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心里牵挂着容怀月,耷拉着一张脸去前厅也是给人家找不痛快,还不如自己找个清静的地方喝闷酒,没想到居然在这听到了她的声音。
等等,她没帖子,怎么进来的?
“你你你,是人是鬼?” 顾九如瞪大眼睛看她。
容怀月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
自己刚醒了几天,还没完全从那个“梦”里适应过来,所以她痊愈的事情也就只有府里人知晓,今日突然出现,居然还把他吓着了。
她在顾九如旁边坐下,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盯着他:“你好好看看我是人是鬼。”
“....你什么时候醒的,也没派个人来告诉我?” 顾九如有些讪讪的不满。
容怀月虽然有些愧疚,但她也不能真把自己去了其他世界的事告诉他,毕竟这种东西就像是谲怪之谈,说不定他还以为自己昏迷之后脑子不清醒了。
“我这不是能动弹了之后第一时间来找你了吗?”
顾九如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确定她真得无碍了后才收敛了神色。
“你没帖子,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
赵府里的守卫现在对她来说就跟空气一样,根本没怎么费功夫就进来了。
容怀月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平淡,看得顾九如嘴角一抽。
“容大小姐,你的及笄礼已经过去一年了吧,虽说你家是南域城首富,不少人上赶着做上门女婿,但你好歹娴静端庄些,以后你又不做女将军,天天翻墙算什么?”
容怀月冷笑了一下,反驳道:“顾小二,当年进学的时候,你带我翻进夫子的院子,还给人家水里下泻药,我在旁边拦都拦不住,害得夫子三天授不成课,那时候你怎么不说翻墙算什么了?”
顾九如摸了摸鼻子,年少不懂事的旧账都翻出来了,女子果真不好惹:“....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顾小二,我好歹也是顾家二少爷,弄得像你的仆从一样。”
容怀月懒得跟他贫嘴,今天来找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对了,有事问你。”
顾九如让小厮送来了茶和点心,他把一个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居然让你宁可翻墙也不愿多等一天?”
容怀月心想,还不是为了躲容杉盈。况且自己看完《南域通志》之后心里总隐隐约约地不踏实,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另一个世界自己运筹帷幄惯了,而她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少,所以才急着想多了解一些。
她定了定神,问:“大梁有十三城,可为何南域城与其他城不太一样?”
顾九如听完她的话,直接被噎住:“咳..咳咳,容怀月,你被鬼附身了吧?我怎么不知晓你何时开始关注这些事的?”
容怀月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可一想自己以前天不管地不顾的模样,好像问这些问题确实有些太过突兀。
她尽量斟酌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我...就是想着,自己长大后迟早要嫁人,不能只依靠父母哥哥,才想多知晓些除了吃喝玩乐以外的事情。”
“其实你也可以不必知晓的.....”
顾九如说这话声音很小,更像是自言自语,所以容怀月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
他回过神来:“哦,没说什么。”顾九如垂眸思考了一下:“陛下亲封的大梁男君你知道吧?”
容怀月摇头。她刚醒了三日,只大致浏览了《南域通志》,今日《梁史》刚翻了一页就出来了,自然没听过什么男君。
顾九如无奈地抬手抚额,失语片刻后接着说:“先帝还在的时候,有年大梁各地发生暴.乱,城主都举旗反君,正当所有大臣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先帝居然让年仅十四岁的齐明尘领军平定溪洲城。”
“溪洲城可是大梁要地,紧邻汴京,稍有不慎可能皇城都要失陷,结果齐明尘顶着几乎所有大臣的质疑,收回了溪洲城。”
“三年间,他连续平定了十一城,陛下登基后亲封大梁男君,一人之下,面圣可以不行跪拜礼。”
容怀月在那个“梦”里做过将军,自然上过战场,知道平定城池的不易,稍有不慎就是命丧沙场。
可见这位男君果真有些不一般。
“....十一城?大梁十三城,那剩下的是汴京皇城和——” 容怀月有些迟疑,如果剩下那未平定的一城是南域,为何她从未身处过战乱当中?
“南域城。” 顾九如替她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暴.乱发生在六年前,那时时候你才九岁,况且南域虽只为一城,但地域甚广,当时齐明尘打到城门口时城主就不战而降了,兵马并未进入腹地,所以百姓并没有承受战火之苦。”
这下容怀月更加不解,既然南域城已然被收归,那为何《南域通志》上说「南域城岁赋皆不缴国库且政可与国策异」,还有「南域城可自有兵且闻城主令」?
这相当于南域城城主自己做了皇帝。
她不相信当今陛下有如此容人之气度,可以放任一城主挑战君王权威,况且按照顾九如所说,现在那位男君也堪堪弱冠之年,十四岁可以平定暴.乱,如今为何不可?
除非,未得圣令。
顾九如不知道容怀月已经看过了《南域通志》,也不知道只一瞬间她的脑袋里已经九曲百转,看她一双秀眉紧蹙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没有说明白。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慢慢说,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
容怀月换了种方式问他:“现今南域城驻军有多少?”
“三十余万吧。”顾九如笑了:“怎么,还真想当女将军啊?”
容怀月腹诽,自己本来就当过女将军,别说三十万兵马了,五十万大军自己都领过,只不过这些事情没法告诉他罢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
她只是好奇为什么皇帝不来攻打南域城,虽说三十万兵马对于一个城来说已经很多了,但是她不信整个大梁征调不出三十万人马和南域抗衡。
况且汴京还有齐明尘那样的人物,怎么说都应该有不小的胜算。
还有,南域城主既然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居然没有想要称帝,而是和大梁皇帝达成了这样一种似君非君、似臣非臣的诡异平衡。
容怀月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完全捋清楚内幕,况且这还涉及到梁帝和城主,他们家虽是首富却也仅是商贾之家,离朝堂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尽管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但也只能慢慢来。
皎淡的月光照在容怀月的脸上,垂眸思考时卷长的眼睫在白皙粉润的脸颊上投出了簇簇阴影,显得她盛颜夺目,顾九如还没见过她如此认真至入迷的样子,一时有些出神。
“你看什么呢?” 容怀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九如连忙收回思绪:“没...没什么,你们容家的银羽阁不是消息最为灵通,怎么反倒舍近求远来问我这些东西?难不成你——”
“月儿,你怎么在这?”一道声音打断了顾九如。
两人同时寻声望过去。
“完了....” 容怀月低声喃喃,哥哥怎么来了。
容怀祈本想着来后花园吹风醒酒,却没想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说身子刚刚痊愈不宜出门,那她偷偷溜进别人府上是做什么?
这丫头就知道天天给自己惹不痛快。
“怀祈兄。”
容怀祈朝顾九如颔首示意,算是回礼。
他看了眼容怀月,语气有些不悦:“跟我回家。”
她朝顾九如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快来帮帮我。
顾九如对她回了个眼色,意思是——我也没办法。
容怀月束手无策,只好乖乖地跟在容怀祈身后。
上了马车,她本想跟他坐在一侧,结果瞧了瞧他眼底氤氲的怒气,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他对面。
车轮和道路摩擦发出阵阵“咔嚓”声,但马车内却安静地很。
“怎么进去的?”
沉沉地语气在头顶盘旋,让容怀月在春日中打了个寒战。
“.....翻墙。”
容怀祈把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长本事了你,翻自家墙院就算了,还去翻赵府?”
“你这回是侥幸没有被人发觉,如果被人当场抓着,且不说容家的脸面,就是你这清誉又要如何?”
“如果被赵家抓住了把柄,你岂不是真要全了赵靖文的司马昭之心?”
虽然容怀月有把握自己不会被人看见,但是她却不能说,心里憋屈得很,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一顿话斥责完,容怀祈也神色稍软了些,毕竟只有这一个亲妹妹,他也不愿过多苛责。
“行了,你别耷拉个脑袋,你且告诉哥哥,你对赵靖文有无男女之意?”
容怀月一听,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不管什么委屈了:“绝对没有。”
她这么说,容怀祈也放下了心。
赵家大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可惜已经成婚。
那赵二却过于刁滑虚伪,不堪为良配,若月儿有意与他的话还有些麻烦,现在这情况倒也不必忧心了。
“那顾家那小子呢,你也无意吗?”
“哥哥你今天是怎么总问这些问题,我自然对他无意,只是朋友罢了。”
难不成哥哥今日看人家成婚受了刺激,所以问些不着调的问题想给她也找不痛快?
容怀月反客为主地揶揄道:“阿兄,你今年都二十二了,为何婚事还没有一丁点儿消息,你这般‘皎如玉树临风前’,怎的没有哪家千金小姐看上你?”
“胡闹。”
看他的脸又拉了下来,容怀月也不敢再调侃他。
为了掩盖住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她抬手掀起帷裳,假装赏月。
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夜色上空,月光透过客栈的一扇窗户。
身着黑袍黑靴的男子站在窗前,脸上的表情辨不出喜怒,只静静地听身后暗卫带来的消息。
“如今南域城守卫森严,对皇城的动静也是多有防备,况且巡查军几乎人手一张您的画像,如果再往里走,恐怕会有危险。”
黑袍男子听完,静立了片刻,开口:“明日接着再探。”
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动静,他转身:“还有何事?”
”今日刺探情报的时候,遇见一名女子,她好似....看出属下的身份不一般了。”
黑袍男子神色微动,沉声道:“继续。”
“前几日为了获取城防信息,属下故意露出破绽引来驻军,可今日属下自认为伪装地很好,却不料引来了那女子的注意。”
“刚开始属下还以为只是凑巧,没成想她却跟了上来,于是属下便借机甩开了她。”
暗卫说完后静待了片刻,只觉得周围寒气逼人,他悄悄抬眸,却一下子对上了一双黑沉如水的眸子。
他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那人惹出的事情,立马解释道:“属下并未去偷去风月场所,也没有惹上什么桃花债,那女子并不是属下的旧识。”
桌案上熏着云笙香,黑袍男子走到一缕白烟后坐下:“知道了,下去吧。”
他敛了神色翻看案上的情报。
倚风是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暗卫,如果身手不好也不会留到今日。
若说今日之事不是一个巧合,那就说明南域城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