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这么一阵聒喊,便是再大的瞌睡也都消失殆尽。
蒙真坐起身子,清醒了下脑子,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正是蒙清身边的小厮阿兴。
不由问道:“大热天的不嫌热,打什么架?”
阿兴哭道:“小的也不知道,只听着大爷说要休了大少奶奶。”
休妻?
蒙真不自觉一囧眉。
上一世他只知闭关修炼,一心想着得道飞升,人情世故多有不通,家长里短的鸡毛琐碎更是连边都挨不着。
如今五个儿子,加上下人,府上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这么多人,每天各种琐细时不时往蒙真耳里钻,蒙真慢慢地,不知不觉竟融入到这烟火气中来。
他随着阿兴来到蒙清住处,一进院门便看到朱贞梅披头散发,倚在门上破口大骂:“当初你爷爷过世时,给你说了我家,若非我爹相助,哪有你蒙清的今日。如今你翅膀硬了,便要抛弃糟糠之妻了吗!”
蒙清坐在屋里,面色难堪,不发一言。朱贞梅便接着骂:“你这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让我出这个家门。”
蒙清脸色愈发难看,显然是忍了又忍,腾的一下从座位上起来,说:“我已经给够了你面子,不想把话说死,你若还要点廉耻,赶紧自己家去,不然到时撕破了脸,丢人现眼的可是你自己。”
蒙清平日里算得上是个温纯之人,说话一向和和气气,今日说出这么重的话,可见夫妻二人之间的嫌隙结的不是一般深。
院子里站了好些人,蒙鸿和蒙澈也赶了过来,二人围在蒙真身侧,看向门里吵架的二人,不明所以。
倚在门上的身子倏地立直,朱贞梅红着眼眶,尖声叫道:“什么叫我不要廉耻,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你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守着这个家容易吗我?”说到伤心处,她竟掩面抽泣起来。
蒙清嗤之以鼻,不免嘲弄:“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守这个家的,我为着这个家常年在外奔波,你非但不体谅,到处招蜂引蝶,什么样的都赶着往上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吧?”
他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朱贞梅也再顾不得颜面,索性撒起泼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招蜂引蝶了,难道你蒙清就是个好东西了,你在外面偷的腥只怕比我多不比我少吧。”
蒙清没好气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偷什么腥了。”
朱贞梅冷嗤一声:“什么腥?你装傻充愣呢,县城粮店旁边的那家成衣铺,人家小姑娘的嘴你可没少亲吧,怕是床都上了好几回了。”
“你……”蒙清一时哑口,指着她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当初真是瞎了我的眼,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悍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朱贞梅一点也不示弱,与蒙清对着骂,“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还不准人说了。”
“龌龊,咱俩到底是谁龌龊?”蒙清被她倒打一耙很是恼怒,刚要与她争辩,朱贞梅突然“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当初你娶我时怎么说的,你说此生只娶我一个妻,不休妻不纳妾,如今你看上人家姑娘年轻水灵,便想把我一脚踹了,好娶人家进门。当初的誓言都去哪儿了,被狗吃了吗?你们男人都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我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她一边哭,一边捶地,鼻涕眼泪一大把,哭的好不伤心。
蒙清百口莫辩,气急道:“你颠倒是非,混淆视听,明明是你睡了那么多男人,反过来却倒打我一耙。我不与你在此争辩,咱们到县衙去,让县太爷把咱们这婚姻给解了。”
说着他去拉地上的朱贞梅,朱贞梅却甩开他,抱头哭喊:“呀,打人了,蒙清要打死人了!”
天气闷热,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树上蝉鸣吱个不停,屋里二人吵得不可开交,避在树下的人看呆了眼。
在一片聒噪声中,蒙鸿扯了下他爹的袖子,“爹,您老是一家之主,别光顾着看热闹啊,您倒是快过去说句话。”
蒙真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又转向屋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清了清嗓子,吼道:“都住手!”这一声吼,气吞山河,造势八方,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怔。
蒙清和朱贞梅齐齐望向这里,一时忘了手里的动作。
蒙真便又说:“天热,人容易生躁,你俩先冷静会儿,若实在是过不下去,便去官府把婚姻解除了,省得你们天天吵架,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两口子过日子,过的是和气美满,像蒙清和朱贞梅这样天天斗架的,倒不如趁早离了,各自安生。
他这么一通说,二人确实安静了下来。蒙清转身出了屋子,绕过一干等人径直走了。朱贞梅依旧坐在地上,呜咽不住。
却说这蒙清回来不过几天,怎么好端端的恁地休起妻来。
这事还得从他的前世说起。
前世他爹过世后,弟弟们渐渐长大成人,老二成家之后,朱贞梅便闹着分起家来。
老三常年在外面,不跟他们一起住。老二搬出去时,带走了蒙澈,老五年小,留在家里由他们抚养。
分家后的第二年,那是一个秋天,一日清早,蒙清像往常一样到自家粮店去。走至半路,他突然发现有样东西落在家里,便折身回家来取。
刚走到离家不远处,远远地他便看见朱贞梅出了门,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鬼使神差的,他竟悄么么跟了上去,心里乱摸混混,总觉得朱贞梅有事瞒着他,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定然没好事。
跟了不多久,到了一偏僻巷子,他见朱贞梅敲开了一家院门,之后径直走了进去。
他跑过去时,门已经关上了。他便爬上了人家院墙,院子里并无人守着,他轻手轻脚悄悄跳了下去。
之后他摸到一间窗户底下,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女人正是朱贞梅。
朱贞梅:“看把你急的,像是饿了几百年似的。”
男人:“好多天你没来了,我能不急吗,快,脱了好好给我吃。”
朱贞梅:“这不就脱了吗……”
听到这里,蒙清顿时气血翻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朱贞梅跑人家里跟人睡觉来了。
先前他就有所耳闻,朱贞梅在外面有了男人,而且不止一个,只是他忙于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没将其当回事。
今日却在这里偷听了奸情,他虽愤慨,却极力忍持住,有什么东西引着他细细听下去。
然后他便听到了他预想中的声音。
朱贞梅:“你这个急色鬼,弄过多少回了,怎么还是这么急,你就不能轻点。”
回答她的是男人哼哧哼哧声。
蒙清只觉自己热浪滚滚,他拿食指在窗户纸上一捅,里面的活色生香立马跃入眼底。
他屏住呼吸,一颗心仿若要跳出来,他就那么静静看着,里面突然一声闷哼,床上之人戛然不动。
蒙清稍稍缓和了心神,心想,这朱贞梅眼光不咋地,找的这个男人持久力这么差,也不知图他什么……
里面两个人抱在一起说着不害臊的话。这边蒙清再无所犹豫,一脚踢开门,破门而入。
床上二人吓了一大跳,看清来者何人时,朱贞梅更是哆嗦着身子,语无伦次:“大,大郎,你怎么来了。”
蒙清冷喝一声:“奸·夫淫·妇,你们欺人太甚,今日不治你们,我蒙清咽不下这口气。”随手拿了根棍子打过来,谁知那男人竟是个练过的,一下子就将他手里的棍子擒住,随后在他头上重重一敲,把他给敲死了。
再次睁开眼,他回到了自己二十五岁那年。
那日,秋风瑟瑟,秋雨绵绵,他头疼欲裂,在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
他想肯定是上辈子那一棍子,让他落下了头疾。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朱贞梅,他恨不能上去掐死她。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前给他戴过多少绿帽子,让他蒙堪受辱。
而她却悠然自乐,跟个无事人一样,对他不闻不问,真真是气死个人。
蒙清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而后又松开。不能,此事尚不能暴露,他得要等个时机,徐徐图之。
这一等便等到了今日午后。
前几日,朱贞梅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扭着腰肢哼着小曲出门。
蒙清并没跟着,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去会她相好的去了。
可到了晚上,朱贞梅又缠他身上与他亲热,他嫌她恶心,一把推开了她。
一连几晚,皆是如此。
朱贞梅气怒,质问他在外面是不是有了女人,不然为何不与她亲近。
还说定是被裁缝铺的那个小贱蹄子勾上了,这就找她算账去。
蒙清一把拉住她,叨叨骂了她几句,朱贞梅气不过,在他脸上抓了几下,蒙清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然后两个人就打在了一处。
由于是晚上,蒙清顾及家人休息,没与她闹出太大动静,穿好衣服自行出门去了。
今日午时他返回家中,甩给她一张和离书,要她在上面签字摁手印,两人把婚姻解除了。
朱贞梅哪里肯,对他骂骂咧咧,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骂着骂着两个人就又打了起来。
朱贞梅是一富户人家的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自小被家里人惯养,养成了娇悍的性格,凡事受不得屈,不然气急败坏,死里给你闹。
当初这门亲事是蒙清爷爷活着时候给蒙清定下的,蒙清孝顺,并不违逆。
况那朱家在他爷爷过世后,生意上助他不少,兼之朱贞梅颇有几分颜色,刚成婚那会儿,蒙清还是十分护惜的。
奈何此女天性放浪,与别的男子接触时毫不避讳,娇惯凶悍,婚后不过两年,蒙清便受不了她了。
但他从未想过休妻,他想着二人无法生养,过几年待老二成了亲,育下子嗣,他便从人那里过继一个来。
只是此想法尚未付诸行动,他便给朱贞梅的奸夫一棍子敲死了。
重来一世,这回说什么他也要把这水性杨花的悍妇给休了。
只是事与愿违,那悍妇居然一时半会儿休不掉,他刚被他父亲训斥一顿,这会儿从家里出来,径直往粮店去了。
话说蒙清去后,朱贞梅坐在地上一直哭个不停,蒙真在旁看了会儿,也便离开了。
蒙鸿和蒙澈跟在他身后,一进正院门,蒙鸿便说道:“爹,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非但不劝哥嫂,怎么反倒劝人和离来。”
蒙真顿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说:“你懂什么,日子过成那样,不离等着过年啊!”
蒙鸿愣在原地,没待说什么,蒙真又撂下一句:“你们回去罢,聒噪半天了,你爹我清净会儿。”
后半晌,蒙真一直坐在书房里看书。晚上用过饭后,他又看了会儿书,正准备上床睡觉时,院里又传来鬼哭狼嚎的一声:
“老爷不好了,大少奶奶投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