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相貌端正,一身锦衣玉服,穿戴华贵,浑身的贵气。但……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她微微侧头,想了良久才忆起这就是上世在她还是安知齐的妻子时,就喜欢盯着她的那位,传闻爱好美色的浔国太子——慕斯漓。
见她不答,慕斯漓忍不住再上前一步,心道:近看美人更美了几分。
他试探着开口:“美……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迷路了吗?家住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又或是先到我府上歇息一晚,明早我找你家人接你,不然美人独自呆在这儿怕是不太安全。”见她夜晚只身坐在湖边,虽相貌美丽但穿着朴素,慕斯漓只当她是这附近山户或者平民家的女儿。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余浣却一个也没答。她抬起眼,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悦耳如出谷黄鹂:“臣女谢过太子殿下,不过爹爹说他一会儿就来接我了,所以就不麻烦太子殿下您啦。”
慕斯漓一怔,自她的话中听出了些其它的意味,他呐呐道:“你认识我?”
“你是哪家的女儿?”
余浣依旧微笑,却偏过头继续撩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后面的侍从听出眼前这姑娘不是普通的农女,现在显然太子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但这京城的大臣无论哪家都不是好惹的,如今太子根基未稳,前不久又刚惹了皇上生气。所以皇后叮嘱过他,让他一定要看好太子,不可让他胡来。
想到这儿,侍从立马上前,小声提醒道:“太子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再晚了让皇上和皇后知道,只怕您又要……”他欲言又止。
莫斯漓听出了他的劝诫,想到父皇和母后,他的神情变了变,但还是心有不甘的看了看安静坐在湖边的美丽女子。
等回宫了,他定要知道这美人是哪家大臣府上的姑娘。
“姑娘,我就先走了。”说完,慕斯漓恋恋不舍的看了余浣一眼,然后带着他的侍从穿过树林消失在余浣眼前。
见人走了,余浣淡淡的收回视线,抬头看向空中明月。
她回来了呢。她记得这个地方,因为就在此地她被余府的人遗弃,忘在了路边。
前世十四岁那年,她与爹娘奉旨归京,在她回京的第二个月后余微兰认祖归宗回到余府,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也成了余微兰的眼中钉。
于是之后余微兰对她百般算计,而今夜便是开始。
就在今日游玩回去的路上,她未上马车,可马车已先行离开。她独自一人被留在这漆黑寂静的林中,那时的她怕极了,也难过极了。
她以为是爹娘忘了她,因为他们真正的女儿已经回来啦,所以她便不再重要了,不重要到很轻易地就能被忽视掉。
可是后来才知……
想到这里,余浣轻轻笑了笑,她缓缓将一双脚从水里伸出来,白皙玲珑的小脚已经被冰冷的湖水浸的泛了红。风一吹,双脚冰凉,直冷到心尖。
这冷,却让余浣格外清醒。
她将双脚晾干,重新穿好鞋袜。
她知道等天亮,余府的人见她不在会来找她,她只需要在这儿等着,等过了这个寂静寒冷的夜晚……就好了。
余浣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浅浅的弯了弯唇。可是她不想如上世一般只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依靠着他人生活了。
她做了余府十四年的姑娘,却终究只是黄粱一梦。
一梦浮生,霜雪彻骨后终是换得如今大梦初醒。
没有谁是谁的依靠,万事皆缘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
风轻轻吹过湖面,泛起层层波光,漾得月影斑驳。余浣最后看了一眼眼前自然美景,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明月悄悄伴她身后,护她禹禹独行。
……
晨光熹微,月影默默淡去,太阳悄悄探出身影。
余浣走了近一夜终于走出那个寂静无声的树林,远远她能看见上京城门。可离城门俞近,她的脚步俞不稳,越来越踉跄,走得磕磕绊绊。
细看会发现她白嫩的双颊已然绯红,像是施了红红的胭脂。清澈的双眼迷蒙一片,渐渐的……一片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失去意识之前,她无奈一笑:没办法自己走回去了,难道靠自己也还是不行吗?
不远处,从这条路上缓缓使来一辆马车。
一阵微风轻拂过马车的帘子,撩起微微一角,瞥见男子精致的侧颜,以及那形状优美,仿佛一笔勾勒出的下颚线和如玉似的白皙肌肤。
突然看见躺在路中间的女子,驾车的清一立即吁的一声停下马车。
马车一个颠簸,车中单手撑着额头假寐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形状优美的桃花眸似雾缭清江,即清冷又迷醉。
“公子,马车前躺了个女子,应该是昏过去了。”清一端正的坐在车外,声音毫无起伏。
但下刻他的语调有了些猜疑:“如今天色尚早,官道上行人较少,如何这么巧会有人晕倒在公子会京的路上,会不会是……”他欲言又止。
但顾衍已然明白清一的意思。
他抬起手再次支在脑侧,闭上眼睛,声音淡淡:“那就绕过去吧。”
“是。”清一领命,拉起缰绳缓缓使动马车。马车再次行进,欲要避开路中昏迷的女子,却在经过女子身边的时候,顾衍却又突然睁开眼睛,道:“把她……带上来吧。”
清一动作一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令行事。
他跳下马车,走到余浣身边,弯下腰轻松的将她抱起来。无意的一瞥后却呆住了:好美的姑娘。
这么美的姑娘,来路不明且出现的突然,清一更加担心了。
但他未置一言,将余浣带进了马车放在座位上,脑袋轻倚着壁面,然后转身坐到车外继续驾着马车。
顾衍撑着脑袋看了眼对面的漂亮的姑娘,一怔,然后毫无波动的阖上眸子。
马车缓缓进入京城,回到顾府。
回府后,顾衍让人将余浣抱到客房的卧室,并派人去找大夫给她看看。
清一进来的时候,顾衍正准备沐浴,他动作优雅的缓缓脱下自己的外衫,声音低沉悦耳:“怎么样了?”
“大夫说无大碍,只是受了凉发热了,用凉水擦洗后再服药,然后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嗯。”他将脱下的外衫递给清一,清一双手接过放在屏风上。
他继续脱下洁白的里衣,淡淡吩咐:“下去吧,如果她醒了就派人送她回去。”
“我休息会儿,无大事不要让人过来。”
“是。”清一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将门掩好。
……
第二日清晨,天已大亮,余浣缓缓睁开眼睛,光线刺眼,她大大的眼睛不适的眨了眨,等适应了光线后,她才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
身体略微有些无力,但已没有昏迷前的那种难受,头脑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之前好像昏过去了,那她现在是在……哪儿?
余浣挣扎着坐起来,她穿上鞋子后扶着墙缓慢的走到门外。
入眼是一个干净的院子,院中一棵高大繁盛,绿意盎然的大榕树,还有几个穿着春装的清秀侍女正在打扰着院子。
此时阳光明媚,温暖的照在余浣身上,不禁让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侍女们偏头,立马注意到门口在阳光下仿佛生着光的美丽的姑娘。
她们立马放下手中的工具,跑到余浣身边,道:“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雅一转头对身边的圆脸侍女道:“快去禀告公子,说姑娘醒了。”她见余浣是公子带回来的,且这又是第一次见公子带姑娘回顾府,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姑娘对公子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余浣一醒,她就立马想着让人去告诉顾衍。
“雅二,你去给姑娘拿件披风出来。”
“是。”
公子……?余浣偏了偏头,哪个公子?
“你们说的公子是谁呀?”她疑惑。
“啊?”雅一声音有些吃惊:“姑娘你不认识我们公子?”她顿了顿,才解释道:“我们公子名叫顾衍,是京城顾家的大公子。”
她话音刚落,余浣还没反应过来,就从院外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玉冠高束,身着绯紫色官服,服上印山水,腰上佩鱼袋,可见是刚从朝堂上回来。
他缓缓走到余浣面前,行走间如行云流水,慢条斯理中透出一股宛自天成的优雅气质。自远处看,暖阳下仿佛所有的光华都集中在他身上,如梦似幻的迷蒙之感,如同写意山水画,自有一股难言的雅致圣洁的韵味。
但当他走近后,朦胧之感散去,颜色变得浓重起来。眉如墨画,鼻如远山,一双花瓣似的桃花眸像是清晨泛着雾气的湖面,至清至幻,似醉非醉,让人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一眼下一秒就会失了魂。
余浣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呆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走来的那人。
她知道此人,应该说京城无人不识此人。
顾府大公子顾衍,朗朗高洁如疏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光华胜雪,天人之姿,这是世人对顾衍的评价。
17岁状元及第的少年郎,弱冠之年的吏部侍郎,貌如宋玉,才比子建,无数京城女儿的如玉郎君,深受皇帝喜爱,也深受世人赞赏。
顾衍这个名字,无论是上世还是这世,自她回京起就一直能从别人口中听见,只是上世的她没能有机会见到此人,开始是无缘得见,后来是不能……得见。
因为,如此惊才绝艳,风华无双的一个人却死在元贞三十六年,大雪漫天之季,尸骨…无存。
他死后的两年,元贞三十八年,同样的大雪也成了她的葬身之季。
“公子。”雅一恭敬的行了个礼。
顾衍轻轻点头,转眸便对上余浣哀怜的目光。
他一怔,心生古怪。但面上却带着清逸温和的笑容:“姑娘觉得好些了吗?”
听见他温和悦耳的声音,余浣回过神来,轻声道:“好些了。”
而后,她仰起脸,黑而亮的眸子认真的看着顾衍:“多谢顾公子救我回来。”接着她躬身行了个礼。
顾衍抬手阻拦,温文而笑:“姑娘不必如此多礼,举手之劳,无需放在心上。”
“只是……”他的语气似有迟疑:“那天如此之早,姑娘为何会独自一人晕倒在城外?”
余浣抿了抿唇,没吭声。
见她不答,顾衍眸光闪了闪,但笑容愈发和煦动人,让人不自觉的放下心防,对他心生好感。
“姑娘如果为难的话,可以不必回答。”
“就是不知姑娘家住在哪儿?亲人是谁?我好叫人去给他们通报一声,免得让姑娘的家人为姑娘担心。”
“我……”余浣欲要回答,似想到什么又突然止住,而后缓缓垂下眸子,声音轻的有些飘渺:“不用了,我没有家人。”
顾衍一怔,眼神莫名的看着她。
余浣微微侧过脸,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她知道顾衍问这个大概是想送她回去了,但是…她还未做好准备,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余府的人,她暂时不想回去。
余浣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但不知为何,在面对顾衍温柔的询问时,她却有些任性的说了谎,不…也不算是说谎。
她的确是没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