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个方圆几十里的的碧绿盆地,远处的草丘,连绵起伏犹如海浪,一层层堆涌向天边,五月的草原,腾格里为大地披上了碧绿的草毯,处处滴翠欲流流入云际,草地上各色零碎小花摇曳风中,若夜幕繁星点缀着这幅碧绿的画布。
太阳,自东方缓缓升起,将万丈的光辉洒向了广袤的草原,空气中,嫩草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扉。这本该是一个惬意的清晨,然而此时,空气中却带着庄严的静穆。
在盆地的东方,已经架好了数丈高台,高台上,堆满了祭品,一杆高大的旗纛招展在风中,纛上绣有金狼,狼目环睁,猎猎生威,萨满巫师身披七彩霞衣,手舞足蹈,吟唱着古老的巫语长歌。
草原上,如此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远处草场几声憨憨的牛哞,几声清脆的鸟鸣,还有羊羔在咩咩的叫唤。
在肃穆的气息中,突厥木杆大汗亲率东面可汗、南面可汗、西面可汗、北面可汗登上了高台。
湛蓝的天空,一只鹰划下凌厉而绝美的线条,尖啸着飞过草原的上空。
高台下,数十万突厥人,如涌动的云层一般,望日出东方而拜。
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百子帐外,各国来使虽为异族,作为草原上的客人,亦受邀参与了此次祭天。
长恭神情肃然,视线,数次落在帐外身披重甲铁胄的突厥骑兵处。
在突厥未曾崛起之时,柔然族称雄于塞外草原,那时的突厥人,不过是柔然人的种姓奴隶,世代为柔然军队打铁冶炼兵器,称之为‘锻奴’,后柔然式微,突厥人渐渐摆脱了柔然人的统治,至木杆大汗继位后,亲率族人大败柔然,从此突厥取而代之,成为草原上的一方霸主。
正因为突厥人曾为柔然锻奴,故掌握了先进的冶炼之术,数十万勇猛善战的突厥骑兵,有着最精良的兵器配置,弓矢、鸣镝、甲鞘、刀剑,一应俱全,他们骑下的突厥马更是筋骨合度,能致远,能田猎,驰骋往来,旋风一般。
去岁,突厥因北面攻嚈哒之故,不过只遣了十万精骑,与北周联盟攻齐。
若不是那场大雪,孰胜孰败?
若是突厥铁骑全面越长城南下,孰胜孰败?
在静默的人群之中,我轻轻伸出手去,握住了长恭的手,他望着我,凤眸中一丝欣然。双手交握,我用只有我们俩人才能听到的唇语,轻声道:
天苍苍,野茫茫,北齐出了个兰陵王……
他眸中笑意渐浓。
高台上,萨满巫师头戴冠帽,身着长袍,跳着庄严而有力的舞蹈;高台下,数百巫女身姿婀娜,歌声清冽,望日舞蹈。
鸟雀惊起,扑楞着翅膀飞上蓝天。
雄壮的鼓声响彻原野,浑厚的歌声惊醒东方,草原的宁静被打破,大地在轻颤。
木杆大汗双臂上举,双手合十,念着神秘的祷文,东方,是一轮炫目的太阳。
冗长的仪式,肃穆庄严,之后,木杆大汗突然手臂一挥,鼓声沉默,舞蹈停止。
万籁俱静。
那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之首,稳步登上高入云霄的祭天台,墨发以红绳辫就,一袭黑衣戎装,更显得身姿修长挺拨。当轻风拂过时,宽大的披风扬起,散发着凛凛威严。
突厥的燕都王,登上了祭天的高台。
英姿焕发,宛若长生天之子。
擂鼓声震动寰宇,数十万骑兵齐声呐喊,他站在木杆身侧,绿眸扫过高台下他的族人。
我的心轻轻颤抖,即使隔了如此遥远的距离,亦能感觉到他那无形的气势,眸光犀利冷酷,永远让人无招架之力。
“下一任可汗,必定是他。”长恭在我身侧,沉声道。
是的,下一任可汗,将是阿史那燕都,他是纵横草原的苍狼,他是翱翔蓝天的雄鹰,他亦将是中原民族最强大的敌国可汗。
数以万计的马匹、牛羊被屠杀祭天,赤膊骠悍的草原汗子,手持尖刀,赤色的脸庞上沾了星星点点的红点,血腥,迅速覆盖了清新的草香。
草原上早已支起一顶顶青庐百子帐,粗绳交络,圆木支帐,青布长缦宛如游蛇。
结束了圣严的祭天仪式,贵族、公卿、大国来使尽皆归于帐中宴饮。
人们又开始了欢声笑语,纵情舞蹈,饮酒无休。
阿史那公主一袭红衣,骑马前来,她将马鞭交于身侧的侍女,站在帐前举目而望,红润的脸庞艳若桃李,鬓发被细密的汗珠浸湿,俏生生的美丽,当她眸光扫过时,大帐中再粗犷的汉子亦化为了白瓷碗中的酥酪。
当望到我和长恭时,她开心的招手,笑靥,宛如春日原野上盛放的那朵最灼目的芍药花。
“兰陵王,木将军,你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