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条悟盯着莫桑的耳坠,半天没说话。
“我有什么问题吗?”
被盯了十分钟后,莫桑终于开口了。
黑曜石的耳坠很长,随着莫桑走动的动作在女人线条优美的脖颈旁边轻盈摇摆,折射出细碎的光彩落在她漂亮的锁骨上,晃得人挪不开眼。
“……不。”
五条悟单手托着下巴,慢吞吞的开口。
“什么问题也没有。”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伸长胳膊,在莫桑弯腰的那一瞬间摸向了她的黑曜石耳坠,倒不是粗暴的拉扯,而是单纯地用食指勾起耳坠,让其垂在自己的手指上。
“昨晚就是去买这个了吗?还挺好看的。”
五条悟语气平平的评价着。
“悟。”夏油杰把抹好了果酱的面包递给他,温温吞吞的劝道:“不要随便碰女性的那种部位,很失礼,也很冒犯。”
“啊?”五条悟有点不耐烦的拉长了尾音,“有什么关系,对象是莫桑啊。”
“那也很失礼。”夏油杰罕见地对好友展现出不容拒绝的强势,“莫桑的确不会怪你,但是下一次碰上其他的陌生女性你也要贸贸然伸手去摸别人的耳朵吗?”
五条悟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有莫桑,我为什么要摸别的女人的耳朵。”
“——好了。”
莫桑把最后一样放在桌子上,打断了两个男孩子的交谈。“有关女性耳朵的话题到此为止,”她神情微妙地瞥了一眼笑容乖巧的夏油杰,“还有你,正确的常识也请用在正确的地方。”
夏油杰举起双手放在耳边,瞧着无辜至极。
“听你的。”
五条悟兴致缺缺地咬着面包片,咔嚓咔嚓两三声后,他忽然冷不丁转过来看着莫桑,“我把你昨晚买的黑森林扔掉了。”
莫桑捏着方糖准备扔进他面前咖啡杯的动作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白发蓝眼睛的大男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莫桑盯着他那双饱含奇异期待的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昨晚勉强消失的那种无奈再一次变本加厉的浮上心头:“……摆出这幅表情难道是要让我夸夸你不会乱吃外面的东西吗?”
她手上捏着的方糖最终还是落进了五条悟的杯子里,动作很轻,没有溅出来一滴咖啡。“而且那是硝子送你的吧?”
五条悟皱皱眉。
他回忆起昨晚家入硝子面无表情一脚踹开自己房间门扔下蛋糕盒子就往外跑的样子,一点违心的话也不想说。
……而且那个蛋糕也都碎掉了,不知道送的哪门子的礼物。
“是要和你说送人礼物也要有点真心啊,”五条悟咕哝着,却也没去跟着辩驳什么。“算了,”他三两口吞下最后的面包,一口饮尽了咖啡:“下次不去他家了,就吃你做的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格外喜爱的那家蛋糕忽然就淡了感情。
他昨晚盯着蛋糕盒里一团混杂着雪白奶油的蛋糕碎块,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和莫桑出去时遇到的男人。
西装笔挺,容貌俊秀,偏偏盯着莫桑的眼神像是一只饥渴异常的贪婪恶兽,像是那张迷人的皮囊之下包裹的并不是人类的灵魂,而是一只咒灵一样令人厌恶至极。
五条悟只遥遥瞧上一眼就恨不得把那双眼睛生生挖出来踩在脚下让那个家伙再也没办法这么盯着她看。
“那今天的饭后甜点就做黑森林吧,”莫桑一拍手决定道。“正好,先前甜品店的老板和我推荐了一家店的樱桃酒,据说味道相当不错,做黑森林也很好吃哦。”
“那个,我想——”夏油杰举手,莫桑笑眯眯地转头看他:“想都不要想,未成年禁止饮酒。”
“现在,吃完饭,去上课。”
***
一小时后,莫桑拎着装好樱桃酒的袋子和一堆老板热情赠送的小礼物,接到了夏油杰打来的电话。
“抱歉,莫桑,”电话那头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和咒灵的吼声,夏油杰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似乎完全没有被嘈杂的背景音打扰到:“我和悟大概……啊,你稍等一下。”
莫桑举着手机听着对面乒乒乓乓一会后噪音全无,夏油杰愉快的声音这才重新响起:“我和悟接了个任务,夜蛾老师不让你跟着,正好任务有点麻烦所以就只有我们两个去啦……时间有点长,大概两三天左右就能回去了。”
“诶……”
莫桑抬起手上拎的樱桃酒。
“那我第一份蛋糕做好了就请硝子吃吧。”
“好过分呐。”已经过了变声期的男孩子初步褪去了青涩稚嫩的声线,被电流修改过声音已经隐约显出几分沙哑的低沉,“明明我还没吃过呢。”
“你现在隔着电话和我撒娇也没有用。”
莫桑抬起眼,有人已经走过来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她神色平静地环视过旁边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咒术师们,和夏油杰对话时的语气不见半分波动。
“蛋糕等你们回来再做也是来得及……你们两个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电话那边传来笃定的笑音。
“我们是最强的。”
电话被挂断了,手机跟着被人从她手中粗暴抢走,似乎准备直接销毁。夜蛾正道眉头紧蹙,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们等等——!”
“住口。”
沉沉苍老的声音冷声喝断了夜蛾正道的话。
“隐瞒‘鬼’的事情不曾上报、纵容尚未彻底决定归属权的英灵肆意行走、如今更是引来了米鲁菲奥雷的注意……这其中任何一件事情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你在咒术界再也没有容身之处,夜蛾。”
他们之中大多戴着面具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仍然能感到冷森森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夜蛾正道身后家入硝子的身上。
“你可以不顾前途,那你的学生呢。”
“开口之前,多想想别的。”
“……!”
夜蛾正道不得不紧闭嘴巴,几乎快要把牙关咬出血来。
“倒也不用说得那么凶嘛。”莫桑笑眯眯地在一旁开口:“哪里有那么严重啊,现在这情况说白了不就是趁主人不在想要趁机抢人家东西吗?”
她眉眼弯弯,愉快地环视过周遭一圈围着的家伙,“哎呀呀,我这排场真不错呢,禅院、加茂……咒术界数得上名字的除了五条家是不是都来了?……你们欺负我们家孩子的打算实在是有点过于明显了吧。”
“姑且收起你和我们吵嘴的力气吧,英灵。”
“你的不稳定性太明显了——”
冰冷沉重的锁链扣住了莫桑·伽拉泰亚的手腕,那沉甸甸的下坠感压得人眼睛发痛。家入硝子面沉如水,她抬脚想要上前一步,却被老师按在了原地。
夜蛾正道冲她摇了摇头,哪怕他自己的脸色也是同样难看的要命。
而此时,那些人义正辞严的审判仍在继续。
“为了避免你污染咒术界的未来,有关你的使用权问题我们需要重新‘商定’一下。”
“诶,没关系吗?”莫桑的脸上不见半分慌张或是被冒犯的恼怒,她语气轻快的问道:“我的契约不还是在五条家那边?”
“没关系。”
对方的声音不再掩饰贪婪热切的恶意,他们注视着莫桑嘴角弧度,像是在欣赏她还能这样笑多久。
“如果是你自己改口的话,五条家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莫桑一脸无所谓的诶了一声。
所以接下来是精神上的折磨,而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嘛。
……恶趣味呐。
“……莫桑小姐!”
英灵的背影被咒术师们挡住了,家入硝子忽然拔高了声音,人群停下脚步,女孩看见了莫桑平静的侧脸。
“没事的,硝子。”
莫桑·伽拉泰亚的眼睛里有着令人安心的魔力,她仍带着微笑,柔声安抚着家入硝子不安的情绪。
“不会有问题的。”
“也别告诉那两个男孩。”
她重新转过头去,身影重新被咒术师们所淹没。
家入硝子咬紧了嘴唇。
“……老师。”
女孩的声音轻地几乎可以融入风中。
“莫桑小姐……会发生什么?”
“不会有□□上的酷刑的,那太明显,也不符合他们一贯傲慢的作风。”
夜蛾正道的声音冷冷沉沉,浸透疲惫的沙哑,“即使现在,他们也不会冒着打乱整个咒术界默认规矩的风险去直接‘驯服’莫桑·伽拉泰亚……悟和杰几乎已经是不容置疑的咒术界未来最强,但也只是‘几乎’和‘未来’。”
“在那两个小子彻底成长起来的这段时间先一步出手,从精神上摧毁莫桑的意志,让她自己改口屈服于五条家之外的势力……这种程度的风险,他们是可以接受的。”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类似的手段我大概知道一些,纯粹的黑暗,密闭的空间,强制剥夺五感,更甚者可能也会剥夺睡眠,还有二十四小时无休无止的无声监控……寻常人几分钟就会崩溃吧,他们最短也有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只要把她的承诺弄到手,接下来要怎么做就很简单了。”
“……”
“这种……事情……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呢。
明明就在昨天她们还在逛街,今天早上那两个小子来上课的时候还帮她带来了温热可口的早餐,悟和她抱怨着那个被自己粗暴扔坏的蛋糕,杰在一边打趣,好声好气地劝着自己不要和悟生气。
……明明就在今天早上,自己还在隐隐羡慕着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呢。
被纵容着、被宠爱着,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什么也不需要背负,只需要依靠自己的天资和年轻的资本肆无忌惮地往前走着……不需要知晓鬼为何物,不需要自己脱离已知的概念去强迫自己寻找所谓正确的界线,也不需要……
“……啊。”
家入硝子忽然怔怔开口。
“……我也是啊。”
她愣愣的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和莫桑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我一次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解剖着‘异变的人类’啊。”
这是正确的事情。
第一次握住手术刀的时候,英灵修长温暖的双手扶住女孩的手腕,耐心地和她强调着。
杀人的是我、夺走他们生命的是我,引导硝子的也是我。
硝子需要做的是唯一正确的事情——分析、理解、提炼,然后你的结果,会阻止下一个不必要的死亡。
痛苦也好,恍惚也好,还是不清楚自己是在人类还是鬼的躯体上挥刀的模糊罪恶感也好……被那个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剥夺掉了。
“……没关系的。”
女孩攥紧了拳头,近乎喃喃自语,眼里有着神经质的冷静。
“她说过了,不会有问题的。”
既然莫桑小姐说了,那么她会相信。
“三天之后……我会等到三天之后,等那两个小子回来我要先把他们狠狠打一顿。”
家入硝子颤抖着,甚至没有顾及到夜蛾正道就在自己旁边,她的眼神冰冷又空洞,哆嗦着从衣兜里摸出烟叼在了嘴上。
“这一次我不会用反转术式治好他们,我会拽着莫桑小姐和我一起无视掉那两个笨蛋,然后让她陪我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