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沉的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荒野上。撑起身子,疑惑着,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不是在燕都帐中吗?依稀记起,自己昏昏沉沉之时,被两个侍女用一种奇香迷晕,为何醒来,却躺在这无人的荒野?
那两个女人是谁?是她们救了我吗?颠倒横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要救我,莫非,她们是恒大人留在突厥的细作?她们又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呢?为什么救了我,又把我丢在这荒凉的地方呢?
举目远眺,这儿四野荒凉,黄土地上,稀疏丛生着刺草荆棘高草棵子,明显不同于突厥牙帐的牧草丰美,反倒是有点接近长城外的风光,莫非我已经逃离了突厥王庭?燕都,这个名字掠过脑海时,心悸顿时袭来,那个狼一般的男子,我,真的已经逃离了他的身边?
身子仿佛散了架一般,又渴,又饿,我挣扎着起身,踉跄前行,每行一步,脚底钻心的痛。走了许久,终于发现前方一个小水洼,应是雨后的积水,嫩芽的细尖从水底升出,浅绿惹人怜。
急步扑上前去,双手捧水,一连喝了几大口,这才解了火灼般的渴意。手,却怔住了,水洼涟漪渐平,水如明镜,清澈映出蓝天白云,也映出我的模样,发丝凌乱,形容憔悴,最重要的是,额心的梅花映记,消失了。
慌然抚向颈间,果然,那一直悬在颈上的梅魄,没了。颓然坐地,莫非,是救我的人拿走了?她们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梅魄?心中,生出丝丝慌乱。第一个思想,就是没有了梅魄,我该怎么回邺城?
慌乱过后,渐渐平静下来,如果梅魄找不回来,翎麾将军这个身份,也就不能用了。不用也罢,我早就不想做这劳什子将军,从此以后,北齐翎邕将军木兰葬在了突厥。我是郑翎,我将以翎儿的身份,回到长恭身边。
独自走在荒野中,一直走到夕阳西下,却仍然没有遇到一户人家,疲倦的坐在旷野里,身畔一丛丛矮苇般的青草,匝匝生长,抽出芦花般洁白蓬松的穗,在夕阳映照下,草穗宛如簇簇火苗,一直延伸至天边。我渐渐发愁,莫非,今晚要露宿荒野?近七月的盛夏,倒也不惧夜半的寒意,只不知,这地方可有狼?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前方,十数匹狼,悄无声息,出现在渐渐暗沉的暮色里,碧莹莹的眼珠,闪着冷戾的凶光。
一双双狼目狠戾如锥,贪婪而凶残。我霎时头皮发麻,热血上涌,手无知觉的往身旁乱摸,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抓在手心。空白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在劫难逃。身无长物,脚底受伤,就算没有受伤,被十数匹狼围着,任谁也是插翅难逃了。
就这样痴傻坐着,望着眼前这一群杀气腾腾的狼,静待死神的到来。
仿佛箭在弦上,只静待将军一声令下的士兵,狼群并未急于发起进攻。
在群狼环绕之中,有一头狼,体形格外桀骜健壮,额心一撮白毛,亮如白银。那双绿眸,在暗夜里闪着冷冷的光芒,它冷凝着我,双耳直立,微微张嘴,发出低沉噬人的吠嗥。随着头狼的低吠,一匹狼纵身一跃,闪电一般向我袭来,我下意识的举手去挡,灵魂再次惊得升天。
这头狼将我猛然扑倒在地,狼爪踏在我脸上,长舌喷出阵阵腥膻的恶味,它离得那么近,近得清晰可见唇缘边露出的尖利白牙,在夜光下寒光闪烁,如出鞘的利刃。
在静待死神降临的数秒之中,我忆起曾听一位老牧人说起,狼袭人时,先以利齿咬断人的颈动脉,一口毙命后,再吸干人身体里热气腾腾的血。
若果真如此,那死亡亦不过是瞬间的事,应当不会太痛苦吧?
然而,这匹狼,却并没有用它的利齿刺进我脆弱的颈动脉,相反,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它竟然轻轻舔了一下我高举的手腕。
出窍的灵魂,渐渐归来。在暗沉的暮色里,我手腕上,垂着一个狼牙手坠。皎洁细长的狼牙,在暗夜里闪着白光。那手坠,燕都在明月湖边送与我的。
莫非因着这手坠,这头狼才没有伤害我?
这时,狼群已经纷纷围上前来,它们轻嗅着,在我身边团团直转,呜呜有声。
狼王迈着沉稳矫健的步伐最后一个走向我,不理会群狼兴奋的摇尾嘶声,它在我身边转了几圈后,目光柔和,嗅了嗅我的手腕后,居然前腿并拢趴下了身子。
我讶异的坐起身来,望着身边的一群狼,一时疑心自己是在梦里。
缓缓举起手腕,没错,随着我手腕的抬高,每一条狼的视线也随之移动。原来,果真是这条狼牙吊坠救了我一命,不过是两颗普通的狼牙,却有如此神奇效力,我不禁惊喜交加。
“呜嗷”狼王鼻尖向天,仰颈长嘷,在头狼的带领下,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一声声狼嘷此起彼伏、凄怨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