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离大门的距离越来越近,贝娴的全部心神紧绷着,她垂着头紧跟在化妆师身后,扮成一个小助手的模样,出口近在眼前,只要走出这扇门,她就能从这座华丽的囚笼中逃脱。
可偏偏在这个关头,阿德莱德出现了。
消瘦的alpha穿着宝蓝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蓝色的眼睛,幽灵一般凭空出现,拦在两人身前,他客气一笑,说道,“贝娴小姐,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看到你。”
话虽然这样说,在贝娴刚刚出现在宴会时,他便认出了今日的瓦伦小姐并非是其本人,而是由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beta所扮演。巧的也是昨日,他了解到帝国实验室中,有一个特别的beta在暗中被通缉。
想到从贝娴颈后取出的芯片,以及她不受alpha的影响……种种迹象表明,贝娴就是那个从实验室中出逃的beta。
这一切,真是太有趣了。
更有趣的是,明明是死敌的两个人居然像情人一样在舞池中跳舞。惯有常胜将军之称的周衡光竟然也没有认出来对面的人是谁。
这就是周衡光,战无不胜简直像一个笑话。
他脸上玩味的表情太过明显,贝娴不耐地应付道,“真是不巧,阿德莱德先生,我现在还有急事,恕不奉陪。”
丝丝缕缕的染梅新雪的味道传至鼻尖,阿德莱德往后退了一步,蓝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厌恶。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来说是致命的吸引,可对另一个alpha来说,这点味道相当于是臭鼬的屁,令人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两人间的距离倏地拉远。
贝娴冷笑,“我没有嫌弃阿德莱德先生处处算计我,阿德莱德先生倒是先嫌弃上我来了。”
说着,她微微俯身,脸庞逐渐靠近阿德莱德。
印证了某种猜想,孱弱的alpha脸上泛起厌恶之色,身体也诚实地向后仰去。
竟是装都不装了。
心里头厌恶却还要强行逼迫自己接近她,真是难为这个alpha了,贝娴冷冷地想,“既然我如此不招阿德莱德先生的待见,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说完,她拉上呆愣在一旁的化妆师便朝外走去。
阿德莱德想要阻拦,可贝娴一整晚都与周衡光待在一起,身上浓厚的信息素只要他一靠近就前仆后继地朝着鼻子涌来,让他不由得连退几步。
他倒是想解释,可贝娴压根不想听,她心里有比这儿更重要的事情。
一辆私人悬浮车停在大门口,通体漆黑的车前盖被擦拭的锃亮,倒映着几个人的面容。伴随着一道嗡嗡声,车窗自动降落,露出一张倨傲的脸。
车里坐的人,无疑就是贝娴扮演的角色—瓦伦小姐。
“上车。”瓦伦丢下两个字后,车窗又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车门自动打开,化妆师与贝娴上了车。车厢内部宽阔,赭红色的沙发嵌在车身两边,而瓦伦正坐在距离贝娴与化妆师最远的位置。她穿着最简单的裙子,静静坐在那里,犹如夜半时分绽放的昙花,清雅美丽。
贝娴打量着她,她也同样在看着贝娴。
良久,贝娴开口说道,“瓦伦小姐,这件事是我没做好,我会想办法凑齐赔偿金。”
瓦伦朝身旁坐着的管家看了一眼,管家从一旁的小型冰柜中拿出一管喷雾,来到贝娴面前,“这位小姐,你身上alpha的信息素有些重,不妨用这个喷雾试试。”
贝娴抬手,轻轻嗅着袖口。
什么也没闻到。
beta的特质,她接过喷雾往自己身上喷了两下。对信息素完全无感的beta总能跳脱出alpha与omega之间相互吸引的磁场。
方才阿德莱德无法控制的厌恶,也找到了答案。
肉眼可见瓦伦的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alpha的信息素强悍又霸道,除非两人匹配值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否则极容易对omega的身体造成损害。能够入选此次宴会人选的omega匹配值在85%—95%之间不等,上至王公贵族的小姐,下至从各个大学中挑选出来的平民。
瓦伦与周衡光的匹配值不低,在90%左右浮动。即使如此,在嗅到这股新雪的味道时,她的胸口仍然感觉到一丝发闷。
整个车厢之中,唯一不受影响的恐怕就只有贝娴。
她微微朝瓦伦颔首,“瓦伦小姐。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这次的任务是我没有做好,我愿意为此做出赔偿。”
如果不是她太过冲动,也不会被周衡光注意到,进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所以,一切的源头都在于她。
面对周衡光无法冷静下情绪的她。
瓦伦轻轻抿唇一笑,温声道,“这件事不用放在心上。让你做任务本就是我父亲的主意。我身体不好,他担心我不想让我出门,又怕我不出门会招来许多流言蜚语,才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
贝娴这才发现瓦伦的双腿格外纤细,膝盖上盖着一条白色的绒毯。
注意到她的目光,瓦伦也并未感到被冒犯,反过来安抚她道,“我的双腿在十几年前遭遇过一次事故,不能行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
“事实上,我也并不想参与这次未婚妻的选拔。”瓦伦自顾自地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到喜欢的人,她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漆黑的双眸亮的惊人。
“但是陛下下了死令,命令我们必须参加这次宴会,即使我向陛下说明,自己有了婚约也不行。”瓦伦的眉头蹙紧,“所以我的父亲才会想出这样荒唐的一个任务来。”
“说到这件事,是我们为难你才对。”
贝娴摇头。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宴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相信管家已经告诉你了。”贝娴看向她身旁有些年迈的管家,对方刻薄的颧骨上吊着的两只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窝中,满是褶皱的眼皮耷拉着,不屑与贝娴对视。
她并不在意,转而看向瓦伦,继续说,“我与上将以及温尔顿·黛西小姐发生了矛盾。我的建议是,你向那两个人说明这件事情的真相。”
“说明什么真相?”瓦伦瞪着无辜地眼睛问。
贝娴喉咙一梗。
说明什么真相?
—当然是说明得罪他们两个人的瓦伦的女伴另有其人,不是什么娇娇omega,而是一个有着卑劣残血基因的beta。再恶劣点儿,甚至可以同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她这个beta一心想要见识上流社会的计划。
反正在这些人眼里,她和一个下水道里的小老鼠没有什么区别。即使再泼上一些污水,也无伤大雅。
她早已做好这样的准备。
可瓦伦显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转而向管家投去求助的视线,沉默到现在的管家才终于抬起尊贵的眼皮,“瓦伦小姐,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您不用担心。只需要做一个幸福的新娘子等待您的婚礼。”
他对瓦伦称不上有多尊重,更像是一个古板的长辈,在对小辈进行训诫。
瓦伦微垂眼帘,脸色微红,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满心沉浸在管家说的即将到来的婚礼中。
管家适时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小姐,不然老爷会担心你。”
瓦伦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贝娴,欲言又止,又在接触到管家的眼神后安静下来。
贝娴非常识趣地下了车,悬浮车还停留在大门口没有移动,一抬头就对上阿德莱德似笑非笑的眼神。
管家也跟在她的后面下了车,随手关上了车门。
他微微抬起下巴,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我们家小姐性格单纯,什么都不懂。还希望贝娴小姐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这次是小姐一定要过来见见你,宴会上犯错的事情杜波依斯家族就暂且不追究了。”
“以后在外面,最好也不要提到这件事。”
言外之意,贝娴当然听懂了。
她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转身就走。
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的阿德莱德用满是兴趣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前因后果,他心中已经猜的**不离十,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贝娴还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也不枉费他在这里等着。
“古板又守旧的老头真是令人讨厌,对吧。”阿德莱德轻松追上了贝娴的脚步,“难道你就没有想要报复的想法吗?”
恶魔的话语带着谆谆诱导在耳边回响。
贝娴脚步一顿,阿德莱德继续说,“说到底,你与瓦伦的差距其实也没有这么大。她不过是运气好,有一个好的出身,如果你也有这么好的运气,那个管家对你,就不该是这个态度了。”
她必须承认,阿德莱德说的没错。
阿德莱德轻声说,“杀掉他,贝娴。杀掉一切讨厌的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