……”全松樊气得用手指指着关然，面红耳赤，“你威胁我。”

“我说的是实话，还谈不上威胁这么严重。”

关然双臂微展，耸耸肩，手心向上。

主打一个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全叔只是看着年轻而已，他年纪也在这了，悠着点。”成娴眉眼弯弯贴着关然的耳朵笑道，声音并不小，可以保证全松樊也听得一清二楚。

关然屈膝去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她也跟着笑起来，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对成娴的认识又刷新了。

成娴无声笑了一会，指腹戳了戳笑僵的脸颊，正色道，“全叔，尊重是相互的，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你既然想让我放弃参与实验，那就给足我理由。”

关然亲耳从成娴嘴里听到全松樊的计划，对全松樊的怨恨又深了一分。

全松樊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成娴说得没错他确实老了，不然也不会被卢光策暗算。

“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他靠在椅子上，有种认命的颓丧感，精神跟着年龄一起老去。

成娴拉住了关然的手，趁她没反应过来抢先问道，“全叔，卢光策的计划是什么？”

全松樊皱眉，眼睛半眯着，成娴确实很聪明，卢光策的评价还真是准确。

“不知道。”

关然突然用力握紧了轮椅，卢光策是谁？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定了定心神，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另一只手反握成娴的手，“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没想到第一个问题你就这样。”

成娴示意关然让一下，她调转方向，一起面对着全松樊。

“我当初只是想研究意识操控虚拟游戏，后面发现这个研究对人的神经系统伤害太大就放弃了。但是卢光策不肯，我就被迫退出了。”

他沉思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他大概是想用成娴通过你们的实验达到这个目的吧。”

关然怒目圆睁，暗中盯着她实验的妖魔鬼怪还挺多，不过这个完全可以通过正常合作来实现的，为什么要私底下偷摸着来。

不对！她一开始就拒绝了他们的合作。

“那我被修改的记忆还能扭转回来吗？”谈及这个，成娴的情绪低落起来，她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很多爱她的人。

“卧……”关然大吃一惊，凭着过人的反应力及时把说了一半的脏话憋在喉咙里，修改记忆？这是什么邪术？属于心理范畴，还是大脑神经方面的物理范畴？

如果那个卢光策是用了关于大脑神经方面的技术，那她可以理解成娴为什么坚持要退出实验了，这太超乎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范围，虽然她努努力也可以做到，但是概率极低，大脑的复杂程度堪比宇宙。

成娴拉了拉关然的衣角，“晚一点再跟你解释。”

关然点了点头，看着嘴唇苍白的成娴，不免有些担心，“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再问，你现在不适宜过度用脑。”

成娴摇头拒绝，“我没事。”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关然顺便也给全松樊倒了一杯。

他喝了一口温热的水，“这方面的技术我知道得很少，卢光策他是一个非常多疑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合作？”

关然期待地看向成娴和全松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