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星宫。
十二岛仙洲处于云荒大陆最南缘,一年有三个月的时间处在极夜之中,星辰轮转不停,今年的极夜自五月初开始。
天幕昏沉,流光闪烁。
子星宫内,仙风道骨的宫主朝闻道敞着衣衫,正在饮酒,琉璃盏中的酒液被风吹皱,漂浮的花瓣如小舟悠荡,他一口饮尽半盏酒,眯缝着眼睛一脸享受。
“不愧是玲珑酒坊的百花酿,单单佐以清风白露,也别有一番滋味。”
脸上浮现出一团微醺红意,朝闻道醉上心头,端着酒盏踉跄起身,在宫内舞起剑来。
剑是折下来的花枝,枝头缀着待放的花苞,随着他身形游转,那枝头上的花苞竟一点点绽放,好似一瞬间就从凛冬踏入下一个时节,万物春生。
“好酒,好酒啊!”
花枝挑起了剩余的半杯灵酒,朝闻道手腕翻转,灵酒仿佛化作了一条水龙,在花枝的指引下围绕在他周身游动。
剑气激得酒香与花香融合,牵着人一醉再醉。
剑舞至酣处,殿内涌起一阵疾风,屋檐下的结珠铃突然发出剧烈的响动声,朝闻道动作一滞,眼底浮起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不快。
结珠铃只能靠灵力催动,风吹不响,常常和结界一起用,受到灵力冲击后会发出声音,声如玉珠崩落,由此得名。
冲击越大,来势越凶,铃声越响。
“大珠小珠落玉盘,糟心玩意儿又闻着味来烦人了。”
朝闻道目光微凛,收了剑势,半空中的灵酒忽然凝成细雨,落回杯盏之中,仔细瞧来,竟是没有洒出分毫。
剑刚收回,一道人影就落到殿中,来人一张娃娃脸,身着素白长衫,衣襟上别着金属制的身份徽章,上书“戒律长”三字。
在十二星宫之中,宫主除了要掌管各自的星宫,还要参与戒律审判,因此产生了星辰阁,星辰阁共列十三道席位,归戒律长所辖。
戒律长相当于普通宗门的宗主,而十二位宫主相当于宗门内的长老。
如今十二星宫的戒律长就是这位娃娃脸,他修炼已久,凡尘俗名早已弃用,世人皆称呼他为十二星宫的戒律长。
戒律长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抢过酒杯一饮而尽:“闻道老头,你还有心思喝酒,出事了知不知道!嚯,好酒!”
“天下第一灵酒坊的百花酿,自然是好酒。”
戒律长咂咂嘴:“就是桃花味道过重,腻了些。”
“……老孔雀,腻也不见你给我吐出来。”朝闻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抖了抖花枝,被剑气催开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擅闯我的结界,抢我的酒,你想打架吗?”
戒律长一拍脑门:“打个屁,出大事了,你的张榜卷轴被破了!”
朝闻道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就是为了此事来的,星辰阁全都传开了,一星天的张榜卷轴灵力耗尽,啧啧啧,老头,其他宫的人都等着看你笑话呢。”戒律长笑得幸灾乐祸,“叫你偷懒,这回惹麻烦了吧。”
朝闻道掐指一探,果然感觉不到卷轴的存在,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十二星宫的宫主负责设置卷轴,他年年躲清闲,揽了一星天的张榜,世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星天是修炼死地,从来就没招收到过学生,也就省得后续的麻烦。
因为如果卷轴出现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卷轴被破除,设置卷轴的宫主就有义务解决问题。
朝闻道掐了个决:“我马上让人走一趟。”
“等等。”戒律长拦住他,目光沉沉,“星宫张榜这么多年,卷轴不是没有出过问题,但还是第一次出现卷轴被吸干灵力的情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朝闻道一怔。
戒律长收敛了笑意,娃娃脸上显出几分凝重肃杀:“这是问题,也是机遇。”
“你的意思是……”
戒律长仰起头,望着天边坠落的流星:“虽说星宫内没有排名,但多少还是有所区别,多少人盯着你这里,盯着星宫呢,自从那场巨变之后,你这子星宫就没有再收过新人,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他转过身:“闻道,我希望你亲自走一趟。”
朝闻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神色难辨:“那可是一星天,你觉得我走这一趟会有收获吗?”
戒律长欲言又止,捻了捻指尖,末了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摇摇头:“谁知道呢,毕竟世间之事没人能说得准。”
流星逝去,拖出的白色星轨逐渐隐匿,夜幕恢复了湛蓝的底色。
“不过我有预感,这清冷的子星宫很快就会变得热闹起来。”
朝闻道吊儿郎当地打了个哈欠,微哂:“我算是看出来了,老孔雀你为了让我走一遭,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
“别废话,老头子,就说这一趟你走不走吧。”
朝闻道抖了抖衣袖,站直身子,眼底的醉意逐渐褪去,眸光锐利:“走,我倒要看看,哪个小兔崽子能耐翻了天,连我的卷轴都能破。”
与此同时,一星天城内。
“阿嚏,阿嚏,阿嚏……”
揽星河揉揉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他拢紧衣服,纳闷道:“这天气也不冷,我怎么就着凉了?”
书墨看了他一眼:“着凉?是有人在背后骂你吧。”
“胡说,本公子风流倜傥,才貌双全,世上就没有人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舍得骂……”脑海中浮现出被吸干了灵力的卷轴,揽星河的声音逐渐消失。
该不会是那些没有沐浴到灵光的人在骂他吧?
一路走来,书墨已经习惯了他的自恋,直接忽略了这句话:“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下一条街看看,要是实在找不到招工的地方,就只能饿着肚子睡大街了。”
“睡大街啊……”揽星河嫌弃地皱皱眉头,“你不是说一天能算三卦吗,今天算不了了,除去我那一卦,你应该赚了二十文钱了吧?”
书墨下意识捂住藏钱的地方:“开张不顺,另外两卦也是免费的。”
揽星河没有多想,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一点做生意的头脑都没有,送我一卦算你有眼光,另外那两卦也免费,你是脑袋被棺材盖夹住了吗?”
书墨:“……”
揽星河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对了,我还有棺材呢,要是赚不到钱我就睡棺材里面!”
这棺材金刚不入,防水保暖,比露宿街头好多了。
揽星河爱怜地摸了摸棺材:“我亲爱的大宝贝,此地风景秀丽,咱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你说好不好?”
睡在棺材里面,亏你想得出来。
书墨的白眼快翻上天了:“就算你能像尸体一样睡棺材,那你能像尸体一样不吃不喝吗?”
揽星河沉默两秒,坐直身子,拍着棺材一本正经道:“此地风水不好,大宝贝,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这傻不拉几的人怎么可能关乎他未来的运势呢?
书墨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老天爷八成是在玩他。
拐入另一条街,能看到主城轰隆隆作响的蒸汽炉,滚滚浓烟将阳光遮住,天光昏淡,仿佛山雨欲来,凭空营造出一片压抑阴沉的氛围。
忽然一片大红喜色映入眼帘,锣鼓声嘈杂热闹。
一名灰衣的中年男子吆喝道:“我是罗府的管家,明日是我们三小姐出嫁的日子,老爷特地命我来分发喜糖,大家走过路过都来沾沾喜气。”
罗府是一星天有名的富庶大户,罗老爷膝下儿女满堂,三小姐名叫罗依依,今年十六岁。
“罗府三小姐,不就是罗老爷从外面领回来的野种吗?前段时间不还传罗老爷要把她送给别人做妾,怎么又大张旗鼓的办起亲事来了?”
“这话以后可不能说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
“妾不妾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罗三小姐被独孤世家的公子看上了,人家特地从桑落城赶过来,要风风光光地迎娶她,现在罗老爷都不敢怠慢三小姐,要不这亲事能办的这么隆重。就你刚刚说的话,不是明摆着打独孤公子的脸吗?”
“嘶,原来如此,不过罗依依的确长得漂亮,是一星天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被世家公子看上也不稀奇。”
正好听到别人偷嚼舌根,揽星河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遇上一对神仙眷侣,世家大少爷爱上身世可怜的弱女子,这可比酒楼里说的故事有趣,咱们也去领块糖,沾沾喜气。”
书墨兴致不高。
“你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难不成你也喜欢罗三小姐?”揽星河玩笑道,“那这喜糖还吃不吃了?”
书墨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糖,你自己去领吧。”
揽星河独自领了喜糖,罗府准备的喜糖分量很足,当晚饭吃都没有问题,揽星河当即放弃了赚钱计划,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毕竟是睡在棺材里面,被人看到不好解释。
还没走几步,管家突然追上来,看看他,又看看他扛着的棺材:“公子,你很有力气嘛,可愿意来帮我们三小姐抬抬喜轿,工钱保管让你满意。”
揽星河眼睛一亮,真是打着瞌睡来了枕头,他故作为难道:“我还有个朋友,我不能丢下他。”
管家了然:“正好还缺一个人,公子可以叫你的朋友一起来。”
揽星河露出笑意:“好。”
罗府里里外外都贴上了喜字,屋檐上挂着红灯笼,一派喜庆氛围。
抬轿需要四个人,揽星河扫了一眼,除了他和书墨,另外两个轿夫是双胞胎,衣着也是相同的灰色短打,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管家抹了抹头上的汗:“今晚需要提前演练一遍,熄灯之后,你们抬着喜轿在府内绕一圈,就可以去休息了。”
揽星河不解:“为什么要等到熄灯之后?”
熄灯了黑乎乎的,万一摔着碰着多不吉利。
“主子们喜静,不能惊扰了夫人和少爷小姐们。”
揽星河这才想起来,外头都传罗三小姐是野种,这府上恐怕没多少人待见她。
“三小姐会上轿吗?”
“不会。”
揽星河拍了拍喜轿,看着轿帘上殷红的喜字,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空轿子和坐了人的轿子不同,不想明日出差错,还是真实一点比较好。”
管家思索了下,点点头:“说的也是,那我去请三小姐。”
管家离开,书墨撞了撞揽星河的胳膊:“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好端端的轻轿子不抬,非要给自己找麻烦。
揽星河摸了摸下巴:“都说罗三小姐是一星天数一数二的美女,我有些好奇。”
“好奇她有多美?”
揽星河微微一笑:“不,好奇我和她相比,谁更好看。”
书墨:“……”
【解锁地图碎片-[十二星宫]:居仙洲之上,护云荒安宁,桃李遍布王朝,天水一色,硝烟再起,十二宫棋局已布,十二城皆为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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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十二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