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式居住空间、精心调配个性化饮食、全天候照护、免费入住……”姜稚水漫不经心地滑动着屏幕,制作精美的疗养院广告标语接连映入眼帘。
完成预约,随即姜稚水的手机开始震动,接听后是个温柔的女声:
“我是安宁心理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十分感谢您选择了我们,欢迎您加入安宁这个充满爱的大家庭!无需缴费,明天18:00您即可拎包入住,愿您在这里收获新生!”
“好。”姜稚水把电话挂断,转而拨打了社长兼主编夏姐的电话:
“夏姐,刚疗养院打电话说明天就能住进去。”
“那好吧,照我们之前计划的那样来。记住,在这三个月里小心行事。”
“半年。”说完,姜稚水干脆地把电话挂断。而后她开始收拾行李,衣物、日用品、书,直到把行李箱填满,她才安下心。看了眼亮着的电脑屏幕,她又一次点开邮箱里的那封邮件:
“您好!我想投稿安宁心理疗养院,地址是安宁路444号。该院病人与医护人员经常无故失踪、去世,望贵社进行调查,还受害者公道。最重要的是,只有伪装成病人深入该院12层,才能查明真相。
求助人:橡木苔”
没错,即便是这种没头没尾、毫无根据的匿名信,作为夏姐十八线小报社最后的希望,姜稚水也得试试。
第二天中午,姜稚水享用完最后一顿美味佳肴,她拖着箱子坐上了出租车。眼看着车窗外的熙熙攘攘变成荒无人烟,她向司机打探:
“平常去这个疗养院的人多吗?”
“我也是才知道有这地方,你是我拉的头一个。”
“只能开到这了,后面的路车进不去。”下了车,铺着石板的羊肠小道掺着杂乱的野草闯入她的视线,这里没有丝毫人气,以至她怀疑自己走错了。确认过后,她硬着头皮往前。在死寂里走了一段时间,褪去大半颜色的“444号”终于扭扭捏捏地现出真身。布满锈红与苔绿的铁门半开,她推开朽烂的小门。
“我叫青青,是安宁心理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您就是姜稚水女士吧,请跟我来。”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忽而出现接过行李箱,姜稚水听出她就是昨天电话里的女声。
“你们的疗养院为什么要造在这么难找的地方?”
“那您又是为何而来?”青青停步转头,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那种穷追不舍的审视让姜稚水只觉不适。
“哈哈,是的。”姜稚水干笑了两声,手势示意她继续带路。
跟着对方,姜稚水总算是看见了疗养院的实体。红白格的楼高耸,墙上竟没有分毫绿意。推开玻璃门,青青走入“爱心咨询台”里,又把姜稚水的行李箱推入墙里的暗格,齿轮碰撞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不休。
“您的行李已被传送至暂时储存处,请如实填写该表,我们会安排您去相应医生那里进行入院前的最后确认。结束后您带着医生意见回到这里,我会带您去往相应的楼层,行李也会被传送至您即将入住的楼层。请放心,我们疗养院将为您提供最为周到的一对一入住服务。”纸笔被推至她面前。
姜稚水快速填完这张略显草率的表并递回,青青看了一眼,血红色的长指甲在电脑键盘上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随后她将信息表推回给姜稚水,又用双手示意:
“这边是电梯,这边是楼梯,随您选择。您的运气真好,碰上了沈医生,他在201等您。”
接过纸,姜稚水看了眼电梯显示屏上的“12”,直接上了楼梯。天蓝色的台阶给她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墙上挂着一幅幅来自病人的童真涂鸦。两层全是诊室,门口的电子屏所示的医生信息皆为“不详”,一旁也尽是没有五官的空白人脸。瓜子脸、鹅蛋脸、国字脸……不知不觉间,诡异的种子渐渐在空气里发芽。
“请进。”姜稚水还没敲门,201门内就传出一个男声。
姜稚水开了门,诊室内坐着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棕发男人,金丝眼镜边闪过抹微妙的流光。
“姜稚水?”接过姜稚水手里的信息表,医生黑甸甸的桃花眼转向她,柔和又有厚度的声音微微上扬。
“对。”
见对方久久不语,眉头越皱越紧,姜稚水原本平淡的心跳逐渐加速,逃跑路线也在她的脑海里迅速成形。
“12层还有床位,你住进去吧。”正当她犹豫如何开口提要求时,居然蒙混过关了,还恰好被安排进“橡木苔”在邮件中所强调的12层。
对方修长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跳跃起来,没多久,打印机吐出一张小纸,他抽出笔筒里的钢笔,笔尖在纸上快速留下遒劲有力的签名。
“沈、时。”他会是“橡木苔”吗?
“嗯。在您住在我院的这段时间内,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经常会来12层。请放心,您的**不会被任何人知晓,我院会竭尽所能为您提供您所需的一切。”沈时轻笑了声,微微抬起的手指向门口。
姜稚水攥着小纸回了咨询台,在青青的带领下,她乘电梯到了12层。
“12层到了。”电梯门开,布满凌乱划痕的白色栏杆陡然出现。
栏杆门从里面被一个冷脸护士用钥匙打开,随即姜稚水被背后的力推出了电梯。她回过头,电梯门已经关闭。
“进来。”门内护士的语气十分强硬。
“去小房间里换衣服。”姜稚水走进门,一套崭新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被递到她眼前。
“好。”小房间里空空荡荡,唯独角落里有个盖着布的小桌子。她掀开布,发现是被玻璃罩子锁住的投币电话,要钥匙才能打开。只可惜,被金属扫描仪检查过的她连发卡都已被收走。
“快点!”忽而门外护士敲门的重响使得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座机上的她被吓得不轻。
“伸手。”换完衣服出了门,冷脸护士手里拿了根黑色智能手环。
就这样,姜稚水的右手被戴上了只能由医护人员解开的手环,还被取走了全部随身物品。而后她真正踏入了12层,狭长走廊两列坐满把视线固定在她身上的病人,大大小小的眼睛里或是好奇、或是冷漠、甚至有可怕的怨恨。
“这是你的床位。你携带了许多违禁物品,我们会代为保管。现在是晚饭后的活动时间,你快点收拾一下,出来找位置坐下。”被带进走廊尽头的“普通4”病房后,姜稚水从护士手中接过行李,却发现里头已经轻得不行,空空荡荡。
“为什么分普通和VIP病房?”她一进来就发现走廊另一头有4间“VIP”病房,且那些病人没穿病服。
“交钱呐。”闻言,护士的表情更加冷漠,挥挥手出了房间。
询问无果,姜稚水只能将注意力转回房间内,这是个八人间,所幸有几张没有被子的空床,病房大抵没住满。把所剩无几的个人用品放好后,她走出病房,随便找了个空的椅子坐下,而后身边便传来一声友好的问候:
“你好,新朋友。”油润又猩红的厚嘴唇开开合合,配上他惨白的肤色,像恐怖老港片里的人物。
“你好。”从他褪成淡色的衣服可以看出,他在这住的时间不短。
“我是卡就问问恶虎金新人。”
“什么?”不由得疑心自己的听力,姜稚水把耳朵凑得更近了些。
“卡就问问恶虎金新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嘿嘿。”憨厚的笑声配上圆圆胖胖的脸蛋,倒显得他平易近人了几分。
“我能叫你小金吗?”为了得到新线索,姜稚水锲而不舍。
“小姑娘,你过来。”忽地,一个嘴边有颗显眼黑痣、没穿病服的中年女人把姜稚水从座位上拉走。
两人走到靠近走廊另一头的地方后,中年女人开口了:
“我是看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才好心提醒你。尽量别去招惹刚才那个人,他有暴力倾向。喏,你没吃晚饭吧,给你两包饼干垫垫肚子。”
“谢谢。”姜稚水摸了摸鼻子。
“你快回去吧,不然看护会难办。”女人拍了拍她的肩,没等她反应,就进了“VIP1”。
姜稚水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盯着地板啃饼干。她对于一向食物很挑剔,因而没吃几块饼干就折起了饼干袋,开始摆弄腕上的新手环。手环一共就两页,一页是她的个人信息:
“姓名:姜稚水
年龄:22
入院时间:6月6日”
第二页则是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条形码。
“开始发药。”是冷脸护士的声音。
姜稚水抬起头,护士正推着小推车,手里拿了个扫描仪。一张张沉默干枯的脸上尽数透出麻木与熟练——抬手,被扫,接药,吃药,张嘴。
“护士?”好不容易轮到了姜稚水,护士却直接无视了她。
“入住第一天是没药的。”是个带了副方形黄框眼镜的女人,说完她就进了“普通1”。
见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少,姜稚水也回了自己的病房,可刚踏进门,室友们就把她团团围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言语使她措手不及:
“新来的吧?”“你叫什么?”“我们这可好久没来新人了!”
出于自己的秘密身份,姜稚水实则并不希望自己被置于焦点位:
“大家好,叫我小姜就行。”
“洗漱,睡觉。”门口突然传来护士的训斥声。
众人如鸟兽散,姜稚水也拿起牙杯排进队伍。很快,八人接连洗漱完毕,熄了灯。
“啊——啊!”在姜稚水处于沉入梦乡的边缘时,房间外的走廊陡然间传出男人的哀嚎声,而女人的惊声尖叫紧随其后,两种声音混成噪音,疯狂地冲撞起姜稚水的神经。
姜稚水起身,四周的病友竟然都一动不动,甚至没人睁开眼。下床,走到门口,她刚踏出一步,就立刻被两个守在门边的护士拉回了床边。
“绑。”只见两人对视一眼,姜稚水的双手就被两人不由分说地捆在病床上,粗糙的布条勒得她手腕生生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