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路十五号有一座学校,门前黑底白字记录着宁城市十三中的字样。
冬天,穿着校服的少年窘迫地卷起因为送货被弄脏的牛仔裤裤脚,脸上因为寒冷干燥起了一层薄皮。
下午的课程早在一点半时开始,他能够听到一楼大会堂里学生发出的大声朗诵。这是一节寒假前的公共大课,学校请了教育局的专家以及高考名师分析课程规划以及学习技巧,班主任特地叮嘱了不要迟到。
他原本能赶上的。但在一个小时之前,丁琴发来了今天的货单,让他去淮海大酒店送几只花篮。货单上写着的二百元报酬让他没有过多犹豫,等冒着寒风抵达淮海酒店小女孩十岁生日宴现场拿到那二百元红包时,他才发现自己今天大概率要迟到了。
门前的保安从温暖的保安室走出来,显然对这个打扰他午休的学生充满了不满。
“哪个班的?”他大声斥问。
李言升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前有点模糊。南方的太阳虽然大,但空气依然是冰冷的,那是一种沁到骨头缝隙里的冷。他的校服里面只有一件穿了很多年已经变得很薄的毛衫,因此风从窟窿里灌进来,刮到皮肤上引起不自觉地抖动。
他没有回答,就像是习惯性地藏起窘迫。他看了一眼保安,然后转身离开学校的大门。
“欸,问你哪个班的?!”
少有学生敢当着他的面逃课,因此保安显得气急败坏,就像是某种权威受到挑战一样。他朝李言升伸出了手,似乎想抓住这个逃学迟到的坏学生。
“叔叔,能不能给我开个门。”
就在他的手快要抓住李言升时,有人适时的开了口。声音是青春期独有的沙哑,这个时候的男生个子窜得飞快,从树影里走出的少年已经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
程溪山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礼貌但有社交距离的微笑,泰然自若地在上课时间让保安给他开门。
保安似乎被这句“叔叔”哄骗到,他受宠若惊地看着程溪山,很快脸上便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然后打开了那扇铁门。
“我的同学请假了,老师没在会场看见他,让我来这儿等着的。”程溪山拿出一张假条,心安理得地说着胡话。保安看了一眼李言升,语气平淡了许多,像是责怪道,“有假条为什么不早说?”
他没有看程溪山递过来的纸条,而是摆了摆手,“快进去,上课要迟到了。”
程溪山朝这边看了一眼,又随意地将假条塞进裤兜,“走吧,同学。”
站在门前的李言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高中生总有莫名其妙的自尊,他对程溪山没有感激,即便知道他在解围,也会固执地将这种行为当作愚弄。
李言升走进了校门。他穿过冬天已经枯萎的榆树长廊,低头看着脚底下斑驳的光影,闷头往大礼堂走去。
“你不冷吗?”程溪山像只阴魂不散的鬼,自由自在地跟在他身后,游荡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
李言升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现在他也不希望程溪山继续跟着。
说到底他们俩也不是一个班,程溪山或许是逃课途中偶然撞见了他的迟到,所以李言升停下脚步,回头道,“谢谢。”
视野却在这时出现一双手套,程溪山面无表情,“同学,你的手冻红了。”
那是一双羊绒手套,能从英文标签看出不菲的价格。
李言升僵硬地眨了下眼睛,他的手是开裂的,因为在风中骑车冻得通红肿胀,微微发痒的地方已经冒出了青紫色,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冻疮折磨得他彻夜难眠。
羊绒手套最终套在了他的手上,上面的体温还在,有一股他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曾经在高档商场里闻过的香水气味。
程溪山看出他的逃避和寡言,套完手套就绕过他径直离开了。
他走的方向不是公开课的大会堂,显然这位好学生依然没有放弃逃课。李言升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道背影消失,最终缓缓地取下了那双手套放在了自己的书包里。
那好像才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直接交流。
程溪山不会小气到向他讨要一双手套,抑或是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这样一双手套在某个下午被他随手赏赐给窘迫的同学。
至于它的结局,无非是在那个狭小昏暗的职工宿舍里,被粗暴地使用过后丢进了垃圾桶。
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那个被羞耻,妄想,**以及恼怒交织的夜晚。
他已经能够说出当初手套上的香水气味来自零陵香夹杂中药的苦香,也是他默认独属于程溪山的,复杂且冷漠的味道。
“别咬了。”李言升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他额上都是汗,然而身体被人从后死死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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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吗?”程溪山摸出一根烟,笑道,“事后烟?”
“滚。”李言升有气无力地骂道,他把那根烟攥成一团扔掉了。程溪山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卧室内没有阳光,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云层。
一室寂静里,程溪山没有对他的冷淡生气,而是像向家属报备一样道,“我过段时间有个聚会,大概有三四天不会回来,会有阿姨过来给你做饭,不要太想我。”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李言升不太想应付他,闭上了眼睛。
“你不问去哪儿?”程溪山从床头摸出一个盒子把玩着,“我以为你至少会问问有没有其他人,这种商务晚宴拉皮条可太常见了,听说今年还是在海边,比基尼活动估计少不了。”
“轮不到我问。”
“是吗?”程溪山像是叹了口气,他遗憾道,“你没有高中的时候那么爱我了。”
他拉过李言升的手,把一枚关节戒套上了他的中指,卡在那颗书写茧上。正如很多年前他给李言升套上手套那样。
“什么意思?”李言升嗤笑了一声,他盯着自己关节上那颗适配良好的金色戒指,“报酬?这是多少克的金子?”
“订婚戒。”程溪山歪着脑袋握住了他的手,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等我从滨濠回来,就订婚吧。”
李言升刚想嘲笑一下他这种手段哄过几个人,却在听到“滨濠”两个字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落在程溪山眼里,却像是他对“订婚”的不满。
“说了结婚总不能骗他们吧。”程溪山眼角冒出一点笑意。
眼神却意味不明,他一字一句道,“你希望我去滨濠吗?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暧昧的气氛早就散了个干净。李言升觉得嗓子有点干,他咽了咽口水,被程溪山盯得浑身发毛,但他说不出一个字。
“明白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程溪山垂下了眼,他把戒指盒也放在了李言升手边,笑道,“带着盒子去专柜退货,比卖二手回收更高。”
山子哥:你是真想让我死啊?
李子:?我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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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滨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