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从辰时,至午时,双方均人困马乏,周军到底还是鸣金收兵。望着潮水般涌退的敌军,我无力的倚靠在垛墙上休憩,喘息始定。
一抬头,便望见了他,那绝美笑颜,宛若阳光,穿透阴云密布的天空。
“木兰,跟我来!”他拉着我的手,向站在门楼上段韶大人走去。段韶四十岁年纪,清峻严谨,熟读兵书,善于用兵。此时,他正负手而立,凝望着城下徐徐退去的敌军。
“段大人!”长恭唤他。
他转过身来,笑容清朗,视线却停留在我身上,捋须笑道:“木兰!?”
“段大人认识木兰?”长恭奇道。
段韶笑道:“他久在洛阳军中,我自然识得,若不是他,只怕段虎那小子一刻也不得静下来读书。”又笑对我道:“段虎如今人在平阳,他与你失散后,一直在找寻你,你怎么来了晋阳?”
我忙恭敬回答:“回大人,是木兰无用!在永桥时,木兰被突厥人掳走,昨夜,亏得兰陵王夜闯突厥大营,才将我从虎口中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
段韶眉头微皱,对长恭道:“长恭,皇上昨日不过随口说说,你却当真独身潜入突厥大营,简直是少年意气,若是你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北齐之祸?”
“西山一草一木我皆了然于心,若无十足把握,我不会鲁莽行事!”他的笑容顽劣随意,却透出一股自信,道:“皇叔倒是说过,若我当真烧了突厥军中粮草,定有赏赐,只是不知他会赏我什么!?”
“小小年纪,偏偏弄得自己如守财奴一般!”看来,段韶与长恭私交甚好,此时,他卸下往日严峻,取笑长恭道:“人人都知兰陵王府之中,古玩画轴、金皿玉器、稀世奇珍,不计其数!我猜,此次,皇上定不会再赐你金银财宝!”
“哦?”长恭奇道:“那依段大人之见?”
“皇上定会赏赐数名美女至你兰陵王府,以补你府中之缺呀。”说罢,段韶已捋须大笑起来。
闻得此言,长恭不慌不忙,反而促狭笑道:“若真如此,我就对九叔说,臣不要皇上赏赐,只是听闻段韶大人府中有悍妻,段大人因惧内而不敢再娶,平生以为憾事,若皇上果真体恤臣子,莫若赐美女至段大人府中为妙。”
段韶万未料到长恭会有如此一说,一时语塞,左右将士亦窃笑不已。段韶以手指长恭,恼也不是,骂亦不是,终于无奈笑道:“你这小王爷,就如段虎一般,最没个正形。”
长恭嘻笑道:“闲话不扯,大人,木兰箭术不错,我愿代他向大人讨个赏。”
段韶笑望着我:“木兰何止箭术不错,兵书亦熟读,当日若非我存了私心,将他留在段虎身边督促那小子,只怕早将他调至并州来了。”他沉吟片刻,道:“就封木兰为翊麾校尉吧。”
翊麾校尉,翎,我怔然,长恭轻推我,笑道:“喂,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多谢段大人。”
我忙拜谢道:“木兰多谢段大人,多谢王爷。”
城外,周与突厥正缓缓退兵,即使是兵士撤退,依然阵容整齐,有条不紊。此次,杨忠率部所向披靡,一直打到晋阳城下与突厥大军会合。所谓,泼墨汉家子,骑马鲜卑儿。北周的府兵,多数为鲜卑人。而称雄塞外的突厥铁骑,亦以精于骑射、骁勇善战著称。
然而,这两支虎狼大军兵临城下,晋阳统帅兰陵王,仍嘻笑顽谑,淡笑风生,并无一丝临战整张。而并州刺史段韶则运筹帏幄,从容应战,浅笑间亦有胸有成竹的淡定。
或许,正是因为统帅胸怀韬略,腹隐甲兵;将士军民齐心协力,军心稳定,才能使得晋阳之军,一次次,拒北周突厥十数万铁骑于城门之外吧!!
我偷眼向长恭瞧去,却怔然发现,他亦在望向我,凤眸微凝,俊颜清新雅饬,唇边泛起一缕浅浅笑意,在他的眸光注视下,我正双颊绯红,心襟摇曳之时,他却远远扔来一个玉米饼子,笑道:“给!”
我呆呆望着手中那个干巴巴的玉米饼,恼道:“王爷,恕木兰不受嗟来之食。”说罢,又将饼掷还给他,他扬手接过饼,星眸微眯,哈哈大笑起来。
城外,周营中炊烟袅袅升起。城内,亦传来了五谷杂粮的芳香。奋战了这么几个时辰,无论是齐、周、还是突厥的士兵都急需补充体力。
天空,彤云滚滚,愈加阴沉,冷风吹来寒意袭人,眼看着,一场大雪,又将飘落。
伙夫们将热气腾腾的粗粮饭、麦饼、菜粥、一一抬上城墙。无论是高长恭,还是段韶,皆与士兵同食一锅,并无特殊,将士们嘴里狼吞虎咽塞着粮食,眼睛却仍瞄向城外,时刻关注着敌军的最新动静。
“皇上驾到!”
一声高呼,只见黄罗伞盖,旄钺旌旗,数百名军士,簇拥着齐主高湛子登上城墙。
城上之将士,尽皆跪倒,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