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五分钟后,埃尔梅罗二世甩着自己被术式刺得鲜血淋漓的手指,苦笑着在她面前没什么形象地盘腿而坐。他把那只受伤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只是碰了一下扣在莫桑脑后的皮扣而已,手指就变成如此惨状。
“我本来想至少帮你解开这个,但是好像做不到。”
埃尔梅罗二世长叹一口气。
“无论立场如何,这样的待遇实在是过于失礼了,女士。”
被无数咒文和锁链压在地上似乎是动弹不得的英灵本尊——莫桑·伽拉泰亚,对与埃尔梅罗二世眼下的苦恼却不太在意。
这位年轻的君主不知道的是,她身上除了肉眼可见的物理锁链和那些有的没的咒文术符,在上车之前魔术师们也没少给她灌一些乱七八糟的魔药试图用来控制她,不过可惜的是作为英灵自来体质特殊,那些魔药实在是没什么用处,严格来说效果还不如身上这些物理压制的链子来得有用一点。
莫桑就着舌根残存余味品了半天,大致分辨出给自己灌下的那些魔药作用。
……应该是让她保持安静、控制魔力之类的……吧。
刚刚喝完的时候,她其实很想好心好意开口替他们重新解释一下那些调配内容的致命错误,但是看着一个个年轻魔术师们自信心爆棚的嚣张样子,莫桑最终还是略下了那点不合时宜的深切慈爱之心。
老人家就还是不要打击人家小年轻的积极性了。
而且看这群小孩的态度,大概是真的觉得那些玩意有用吧……
考虑到近现代这些与魔术实力成反比的魔术师自尊心,莫桑觉得那自己还是别太多嘴的好。
她还不想现在就被封印指定。
……虽然那玩意对她大概率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世界就这么大,光是躲黑手党已经费了不少力气,再加上一群魔术师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而现在,得益于他们这些魔术师对自己实力的认可,莫桑在躲避白兰·杰索的追捕中终于找到了片刻的休息时间,仗着旁人看起来被动弹不得的表象打个盹,直到浅眠被好心的年轻魔术师打断,她抬起眼睛,观察着这位陌生的来客。
黑发黑眼的年轻魔术师有着相当敏感又脆弱的本质,他伸手试探又谨慎的动作截然区别于那群不靠谱的小年轻。
难道是在哪里见过英灵吗?
莫桑静静地看着他,仍然没有出声。直到年轻的魔术师手指被口笼上刻着的术式刺得鲜血淋漓狼狈不堪,这才沉默着收回手,脸上浮现一个似乎是对此完全预料之中的自嘲冷笑。
比起那些受了些挫折便惊疑不定的小年轻们,这一个却是一脸的“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嚣张自卑。
自卑这词儿很难和嚣张联系起来,但是这黑头发的年轻魔术师举手投足之间就是有一种老子本来就是弱者的理直气壮,失败对他来说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和莫桑印象之中的魔术师形成了鲜明对比。
莫桑看着他,在年轻魔术师极为震惊的目光中在铁链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的嘈杂声音中双手撑起身子,然后晃着脑袋抖开头发上沾着各类符文,一脸慎重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年轻人,要学会坚强啊。
埃尔梅罗二世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您?”
他干巴巴张着嘴好一会,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没事?”
莫桑歪了歪脑袋。
一张鬼画符从她头发上飘飘悠悠的荡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两人的目光同时追着那张符纸落地,莫桑沉默片刻,一把拿起那张还有些残存力量的符纸,飞快塞到了身后。
魔术师便怔怔看着她。
许久之后,他幽幽转开了目光,有点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临离开之前扔下了一句话。
“我什么也没看到。”
莫桑眨了眨眼看着狠狠甩上的车门,满眼无辜。
还真是受不起刺激的年轻人呐。
顺便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扣着的犬类专用口笼,既不能让她当真字面意义上的闭嘴说话也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控制作用,也不知道给她戴上这玩意的年轻人究竟是被什么戳中觉醒了如此糟糕的奇怪恶癖。
深觉自己大概再一次忽略了社会发展速度的神代英灵陷入沉思,直到列车窗户响起啪嗒啪嗒的拍击声,莫桑转过头看见奇形怪状的小怪物贴在玻璃上,硕大眼球被后方的压力挤得几乎变形,獠牙锋利器官狰狞,涎水从口器处滴落着,在疾行的列车车窗上留下一串横斜而出的口水印。
莫桑:“……”
她看着这只咒灵,原本复杂的眼神不由得变得平和了许多。
果然,只有咒灵能给她一点小小的安慰。
在这个疯狂变幻的社会里,只有他们一直一如既往,永远丑得令人安心。
莫桑起身走过去,还未来得及伸手和对方打个招呼,却见咒灵如同被人拎抹布一样被扯开,车窗对面转而换上了一身黑色制服的年轻人,对方黑发细眼耳轮垂埵,坐在一只咒灵之上一派悠扬自得的悠哉模样。
年轻人屈指敲了敲玻璃,倾下身子冲着里面的莫桑笑得漫不经心。
下一秒,年轻人盯着她脸上的口笼和双手腕上的锁链,缓缓敛起了脸上的笑弧。
这就生气了?
莫桑动了动,忽然脚下疯狂摇动起来,她脸上露出茫然神色,却是下意识地站稳了身形。
很快她就明白了那剧烈的震动来自何处。
必须要说的是,魔术师是相当傲慢的生物,除了自身信仰的神秘和传承的魔术之外,外界所有的奇异力量在他们眼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鲁野蛮的无聊手段,无论是咒术还是灵力亦或是一些其他的神秘学,无论他们自身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价值,魔术界倒是能做到一视同仁的无视。
而莫桑·伽拉泰亚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已经可以算是他们屈尊找来的道具,与其说是手段不如说是敷衍的表达态度——我们对这只英灵的重视程度,甚至不惜用了其他的手段来控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些东西究竟是否入流当真有用,却全然不在这群魔术师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也就造成了这次“劫狱”的格外轻松。
莫桑·伽拉泰亚站在飞扬的尘土和碎屑乱沫之中,头顶的车厢被直接轰了个洞出来。
她仰着头,看着那个站在车厢顶部窟窿旁边的年轻咒术师。
的确年轻,比起之前过来看望她的魔术师还要年轻许多,轮廓不过十六七的模样,正是最张狂的年纪;年轻人带着墨镜掩着小半张脸,头发如细雪般飘逸又轻盈,他以一个相当嚣张的姿势曲着两条长腿蹲在窟窿的旁边,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打量着下方传说中的英灵。
“……什么吗。”
白发的咒术师撇着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我还以为英灵和咒灵一样是个多奇形怪状的模样呢,这不是长得很正常嘛。”
“……悟。”
他黑发的同伴低声提醒了一句。
“嘛,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啦。”
他无视了同伴的提醒,冲着下方的莫桑·伽拉泰亚笑嘻嘻的问道:
“——我们要劫狱啦~‘英灵’小姐,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