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断在一条小巷子里面。
模糊的画面里,只能远远看见许风禾纤瘦的小身板消失在巷道尽头。
“依总,派出所已经出警了,也请了人去找,目前还收到消息。”
林斐跟在依川行身后,快速说完,噤若寒蝉。
这回的事情,是她大意了,要是许风禾出点什么事,后果难以想象……
依川行气息沉冷,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出了电梯,直奔许风禾的家。
许柯早就将钥匙给她了,依川行将门打开,一派冷清,她走进去,将门一扇一扇打开,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边。
没有,许风禾没回家。
已经过去三小时了,依川行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转身要下楼去其他地方找。
出门时,视线忽的凝在客厅墙面的一幅画上。
许柯家的装修风格是偏实用的冷硬工业风,任何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这幅画出现的突兀。
画上是用水彩笔画的一家三口,底下有一行小字,“我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没什么技巧美感可言,但能看出画的人很认真,藏着对家庭的憧憬期待。
谁画的,不言而喻,还特地去裱了挂起来。
许风禾从小就没妈妈带,依川行心脏像是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酸涩迅速漫开。
从医院周围,家里,再到学校,亲戚家……
日头渐渐落下去,道路两旁的景色飞快往后退去。
到了放学时间,许多和许风禾差不多年纪的学生从学校里涌出来,依川行一瞬不瞬的盯着窗外,试图在里面找出许风禾的身影。
还是没有。
随着时间的流逝,依川行仅剩不多的镇定耐心被消耗了个干净。
车窗开车,夜风透着凉意,依川行却浑然不觉,她只觉得热,好像有一把无名火从心底冒了出来。
压抑的愤怒将那把火烧的愈发炙烈,烧的依川行思绪烦乱,只剩下想尽快把女孩找到的念头。
平时看着娇娇软软的,乖巧又听话,结果说跑就跑,这么大的气性。
太阳穴突突的跳,依川行蜷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戳进掌心,腕侧青筋隐约浮现。
一向骄傲的自控能力此时完全不起作用,依川行竭力说服自己要冷静。
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各种儿童走失后被拐卖的新闻……
许风禾那么瘦,那么小,大一点的风都能把她刮跑,心思单纯,身上又没钱,好像也没个靠谱的去处,依川行屈指压着眉心,头痛不已。
牵挂,担忧,愤怒……
复杂的情绪在依川行身体里交汇,不断冲击着她对许风禾的情感。
林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像是一条被拍上岸艰难呼吸的鱼。
哪怕依总都没看她一眼,身处同一个车厢,林斐依然觉得惶惶不安,如芒在背。
进公司七年,林斐从没见过依总这副情绪外露的模样,虽然姿态依旧舒展,但与平时面对紧急情况时风轻云淡的她大相径庭。
虽然今天确实紧急,但依总的反应还是惊呆了林斐。
她是彻彻底底看不懂了,依总对许风禾到底是个什么心理。
说喜欢,又要给人找领养,说不在意,这丢了比谁都着急。
车辆平稳的超前驶着,依川行眨了下发酸发胀的眼睛,艰难维持着理智,突然出声问。
“打电话问一下张妈,风禾的手机还在不在病房。”
许风禾眼睛好了以后,依川行就把手机还给了她。
依川行只叮嘱了一遍眼睛恢复期每天只能玩半个小时,许风禾很看重每一点关心,她非常自觉,经常好几天都不会碰手机,碰也只会看一会就放下。
平时就配合医嘱看看绿色的山和树,然后就是看书。
一时间着急过头,大家都没想起她还有手机这件事情,张妈回电话回的很快。
“找遍了,手机不在病房。”
匆忙将电话挂掉,依川行沉声看向林斐,“风禾电话号码是多少?”
林斐有口难言,“您之前说不必把您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我拒绝她以后就没好意思问她的号码。”
依川行顿了下,才慢慢的将手机放下。
是了,之前她每天会固定时间去医院,后来一想要撇清关系,连个电话都不愿意给人留。
长呼出一口浊气,依川行更烦躁了。
天边挂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依川行眸色愈发深冷,她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警察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依女士,我们从监控里截出一张疑似许风禾的照片,在南六环的一辆面包车副座上。”
城南,许柯的墓就在城南。
依川行飞快的抓住了重点,没有犹豫,直接道,“去凤凰山陵园。”
郊区气温低,山上更甚,今年这场雪下的大,山道旁的积雪还是很厚。
车开到半山腰,墓园的大门渐渐显现在眼前。
守墓人很年轻,微微点头致意,依川行迈上了显得有些高的大理石阶梯。
冰冷的墓碑掩映在挺拔的柏树间,枝影错落,透过缝隙,依川行什么都看不见。
冷冽的山风不消几分钟,将人的裸露出的肌肤吹的冰凉。
偶有雪簌簌抖落,溅起满地寂寥悲伤。
依川行脚步不停,直奔许柯的墓而去,远远的,她就看到了一个依偎着墓碑的模糊小点。
落在的积雪压了许风禾半身,也不知道拍一下。
病房里二十四小时有暖气,许风禾跑出来的时候穿的并不厚,鞋子似是跑丢了,一双小脚丫子冻的通红。
她拼命缩着,一动不动。
依川行喊了她好几声,许风禾才回神,只是不等依川行走过来,她受惊般往远处跑,抗拒表现的很明显。
脚冻的要没知觉了,连着绊了好几下。
“风禾,我是依阿姨,你不要跑。”
依川行心提到了嗓子眼,眉心跟着许风禾的动作猛跳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许风禾在这里冻了多久,眼睛红肿的像两颗核桃,发丝凌乱,满身狼狈,依川行看着她,只粗略扫了一眼,只觉眼睛刺痛,火辣辣感觉瞬间的沸腾开。
许风禾不肯让依川行靠近,她只是远远望着依川行哭,哭的很压抑,几乎听不见声音。
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像是砸在了依川行心上。
积攒的怒气像是被破了洞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依川行心知不能再让人这么冻下去了,她用足了耐心哄人。
“风禾,和我回去好不好,是不是不喜欢那天的叔叔阿姨,以后都不让她们来好不好?”
“是想爸爸了吗?今天先和我回去,等天气好一点,我再带你过来,好不好?”
依川行来的匆忙,没戴手套,手指被风吹的通红,刺骨的冷。
她却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朝许风禾张开了怀抱。
以往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粘着依川行的许风禾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要,不要,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管了。”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用麻烦你给我找领养家庭。”
许风禾太缺爱了,以前看起来开朗乐观,实则细腻敏感,每一分爱的得到与失去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但她缺爱的同时,又极度封闭。
她感受到了依川行的真切的喜欢,所以她勇敢热烈的去回应,但是一旦当依川行把爱收回,做出了后退一步的动作,她就会往后退九十九步。
她极少把人放进心底,珍而重之的藏起来。
领养家庭的出现,让许风禾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她喜欢的依阿姨是真的不要她。
许风禾犟着不肯和依川行走,冻的直打哆嗦,哭的头昏眼花,怕她乱跑摔下去,依川行一时也不敢上前。
小小的人,平时不发脾气,一发起脾气来谁都哄不住。
皱起眉,依川行无奈的将尾音拉长。
“风禾,你告诉阿姨,怎么才愿意和我回去?”
许风禾往后退,泪眼模糊,再一次强调,“我真的不用你管,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请您不要再给我找领养了。”
山风猛烈,女孩哆嗦的细音被风吹的有些模糊。
依川行仔细去听,没想到许风禾会这么在意领养的事情,女孩现在的模样可怜惨淡,像只等着被带回家的小动物。
自己应该提前和她说一说的,不该连个电话都不留……
在生活上,依川行做事远没有在工作上那般考虑周全。
甚至有时候,还会显得霸道蛮横。
就像领养这件事,没和女孩商量就做下决定,说撇开关系就一下子不联系了……
依川行罕见的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愧疚与懊悔,女孩苍白空洞的眼神像一支支利箭,扎在她心上,一阵绵延难以止息的闷疼。
许风禾明明那么乖巧,那么喜欢粘着自己。
明知道她只喜欢粘着自己……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依川行试探着往前走,感情击败了理智,所有的利弊权衡都在女孩的哭泣中被粉碎。
她微蹲下身体,与许风禾平视,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郑重与温和。
“风禾,和依阿姨回家好不好?”
“不回医院,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