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兰陵调 > 第98章 琼华雨露(十三)

兰陵调 第98章 琼华雨露(十三)

作者:喻斑斓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4-01-29 05:23:33 来源:文学城

新年过完后,天气尚未回暖,单立多去了几次郊外大营,回来就受了凉。他自己没当回事,只睡在中殿后的寝室,前桥阁若有上禀,照旧在寝殿议事。好几日过去,高烧依然不退,母亲着急,责令将人挪到霞光殿养病,外务的事一律搁置。

我伺候汤药的时候,劝母亲不用忧心,他只是外感风寒,内里无病,躺几日便会好。母亲怪我不经心,不知心疼夫君,这些天他瘦了好多,而我一点没在意。那刻我守在床前,琢磨他哪里瘦了。趁无人觉察,偷偷掀起被角,哪知他已经醒了,一下按住我的手,乌沉沉的眼珠瞅着我。

“扶我起来。”

他命令完,我知道他要去更衣。这事他不要內监伺候,只许我去扶。这样白天黑夜,我都得守着他。照一照镜子,自己才瘦了。

接着又提要求:“一身汗,我要洗澡。”

我劝他别洗,身体刚刚好些。可他执意要洗。只好叫宫人烧水,放下暖阁的厚帘子,四角点着火盆,水汽蒸得屋子起了雾。我试了试水,这才让他进来。褪掉衣裤,又猛打几个喷嚏,他泡舒服了,就叫我出去等着。

萍萍在外间,捂嘴笑道:“真是怪脾气,这样也不让我们瞧,幸好姐姐治得住他。”

算一算日子,今天是初九,外朝有奏本进来,等他清醒些,又要我读给他听。

萍萍见我累,找出厚褥子,卷起堆在榻首,让我倚着歇一歇。才刚躺好,里间就传来叫声:“小冰,你在哪?”

后来吃饭时,母亲瞧我垂着眼皮,就让我回去休息。她说今夜叫萍萍守着。

我说:“他好多了,睡得沉,不用人斟茶递水,留着小葵,叫他留心体温就好。”

母亲哪肯听我的话,嘱咐了萍萍一篇话。吃完饭,又叫人端来一大碗姜汤,又烫又辣。

“外头冷,雪未化尽,你喝几口再走。别说我偏心,只顾那一个,不顾你了。”

天色微暗。金芽芽等在门外,递过手炉,我揣到怀里,冷风一吹,好像冰渣子打到脸上,依然冻得哆嗦。我俩回到琼华宫,茶炉子的火苗突突跳着,她指挥人给我换衣服鞋袜,又找来汤婆子,裹着毛巾,说这个焐脚底很舒坦。虽然我不在,但她打理琼华宫井然有序,一脸得意样,等着我的褒奖。

桌上摆着一碟核桃酥,这是她最爱吃的。手脚都暖和了,她就边吃边打听陛下的病情,听到萍萍今夜服侍他,满心不乐显露出来。

“陛下可疼爱萍萍了,姐姐没看出来?”

我当然知道。再过几年,萍萍就会住进侧宫。偏居侧宫,其实算委屈她了。单立心里,她是和母亲一样重要的存在。我留心看着,他们的情分无可撼动。郭氏兄妹于他而言,是幼年遭受挫伤后的心灵慰藉。家国抛弃了他,但世上还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没有变得偏执残暴,多亏他们的温良。

所以我无法用一般女人的嫉妒心去对待萍萍,排挤她贬低她,就会显得自己很卑鄙。反过来我也无法喜欢她。她积极学习内廷礼制,谦卑地待人接物,世家贵妇都喜欢她,可我无法喜欢。踌躇矛盾之下,我有意识疏远她。可这样也不行。在我接纳她之前,她已然完全接纳我了。也不知为什么,真是太奇怪。她给单立送热汤热饭的同时,也记住我的喜好,从此一式二份。

深情如斯,才会爱屋及乌。扪心自问,我做不到这样。对于单立的炽热真情,我比不上萍萍。她做付出的时候,可以不计回报。

金芽芽看着我:“可我讨厌她,小冰姐姐。她装出可怜样,博取他人同情。”

收起你的小肚鸡肠,你讨厌谁,她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我给屋里的香炉熏得犯晕,这些日子待在霞光殿,几夜浅眠,无作它想,这觉一直睡到日出。天蒙蒙微亮,小葵过来禀告,陛下一切都好,没再发烧,膳房的早食预备好了,请娘娘过去一起吃。

我示意待会琼华宫有客人,下午又要整理年节用的几架屏风,收拢拿回库房去,所以不过去了。独自清醒躺着,眼见灰蒙蒙的天空逐渐变白,嘱咐人招王琮来见。

王琮总是避免见到我。他从外任回来后,隔三五天去一趟九鹿。我知道是单立叫他去的,探视他的女人孩子,再送点东西给他们。绿营的人给告诫过,没人敢吐口,可膳房却告诉了我。我本来没生气,可王琮鬼鬼祟祟,一次撞见,腋下夹着一只半月牙竹篮子,竟然语无伦次,说要带回去装米。

今天他依然不来见我,宫门那里说他去大营点兵了,隔两日再回来。我百无聊赖,拿出琴拨弄几下,霞光殿的宫人又来,说御医看过主上了,现在给琼华宫请脉。

宫人解释:“这是郭姑娘吩咐的。娘娘这几天劳累,叫大夫看看,别有一点损伤。”

我不看病,叫他们回去。

那宫人又说:“娘娘,刚才宫门有人送拜帖进来,是韦小姐请见陛下的。如今陛下养病,不容易见客。郭姑娘让来问,是直接请人回去么?”

我想了想,还是请人来琼华宫。心想韦思舞能有什么事,多半是找单立谈论汉章院的几个学子。

她施施然步入,依然飘逸出尘,见到案几上的绿绮香海,称赞是把好琴。

“原来要见陛下的,不过见到娘娘也一样。”

她刚从南方回来,去的地方叫蚁坡,隶属荆州,原是锻造兵器的地方。她的未婚夫君葬在蚁坡山岗,每逢年关她都去祭拜。

“今年去看,那座坟头给人撬开不少。问了婆母,如今荆州游走着不少外县人,抢粮夺地,哄骗引盗,偷不到活人的,只能撬死人的。我看不成样子,想请陛下恩准,将阿豆的坟迁回京都来。”

我就说,这事由你们婆媳做主就好,何故来问陛下。

她笑道:“阿豆在洛水死的,原该一道埋在铜雀台。可婆母请了旨意,想儿子迁回荆州,为此事上禀过老主。老主答应了,当年亲手提了碑文,命人送到蚁坡。如今再挪,自然要请示陛下。”

挪回京都,放到哪里呢。

她提示:“先前给镇国公建造的陵园,还空着好大的地方。”

我看着她,这不会是韦伯林的主意吧。挪进国公府的陵园,好给他家门楣添面子。

韦思舞看出我的心思:“是我的意思。他身前就仰慕国公爷,死后能跟随他,也完了他的心愿。请主上通融,战死黄土坡,遥葬青稼冢,这是属于他的结局。”

她口中的阿豆是元绉的外孙,家里看管荆州兵器库,从前的确和韦府订过亲。可他本身不是出名的忠臣良将,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于是笑说:“姐姐真长情,人去了那么久,还要为他博个名声。”

她听出我声音中的些许揶揄,然而并未生气:“娘娘,他是我心爱之人。小时候撒泼耍赖,才迫使他订了亲。可惜人早早离世。说实话,我是不喜欢镇国公的。那些遥想建功立业的男人都有些蠢。可是他喜欢。娘娘若有心爱之人,就该明白,他的喜好会成为你的喜好。”

她仰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很难想象有男人使她撒泼耍赖去追求。琴架上有本曲谱,是叔父喜欢的春波潋滟。她很懂音律,请示我后,摸索两遍,就能操弦成曲。

一曲奏完,我突然感触,说:“姐姐应该择个良人嫁了。旧爱虽好,但生活要继续。不忘旧情,是不辜负故人,缱绻新欢,方不辜负自己。”

这次她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两手按在琴弦上,隔着香雾,朦胧的眼眸藏着笑意。

“娘娘,我懒得嫁人了。”她笑道,“嫁人,生老病死,还是寻常人的一生。遇到他,我的心真正跳动过,那不是为活着才跳的,对我已经足够。”

很疲倦,又躺到床上睡午觉。梦里的我总弹不好琴。天性笨拙,别人能捕捉的韵律,只有我不会。韦思舞的某些神态令我想起小月,他们都有心爱之人,含情脉脉,对凡尘俗世不屑一顾。我也有心爱之人,那是谁呢。我被命运的手推来推去,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心。

眼里的雾散去,醒来已近黄昏。妆台上的水晶缸五彩流金,里面有颗大海珠,浑圆晶润,倒影着我的脸。珍珠雪白,而自己的眼珠漆黑明亮。不得已承认,我的脸和我的眼睛,一向冷静又冷淡,所以不如小月讨人喜欢。慢条斯理打理一把头发,想象着与单立两相情悦,白首到老的情景。摸一摸自己的心,噗嗵噗嗵,如往常沉稳。侧过头,发觉小葵在外等候,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葵忍着笑:“娘娘,陛下问屏风收拾完了没,若收拾好,劳驾您过去瞧他一眼。”

他又说陛下明日要搬回中殿去,可太后不许,两人都不太高兴。孝姑立在一旁,端着洗脸水,也催我快过去。只是今日我情绪低落,路过湖边时想看水鹄,大概因为天冷,它们都不出来了。

单立披着衣服,坐在床头,问起早上韦思舞说过什么。我告诉他迁坟的事,他没什么意见。又提及孝姑有个儿子十六岁,想送去雍州读书,已托了韦小姐带他过去。

他垂下眼睛:“我往外赶人呢,你倒好,塞亲信去,给我惹祸。韦伯林一定来找麻烦。”

我看着他,轻声说:“孝姑提过好几次,我答应她了。”

怪冷的,身子往被窝靠。他见我这样,就笑了。

伏到他的肩头,他也轻声昵语:“一会儿你扯个谎,说前头有事,好让我离了这里。”

案头有几件奏本,可他在看卷起的小册子。过年时咱们一起看的几出戏,他喜欢潮生万象,就寻了书来看。

“你说神仙给潮生本事,能上天入地。结果他什么也没办成。世间万象,循规蹈矩,岂可由一人掌握。倒不如对身边人好点,才不枉这白得的恩典。”

最后的话我听明白了,连连点头,将这几天服侍他的功劳全揽到自己头上。

“你就该对我好点。”

他抿着唇,似笑非笑,问水月楼的东西收拾完没有。他知道我睡了一下午,不愿来见他。

悠悠然反斥:“不是还有萍萍嘛。”

他竟然打诨兼轻嘲:“你醋劲那么大,萍萍见了害怕,都不敢靠近我。”

我低下头笑,案头有面铜镜,瞥一眼自己,脸上并无笑意。

这时母亲走进屋,问我俩在说什么。又让我别引他多说话,叫人好好休息。

我笑道:“没说什么。我想着白条姑娘在外无人照顾,找陛下说这事的。”

母亲立刻说:“我本意叫人进来的。早前你大发脾气,如今他装聋作哑。你若真贤惠,把人好好安置了,省得我这个老的来操心。”

我委屈回答:“我是想安置的。叫王琮进来问,他又不理我。如今求了陛下,我想亲自去看看呢。”

母亲就看着她儿子,她儿子胸膛吸口气,刚才红润的脸颊又变白了。

真好奇那个叫白条的女子。萍萍就算了,她凭什么也霸着单立的心。问谁都不说,尤七老跟我打马虎眼,金士荣一心向着单立,王琮胆子更大,干脆不见我。这样我就越发嫉妒,好像她是什么奇珍异宝,指望那么多人深藏呵护。

按捺着性子,偷偷瞄单立。

单立就说:“有什么好看的,你肯放过她,就是我的福气。”

他说得很轻,只有我听见了。当时我的两臂支着被褥,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平静,却能洞悉我内心所想。我有些心虚,连忙低了头。

母亲见我俩都不啃声,走来问晚食吃什么。哪知单立掀开被子,他的病好了,晚上要去中殿见人。

我附和解释,北庆牧场的铁佛人起内讧,二当家砍了大当家,如今要个人去调和。户曹李大人等了一个月,要陛下做个抉择,这事耽误不得。等雪化了,草长出来,牛羊马鹿要人管的。

母亲没法拦他,意思叫萍萍跟去伺候。萍萍进来,说炉子上炖着鸽子,她得亲自看着。母亲又命两个大宫女跟着,走到一半路,单立将他们打发走。抓着我的手,一路走到中殿。

关上门,寝殿黑洞洞的。我想叫人点烛火,他依然抓着我的手。

他说:“小毒妇,给我抓了个现行。”

我的心怦怦直跳,他这样说什么意思。我做贤明主母的光辉时刻他没看见,才转了一个念头,就被他瞧出来。如果每个人的心都有一只暗藏污浊的孔眼,被你的爱人看清后,可以使你们分崩离析,也可以使你们更相爱。

我坦然:“想到她我就头疼,她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单立说:“我挺喜欢她的。为什么要为你这么做?小冰,你也够霸道的,我纳个女人,你就要打要杀。”

屋里暗得很,没人敢进来。

我冷笑:“陛下见她伤痕累累,无家可归,像脱水的鱼,声嘶力竭在求助。你动了心肠,触景生情。她需要你,从来没有人如此需要你,你不再是遭人遗忘的储君,还有人等你去拯救…可是你已经有我了,我不霸道,只是不许这世上有第二个我。”

虽然看不清他的反应,但呼吸声听得清楚明白。胳膊给人拽着,他在笑么,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窘迫。

“小冰,你这么了解我,是不是很得意?”

大概喝了许多药,我闻到他身上苦涩的味道。努力推开他,他都把我弄痛了。自从得知九鹿的事后,我都不乐意同他欢好。他见我不快,也很少勉强。今天他拱着鼻子,鼻涕都没擦干净,勾住我的脖子不肯放手。

扭过头,挣扎说:“怪冷的。”

他瞧我一眼。屋里有只三足鼎神仙炉,大概天气干燥,火星子扔进去,啪呲啪呲,火苗窜起,床榻都映成红色了。掏出手帕,替他擦干净鼻子嘴巴,露出两只饿狼似的眼。他缠着我,尔后问:“你是不是很得意,我一直想要取悦你。”

对于男女情事,从前我觉得无甚乐趣,也许是屈巾花带来的阴影。他得到我的时候,我正满心痛苦,他一靠近,我心里就犯恶心。后来遇到单立,头一次与他**正是在九鹿,那次更尴尬,大概他很紧张,双手都是汗。我很不舒服,挪了一下身子,他明显感觉到,自觉撑起上身。他觉得是压到我了。

如今的单立不再是紧张的男孩,他的确知道如何取悦我,有足够多的时间钻研两相情悦。在住进琼华宫后的某天,那几天大雨淋淋,我对他述说着伤心事,发泄积压的疲累,脑中那根拉紧的皮筋松了。然后他的手指碰到我,我突然一阵哆嗦,从此男欢女爱对我不再是辛苦事。

有些晕眩,因为火烧得旺,自己的脸和身子都微微泛红。此刻他托着我的腰,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又捧着我的脸。

喃喃低语:“你也需要我的,小冰。”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