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夜幕低垂,漆黑的空中斜挂着半轮弯月,夜深人静,偶有打更声响起,窗外倏然闪起一片火光,阵阵细碎轻微的嘈杂如同热水沸腾,没有片刻停歇。
万籁俱寂,除去阵阵风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却不见血光,整个常府灯火通明,不见人迹,雕花扇门半开着,几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立在院中,身影如鬼魅,长刀血未干。
刀刃挑开木门,一道黑影走进,屋内仅存几个活口,全缩在桌角下,其中一个灰袍男子见清来人连跪着爬出来,大喊:“大人!大人是我啊!是我啊!”
他跪着求饶,狼狈不堪,此人正是常家老爷常远端,他臃肿的身子瑟瑟发抖,脸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老泪纵横。
那黑影发出一道轻笑,微弱的烛光映出他年轻的脸庞,他没戴斗笠面巾,右脸边有一道极浅的疤,“我自然知道是您,常老爷,我就是来找您的啊。”
“找……找我?”常远端呼吸一窒,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摇头边道:“不,你们……你们十方楼想要的东西,我早就给了,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一脸惶恐,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他识得这道疤痕,十方楼的四门主刘成手底下收了两名义子,这位年轻人便是其中一个,据闻他是最能干的,随四门主姓刘。
也最心狠手辣。
刘承易表情淡淡,语气却很温和,“我的常大老爷啊,我们要的东西没有回到十方楼,这交易还未达成,怎能作数?”
“可我已经把东西交给你们四门主了啊!真的!你可以去问他!问你义父!”
常远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声道。
刘承易笑着挑眉:“问我义父?”
“对!”常远端猛然颔首,“他知道的,你去问他,找他要东西!我这真的没有了!”
刘承易轻轻地“哦”一了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觉得他说的对。常远端见状总算是松口气,忽见刘承易弯下腰,盯着他:“那你告诉我。”
“我义父他人,在哪里啊?”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此话一出,常远端顿时傻了,他哪知刘成人在哪?鬼知道他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对上刘承易阴冷的目光,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我这……”
“你不知道?”刘承易忽然笑了。
常远端欲哭无泪,急道:“大人啊!这个我是真不知,你们四门主要去何处,怎会与我说啊?”
“他们从我这拿走东西后,当天便离开了清远镇,并未多说什么。”
“真不知?”刘承易又问了一遍。
常远端摆手摇头,边跪边喊道:“我是真不知啊!大人!你饶了我们吧!”
“可惜了。”刘承易忽叹了一声。可惜……可惜什么?常远端吓得都不敢动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十方楼的手段。
与十方楼打交道这些年,常家虽得到了不少好处,可这日子却过的胆战心惊。
刘承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语气颇为遗憾道:“十方楼要的东西,还从未失过手,竟然东西没了,便以命相抵吧。”
话落,门外的黑衣人立即走了进来,屋内妇孺哭喊一片,常远端跌坐在地上,一个妇人在他身后哭着喊着道:“老爷!给他们吧!他们要什么东西就给他们吧!!”
“给他们吧!!”
常远端:“东西我真的没有了!”
妇人见不行,又哭着冲刘承易喊:“呜呜好大人饶我们一命吧!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饶过我们吧!”
刘承易走过去,从怀里拿出张纸,展开一看那是一张画像,他蹲下身,将画像举在妇人面前,问:“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妾身看看……”妇人擦了擦眼泪,盯着画像端详半响,屋子里光线暗,她凑近瞧着,待看清画像里的人后,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极为惨淡的恐惧。
她张着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
刘承易双眼眯起,“见过是吧。”
他语气肯定,妇人连摇头,双眼睁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
“一个不留。”
刘承易将画像揉碎成一团,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尖叫四起,寒光闪烁,惊起一片尘埃,云过无痕,片刻之后又是一方静谧。
张子澄倚在门外,冷眼瞧着,瞥见刘承易出来,身上沾着血,不禁打趣,“啧啧,又搞这么血腥,不就拿个东西吗?你们四门的人,还真是喜欢……”
刘承易一眼扫来,打断他的话:“你找到人了吗?”
“哪有这么快?”张子澄打开扇子,无奈的耸了耸肩。
刘承易冷笑:“要你来何用?”
张子澄闻言也不恼,他天生一张笑脸,冲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笑道:“找人本就是我的事,你偏要跟来。”
“如今东西没了,还赖我不成?”
扇子摇啊摇,血腥味冲淡不少,张子澄将扇子合拢,睨着他道:“线索到这,如今只有两条路选,一是向北,往边境去,二是往南,看看有没有他们的踪迹。”
说着他陡然一顿,不带商量般,“我带人往北去,去边境看看,你就去常州,我们二人分开去找,快些。”
瞥着他的笑脸,刘承易却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红色令牌,道:“你去常州,我往北走,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东西定还在那小子手中。”
张子澄见此物双眼微微一眯,脸上终是笑不起来了,“大楼主竟把这东西给你了,承易兄真是好福气啊!”
刘承易微抬下巴,睨着他,“谁不知道,你与周始从小穿一条裤子。”
“噫,别说那么恶心!”张子澄反驳,眸子里微微透着嫌弃,“谁与他穿一条裤子了,别在这乱造谣啊!”
刘承易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收起令牌转头便走,张子澄跟上去几步,嚷声道:“哎,你这就走了,不商量商量?”
“承易兄……”
人很快消失,院里安静下来,四周充斥着淡淡腥味。张子澄打小不喜欢这股味道,他捂着鼻子,回头望了一眼半开的花雕门,语气唏嘘,“害人害己的买卖,终是命啊。”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如何?自然是一把火烧了,烧个干净。
天蒙蒙亮,清远镇南边不知怎的忽而起了大火,将整个天都烧亮了,连带着街边的铺子也遭了殃,人多杂乱,喧闹不堪,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往城门口的方向离去。
车里气暖,透不进风,楚慕望着车帘外的火光,心里莫名不安,天还没亮时,周始便让她收拾东西,说准备离开了。
虽说总是要走的,可在这个时辰离开,她下意识觉得不对,正常来说,也要等天亮了再离开吧。
楚慕心里虽有疑虑,却没有多问。她知道周始这般做,总有他的道理。
与周始相交的这段日子里,对他楚慕心里大致有了了解,但过多的底细身份,楚慕也不是很清楚。
周始不说,她便不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愿说出口的事,更何况,他不是也没问过她吗?
小姑娘一身粉色芙蓉袄裙,雪白色的狐裘衬得她皮肤细腻,许是太闷,楚慕圆润光滑的脸颊透着一股红润,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一个汤婆子。
“在想什么?”
见她盯着车窗外发愣,周始停下手里的活淡淡问道。
楚慕收回目光:“外头这是?”
周始脸上没什么反应,“这世道乱,什么人都有。”他说着将手里的白色帷帽递给楚慕,楚慕接过,眸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他手中拿着一张薄如蝉翼人皮面具,往脸上轻轻一放,摆弄一番,不出片刻,周始的脸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与之前的相貌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是一张极为年轻普通的脸,但那双眸在细究之下依旧熟悉,楚慕没见过这般手段,顿时便睁大了双眸,小嘴微微张开。
她这般模样落在周始眼里,倒是有几分呆呆的感觉。
楚慕伸出手来,玉白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可思议道:“你是阿始吗?”
“你说……”周始勾勾唇,刚张口,车轮陡然驶过一处坑洼,整个马车不稳地晃动起来,像是要散架一般七倒八歪,楚慕没坐稳,惯性使然,小姑娘猛地往前扑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猛,两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楚慕的额头狠狠撞到他的下巴,娇小的身子几乎全埋进了周始怀中。
头顶响起少年重重的闷哼声,低沉的声线在楚慕耳边扩散,马车摇摇晃晃,仿佛能把人掀翻,周始揽紧怀里的楚慕,防止她摔下去磕伤,一只手撑着车舆前的横木,手掌表面因过于用力突起几根青筋。
好半响,车内才归于平稳。
楚慕被晃的头晕,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盯着面前凸起的喉结,宛如一把勾子,突兀又锋利,上下滚动时男子的脉络分明,楚慕从前没见过,也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这个部位,她好奇地伸出了手,刚想触及,周始冷冽的声音陡然响起。
“看着点路!走慢点!”他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车内寂静,也让楚慕恍过神,她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小脸蓦地烧了起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疯了吗!!
“对不住对不住……”楚慕连收回手,边说着边从周始怀里起来,坐回之前的位置,慌慌张张解释。
可她一抬眼,面前是张陌生的脸。
“没什么。”这事本就是意外,周始不太在意地摇头,反问:”你有没有撞到哪?”
“没……”楚慕低着脑袋答,忽感有什么东西被套到了头上,她抬起头,周始正替她戴着那顶帷帽,白色流苏在眼前晃啊晃,什么都看不清了。
固定好位置,便开始系绳,少年冷冰冰的手指滑过楚慕脸颊,楚慕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周始抬眸,“冷?”
楚慕摇头,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绳子很快系好,白色面纱放下,掩去她的面容,楚慕不太明白,撩开帷帽一边,“戴这个做什么?”
其实她是想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周始为何要突然易容,变成别的模样,又给她做帷帽,定是发生了什么。
天蒙蒙亮,嘈杂声渐远,周始掀开车帘瞧了眼外面,声音低沉,“帷帽乖乖戴好,别叫人看见你的脸。”
“这是为何……”小姑娘不解。
周始放下帘子,少年背靠着内壁,长眸忽而掠过一道光芒,似笑非笑:“楚慕,你不是常州这边的人,可能没听说过这种习俗。”
“这几日是这边一年一度的千巧节,当地有个习俗,未成婚的年轻男女们得遮去容貌,不能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清远镇里有十方楼的刺客,周始不清楚是那一门的人出动了,在十方楼里,除了那所谓的大楼主春无常神神秘秘,其余人的相貌都不曾掩饰过。周始是门主之一,识得他的人自然也多,还是小心为上。
“若是被人看见了呢?”楚慕小声道。
周始本就是瞎扯,被她这么一问,倒认真想了起来。
他思虑半响,忽而勾了勾唇,俯身凑的楚慕面前,隽秀的眉眼微弯,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低语:“若是被看到了,尤其是被男子看到了,那人便会想方设法,将你娶回家。”
“楚慕,你可要小心了哦。”
ps:想看甜甜的恋爱(/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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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流苏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