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属水之人完全不能碰土,洛颜也属水,她能用泥土筑屋砌墙,没碗筷时也能拿泥巴捏一个将就将就。
可要是选择自己的法器,便不会选择属土一类的。试想法器的五行克主人,打起架来谁听谁的呢?
但聂水兰这样做了,她是个药宗,药葫芦还是她的本命法器。
洛颜蹲在地上又检查一遍,这葫芦果真是泥土烧制的。
耳边传来风声,洛颜伸手接住,抬头对夏小余道:“别砸了,好好的葫芦。”
夏小余便将葫芦放下,两人顺着架子确认了一遍,这些葫芦竟都是泥土烧制的。
洛颜心想,难道聂水兰所在的重楼门有规定要用泥土葫芦做法器?没听过这种离谱的规定,即便是白梅圣手自己也是用的玉葫芦。
器物旁边的柜子是首饰,夏小余看了一眼,取出最外面一根玉簪子。这根簪子摸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玉的温润感,放在提灯下一照,也并不通透。夏小余道:“稀粥种,水头不好,故意买的便宜货,买来了当作摆式,基本不戴。”
他用拇指和中指摩挲,食指屈起。提灯将他的手指映照得更加修长。洛颜眼皮一跳,这姿势太过眼熟,那个人就喜欢把玩玉石,还能将这些玉石的来历讲得头头是道,他把玩玉石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
洛颜没见过十六岁的他,但从他后来的容貌也能将年少时的模样窥见一二。
还有手心那颗痣。
洛颜望过去,夏小余却收拢掌心。
就在这时,湖面上传来一阵吵闹声,一墨绿衣袍男子踏水而来,水花声夹杂着说话声:“姐夫,你看,果然有人在捣乱!”
灵思提灯往那人脸上一照,怒道:“聂游,又是你?”
“是我!你们在干什么?要不是我派人盯着你们,你们是把我姐夫的藏品都砸了才开心?”
灵思挑眉:“你派人盯着我们?”
聂游赶紧捂嘴,但很快又仰起脖子:“怎么?许你们派人盯我们,不许我们派人盯你?现在的情况是,杀了我姐的人出现在了这里,我难道不想找到凶手,为我姐报仇吗?”
在他身后,一白衣男子踏水而来。
这人白衣外至少套了三重纱,却并不臃肿,踏在水边,仙气飘渺。提灯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照出一种女子才有的精致秀丽的美。
洛颜忍不住多看两眼,夏小余指了指他衣服上的兰花:“是郡马。”
洛颜发自内心感叹:“他长得真好看,怪不得郡主喜欢。”
夏小余皱眉看她,这分明是蚊帐成精吧。
洛颜忽觉不对,那人叫郡马“姐夫”,难道郡主还有个弟弟?哦,不对,灵思刚说他叫“聂游”,他是聂水兰的弟弟。
眼下的情况是,郡主和郡马都想找到当年杀死聂水兰的人,也都怀疑那个人就藏在对方的人中,于是都派人盯着对方的人。
“聂游,我警告你,这里是郡女观,观主是郡主,你来了这里就要遵守主人的规矩。郡马是郡主的道侣,不是你那个短命姐姐的道侣。”
“你说什么?”聂游立刻怒了,伸手抓向灵思,灵思闪躲开去。却不料他这是一虚招,眼见灵思躲到他背后,反手将腰间葫芦一拔,一股浓黑的粉末朝着灵思眼睛袭去。
灵思没料到这人还学会了虚虚实实,一时间无从躲闪。郡马叫了聂游一声,显然这东西不是善类,可此时也阻拦不及。
就在即将触碰到灵思双眼之时,忽然被一团水打散,落在地上。聂游一看,只见一身穿白衣的少女挡在了灵思身前。他怒骂:“你又是谁?”
洛颜道:“你何必伤人?”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这是我姐姐的东西,又不是你们郡女观的。不过是我姐夫借你们观赏,你们本应好好保存才是。不过我姐姐宅心仁厚,不愿多生事,刚才是谁摔的?主动站出来,我砍了他一双手,这事就算了。”
他这话说得颠倒黑白,之所以叫郡马,就是因为这人是入赘郡主家的,连人都归郡主了,更何况是他带来的东西。但郡主平时不爱理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才叫这人积威作福。
夏小余正要走上前去,洛颜却更快一步挡在他身前。她越过聂游,看向蹲在地上的郡马。他将药葫芦的碎片捡起,试图一片片拼凑起来。好像药葫芦回来了,那个人也就回来了。
洛颜看得怒上心头,直接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柳道君,当初和郡主结契,你也是答应了的,若你真心不愿,可以一死了之。这几十年你也能感觉到,郡主真心待你好,从没害过你。可你呢?你娶了她又不对她好,伤她的心,你无情无义极了!你、你不配当她的丈夫!”
她说道最后一句,不知为何看了一眼夏小余。夏小余和她目光相接,竟然后退一步。
柳子峤抬起头来,打量了洛颜两眼,忽然道:“洛河神女?”
这边越闹越大,以为是郡主和郡马又吵了起来,许多宾客闻声而来。谁知竟然听到了洛河神女的名字。
神女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经常改换容貌,没人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子,包括尧山老祖。这和她修行的门法有关。
但她身形和说话声音未变,她声音又极有特色听过她说话的人,都能认出来。
她也可以否认,但她一向不会撒谎,甚至后退了一步。这让众人更加信服,尤其灵思还补了一句:“正是神女,你想怎样?”
宾客中立刻有人起哄:“如今轮到洛河神女来教训人啦!请问神女这话对老祖说一遍,老祖答应你吗?”
“怎么可能?老祖都有所爱之人了,她还知三当三,能不能要点儿脸?”
“要脸的人能干出来屠门的事吗?”
宾客中有不少长卿门的弟子,屠门的凶手至今没有找到,很多人说是洛河神女所为。
长卿门是白梅圣手坐下七十二门之一,白梅圣手曾和尧山老祖的白月光交好,老祖结契时,整个修仙界都在找那位白月光。遍找不到,就是因为白梅圣手怕她受到伤害,把她藏了起来,藏在了长卿门。
洛河神女后来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就去长卿门找白月光。多半是没找到,心怀怨恨,便屠了长卿门。
这话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反正后来大家都信了。不仅相信,还找到了许多证据,甚至有附近门派声称,他们看见了洛河神女进入长卿门。
柳子峤走到她面前:“洛河神女,屠杀长卿门的人是不是你?”
洛颜低头,直到夏小余在她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她才摇了摇头。
夏小余替她说:“她说不是她。”
这回答当然不能令人满意,长卿门弟子立刻道:“撒谎吧,不是就干干脆脆说,干嘛犹豫。”
“她抵赖!我长卿门死者二百四十二人,九十六人死于绞杀,脖子上有一道鲜红的勒痕。洛河神女善用红丝绞杀,天裂抓捕妖兽的时候咱们都是亲眼所见,你怎么解释?”
这招术灵思不久前也见过,在黑熊岭村。她也正是凭着这一招认出的洛河神女。灵思将信将疑地看向洛颜。
洛颜道:“那不是,我没有杀人。”
几个其他门派的宾客起哄:“这回撒谎倒是快了,学得挺好啊。”
柳子峤上前一步逼问:“神女说不是你屠我门派,但有人说当时看见了你,若不是你,请问你当时人在何处?可有什么人证?”
洛颜道:“我当时在东边除妖,但只有我自己,或许是别人假扮成我的样子。”
柳子峤道:“化形么?确实是个推脱的好借口。所有人都这样说,所有人都不用为自己犯的罪承担。”
其他弟子窃窃私语:“东边不是尧山所在地吗?那时候老祖都飞升了,她又跑尧山去做什么?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话粗俗难听,说的人却越来越兴奋。人们渐渐包围住洛颜。
一看这阵仗,洛颜立刻护住身边的人,但这样就顾不得自己,冷不防被人推搡了一下,倒在了夏小余怀里。
夏小余接住她。
众人变本加厉,拼命往前挤,好像在洛河神女身上推一下打一下是什么很不得了的事。反正洛河神女也是臭名昭著,自己这一下就相当于为民除害,伸张正义了。从前不也有亡国的君主,塑了雕像摆在大街上,让过路人吐口水吗。
动静越大,围观的人越多。后面的人拼命往前赶,但他们忘了自己站在湖边。几个离湖近的弟子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踏碎湖冰,掉进湖里。
柳子峤听见声音立刻去救,却有人拉住他:“柳道君,退后退后!”
不知何时,夜色下黑黢黢的湖面上忽然出现一个硕大的黑影。
这影子有一人多高,却比寻常人要魁梧许多,腹部快要涨成一个圆盘,可下面两条腿却细脚伶仃,走起路来有些晃。
果然像一只鸡。
但这是湖,但凡是一只鸭子都没那么大的震撼。
它的双脚踩在湖面上,就像踩在平地。一步能迈出去老远,因此走得飞快,没几步就靠近了湖边。
说来奇怪,在场之人连熊罴虎豹之类的妖兽都杀过,不过是一只鸡,竟感受到了一股从没有过的威压。
众弟子纷纷退后,柳子峤就冲了上去。他取下腰间的金葫芦,往空中一撒,一片细细的金粉飘散开来。
药宗本职修行是炼丹,靠服食丹药提升境界。但在找药草的时候也需要经常出门,因此药葫芦里的药就是他们的攻击力。实际上,在遇到某些以幻术控制人的妖兽时,药宗炼制的某些丹药比剑修的宝剑还要好使。
所以郡马一直认为锁妖塔里救了大家的是药宗聂水兰而非剑修陈持盈,技能对口罢了。
郡马这一招果然将鸡绊住了片刻,他大喊:“快救人!”
但也只是一瞬,这巨鸡很快又动起来,而且速度比刚才还要快。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来到了湖边。
那几个落水的人好不容易从湖里浮上来,摸到岸边,一抬头都吓得魂不附身。
鸡头俯冲而下,要啄到那几人。
下一刻,那几人就被一股大力抛到了岸上。其中一人翻了几个跟头才站稳,只闻到一股血腥味,一摸腰间湿漉漉的,惊呼:“血!那妖兽攻击我了。”
另一个被甩上岸的人神色发懵,但语气已经沉稳下来:“不是你的血,看。”
那人抬头去看,只见黑影又近了许多,但在黑影前站着一个穿白衣裳的少女,她半条手臂都被血染红了。
小剧场:请神女和老祖用“人名 真好看 优点 回怼”进行对话。
老祖:“你先来,我接后面。”
洛颜:“郡马真好看,他衣服像是一朵盛开的雪莲。”
老祖:“什么雪莲,那是蚊帐成精。”
洛颜:“郡主真好看,她往哪儿一站就很有气质。”
老祖:“有气质穿一身完犊紫?”
洛颜:“聂游真好看,他……他长得是还行,可……”
老祖:“除了五官脸长得还不错哦。”
洛颜:“夏小余真好看,他是真的很好看,而且头脑很聪明。”
老祖:“多说两句累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