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兰陵调 > 第73章 解语花(三)

兰陵调 第73章 解语花(三)

作者:喻斑斓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3-06-03 02:32:29 来源:文学城

来宫里几个月了,先前住在正殿西侧的大屋子里,后来绿桃也搬来琼华宫,我就挪去藤萝小院与她共住。清晨天色微亮,仔细梳洗好,披上大毛斗篷,沿一条细长的石子路慢慢走去正殿。抬头吸口空气,只见藤萝缠绕花架,一路曲折延绵,清香扑面。小路的尽头正好通至琼华宫的后院,后院很安静,汩汩的流水声,兼听到雀儿啾啾叫唤。孝姑坐在小亭里,面朝晨曦做针线,见我来了,指指内里,又摇摇手。我知道皇后还未起来。

今早孙姑姑会送来一批纱,清明祭祀,供太后与皇后穿的素衣。我挺犯愁,因为新帝新后与万家庄亲厚,庄上推举两位绣娘入宫侍奉。原本是件好事,可那两位拜见完琼华宫,说了一篇好话,皇后日常穿的,就只用她们的针线。同行相忌,自然惹得孙姑姑不满。

天气渐渐转暖,很快小亭子散漫金光,孝姑算着时辰,起身去照看皇后。正好门口的小宫女进来回禀,孙姑姑已经在等候。我忙站起来,将人请来后院,她端着肩膀,身后跟两个女孩,一人捧一托盘,然后拉住我,悄悄笑道:“早些来,省得给别人占先。”

叫人把东西放下,又倒热茶给她们。从小我就在内廷走动,与这些人大致认识,孙姑姑是内宫老人,所以与我更熟。她揭开捧盒的盖子,里头装的两匹纱,莹润如露,纤薄如雾,我禁不住赞叹起来。

“从库里翻出来的吧?好像是旧年的东西。”

长丰当政的十年,很少有内宫娘娘穿这类靡费的料子。

孙姑姑说:“可不是。最难的这样两种清雅颜色,一件叫翠水,一件叫岚光,当时南方上贡的,嘉宁皇后瞧了喜欢,连名字也没改,叫我们收起来,哪知一收就是许多年。那会儿外贼打进来,我师父就将这些东西包起来,一包包藏在灶台下。如今拿出来,看着看着…我就想师父,就想哭呢。”

我笑说:“多亏老爷子机警,想出藏的好地方。”

她的眉一挑,轻轻叹道:“喜姑娘,别笑话咱们。我年轻的时候,宫里的娘娘多,做件帽子或者衲双鞋底,三五天就要。那时候精神,捻线比颜色,熬到四更天也不累。如今是不行了,这十几年来…人都养废了。主上没兴致,咱们自然缩头不啃声的。自从师父离去,能干的都走了,这里一摊事也无人管,绣的是老虎还是猫,又有谁在意。如今低头想想,真不知是那时的日子好,还是现在的好。”

彼时膳房的人来送早饭,等候在小厅,孝姑听见动静,和我一起迎出来。

我对来人笑道:“下午宴客的事情,我要去厨房走一趟。”

那人立刻回答:“姑娘幸苦,今天有新鲜白鱼,中午给姑娘和几位姑姑添菜。”

转身回到后院,将孙姑姑一行引来正殿。皇后正吃早饭,崔管事站于一旁,轻声慢语,细说主君外出的事。他看见我们,又说几句,人自觉让开了。我走上前,说明绣坊的来意,孙姑姑随即将轻纱捧上。

小冰听了,说先拿给霞光殿看。

“太后若觉得好,就新裁两身衣裙吧。劳烦姑姑了。”

对方立刻答是,预备告退,皇后又问:“祭祀那天,公主要穿什么?”

孙宫令停顿一下,尔后回答:“娘娘,公主从未参加过清明祭祀,绣坊从前没准备过。”

小冰便说:“她长大了,节日给祖宗磕个头,是应该的。”

准备公主的礼服是头一遭,之前长丰从不让她去正经场合。

“喜儿,典仪上该做什么,你去和公主说说。”她又回头看着我。

崔公公便叫孙宫令给公主量尺寸。从长丰死后,只给她做过丧服,如今她的身量变了。

小冰又说:“量尺寸倒不急。你回去看看,库里还有什么新鲜颜色的料子,找几匹出来,给公主裁衣裳。到了春天,小姑娘穿得精神些才好。”

孙姑姑忙道:“有的,嫩黄的石榴红的细绵布,松花绿的茧绸,做成夹袄裙子都行。”

小冰点头:“那就好。宫里这些人口,麻烦姑姑一一照应到。”

说完话,我将人送至门口,对她笑道:“如今公主上午要写字。不如姑姑先回去,吃了午饭,再过来量尺寸。”

她欠身道是,恰好崔流秀走出来,要陪她一起去霞光殿。

回到正殿,小冰正叹气,因为主君再过两天才能回宫。他从雍州回来,又跑去玉泉山庄了。

她愁眉苦脸,我倒不关心这个。拾起挂于椅背的披帛,披裹于她的双肩。这是去年为皇后生辰,绣坊呈献的礼物,用鸢尾花的颜色染的,名叫紫霄罗。

她感觉到了,问:“怎么孙姑姑一大早来,讲些没要紧的事?”

有些迟疑,随后才意有所指:“娘娘喜欢这件披巾么?”

“喜欢阿…”正好立于铜镜前,小冰回过神,然后微微了然,镜子里的我也笑起来。

我说:“下午要宴客,娘娘披上它,好让孙宫令放心。”

转季的时候,太后有轻微咳嗽,皇后与我每日都过去陪侍汤药。今日她吩咐我不用去,只把后院的花厅收拾干净,再去膳房叮嘱一回。皇后刚走,中殿的内官送来两份信,一封很薄,封面写为南宫小姐敬启;另一封是郭池寄来的,厚厚一叠纸。他把每个字写得又方又大,写错字还要划掉重写。虽然总说河道的事一切顺利,可我知道他强调多次,多半因为他们在那里干得不顺。

展开信纸,这次他说了实话。洛水那带民兵愚固得很,老侯爷只会喝醉酒骂人,都帮不上忙。他担心汛期到了,河堤会塌。他还担忧郑大人的身体。接着,叮咛我在内宫专心服侍太后与皇后,闲事勿理;又劝我不要想家,最迟秋天,他可以回来一次。末了,附上一幅自画像,一只黑黝黝的大兔子,两只大爪子,腰间横叉一把泥铲,咧开嘴露着牙,朝我笑呢。他把自己画成兔子,我真心笑出来。

收好信纸,匆忙往膳房走去。今天做青团糕和白酥糖,走进一些,白糖红糖,玻璃瓶封好的蜂蜜堆在一处。张嫂嫂正揉糯米团子,见我来了,忙问好让坐,接着对我说:“喜姑娘,娘娘不爱吃甜的,这些东西奉上去,妥不妥当?”

今天请了安福郡主,她爱吃;还有卢夫人会带两位姑娘来,给孩子吃的。

我又说:“青团糕多做一些,给太后送去,就说是皇后吩咐的。”

张嫂笑道:“刚才郭姑娘来,顺道嘱咐过了。她还帮我拧艾草汁子,你瞧,整整齐齐一碗,那里火上热着呢。”

我也说:“郭姑娘倒是实在人。”

张嫂立刻说:“真的。虽是太后娘娘养大的,跟咱们底下人说话很和气,借口锅还回来,还洗得干干净净。她是好伺候的,不金贵。”

我看到一旁搁置的只是普通瓷碗,就问那套青云茶杯在哪里。崔管事从库里找出来,吩咐茶会要用的。

张嫂忙说:“我锁在柜子里呢,等到装碟子再拿出来。上回金姑爷家的小妞跑来玩,不留神打碎只碧绿碟子,崔公公心疼好久。”

我便起身道谢:“大嫂嫂办事稳妥,叨扰了。”

她跟我至后口,又悄悄说:“姑娘,我在河东的亲戚过来送东西,我想出去两天,同他们叙叙旧情。烦请姑娘准个假。”

我问谁能来换班,她何时走何时回来,又揭了大柱子上贴的值班表,选好人重新写一遍。她趁机同我低语,宫里进的糖霜蜂蜜,又贵又掺了杂物,不如换个对家。如此一聊,琐碎的事越来越多,临近中午我才出来。

皇后已经回来,卧室的窗下了半边帘子,又见尤七老爷坐在窗前,翘着腿喝茶,我知道他要看诊,就退了出来。

孝姑正在偏厅吃饭,见我进来,就问:“看完了吗?我要开炉子烧水。刚才她说,想洗脸洗手,去床上睡一会。”

我摇摇头:“你慢慢吃吧,我去后面看看,先把熏炉点上,不然花厅里太冷了。”

未入宫之前,祖父和母亲叮咛过,要我细心伺候皇后,言语谨慎,不可轻言妄行。其实他们不明白,内宫生活,累的是应付各色过客,而皇后的心思并不难猜。比如下午的茶会,我很早知道,小冰为了互通与亲贵的感情,不得已才发的请柬。正因为如此,申时刚过,贵客们陆续入宫,我应酬得格外热情。

卢夫人倒不用招待,她是小冰的亲姐姐,直接走进皇后寝室。我在宫门口迎接安福郡主婆媳,他二人满面含笑,先问皇后安好,接着又问候我。前几天看望小衡王妃,送给小世子一对金麒麟,立刻满城知道了。

安福郡主说:“王爷跟去玉泉山庄,王妃留下看屋子,她的病还没好,怕过人,今天就没来。托我带来两盒阿胶,给太后与皇后补身子。”

我接过,又问大公子安好,听说他在雍州很幸苦。

郡主大发感叹:“这孩子莽撞,到处得罪人,我也不知赔了多少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等他回家,定要叫人去各处赔礼的。哎…喜儿,有句话总说不够,咱们真心谢谢你…”

她压低声音,来往喧闹,我却听得清楚:“多亏有你,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如今他是过了这个劫。这番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郡主谢我不下十次,我早听烦了,止住她的话,随后引路至花厅。窗格子透着光彩,细看娄姣姣,她好像胖了些,气色也很好。郡主很照顾她,不肯让她坐在风口。我会意,命人去煮生姜茶,拿出一张厚厚的灰毛垫,铺于她的座椅上。

安福郡主府生机勃勃,小衡王府也安抚妥当,花厅内欢声笑语,惬意又热闹。数了人头,还剩韦家小姐没来,她精于诗书画,眼界甚高,平常就比旁人高傲些。我站于门口,见小轿落地,亲自撩开帘子。

“大姐姐肯赏光,蓬荜生辉。”

十三岁左右,我曾去她家小院念过两年书,不过没天分,后来她不教了。这些年过去,人一点没变,身轻而目锐,清浅闻风过,戏谑世人香。眼波一动,只听她说:“元小姐侍上御下,调度内廷,如今是京都的头面人物。我来瞻仰瞻仰。”

连忙拾起她的裙摆,免得弄脏,她昂首走路,我就如走狗似得跟在后头。

花团锦簇,沉香绕梁。众人围着皇后,一会赞她容颜明媚,一会称此苑林宛若仙境,一会说她治理内廷严明有序,一会又说她恩爱夫君孝顺公婆。反正别人说什么,她都不谦辞,巧笑嫣然,浅樱色的胭脂盛开如花。

等到各桌的杯箸碗碟一应俱全,我便请各位落座,然后安静立于皇后身侧。小冰回头,让我去准备洗漱的手巾,于是我立刻走出来。午饭也没吃,放松后才觉得饿,孝姑在偏厅留了饭,揭开竹筒盖子,饭还是热的,汤有点冷,我懒得再去厨房,拌在一处嚼起来。

今天的琼华宫很热闹,就像从前在家一样。我习惯热闹,刚来宫里,总觉得太冷清,不及家里热闹。不知岐州怎么过龙抬头的,大伯伯能不能回家呢,回去也是吵架。我曾一度庆幸能逃离那个泥潭,可如今宫里的热闹也不属于我。摸出郭池的信,想看他劝我别想家的那段,结果还是那只兔子,露着爪子露着牙,朝我憨憨直笑。

小宫娥见我独自吃饭,跑去膳房端来两盘菜,又告诉我:“刚才宫门口又来一位贵妇人,犹犹豫豫立着,是姐姐去接,还是告诉孝姑姑?”

我立刻站起来,还有谁会来。走到那里,原来是郑伯伯的夫人,装扮十分简朴,穿着雪青长袄,发髻上只簪了几枚珠子。

“我原本推辞不来的,在家里想着,还是来吧。是不是来迟了?”

连忙接进来,想一想,请人进了偏厅。

我笑道:“大夫人,先陪我说说话,等到席间要水洗漱,我再安排你进去坐。”

正好后院一阵欢笑嬉闹声传来,但是对面的妇人却愁眉不展。想到郭池的信,她这番忧愁,自然是为了夫君。

“我想…还是别进去的好。”她微叹,“我也不该来,要是叫他知道,肯定同我吵起来。”

我便说,如果有事想单独告诉皇后,可以换个时候来。

她微笑道:“喜儿,你是善解人意的。告诉皇后,我也犹豫…怕是辜负她的好意,更怕辜负了圣恩。”

我就猜,一定是河道的差事,逼着郑伯伯离家数月甚至一年的,家里的孩子想他了。

她听见,瞬间红了眼圈。

“若为这个,我也不至于这样。家里的小厮回来说,那里的人难缠得很,拆了他们的田,是要和你拼命的。我家那个,是头实心倔牛,什么事都自己做,做到最好才罢。天天劳碌,同人打仗似的,晚上只睡两个时辰,茶饭不吃,人都瘦了一大圈。家里人看不下去,不得已跑回来,叫我过去劝劝。”

她落了泪:“喜儿,我家里两个孩子顽皮磨人,你是见过的。大的那个,今年十四,不肯上学,天天想去找他父亲。我说两句,他振振有词,声音比我还高。小的那个自幼多病,抱在怀里喝药养大的。他们父亲在时,还能分担些,如今人走了,又搞成那样,叫我担心哪头才好。我是妇道人家,不求夫君封王拜相,只愿一家平安就好。”

我端了盏热茶给她,又关上门窗,将炉子烧得旺些。

“大夫人,既然河道艰难,有没有告诉陛下呢?”

“他本是个穷书生,没有家族可靠,陛下想赏个恩典,必然要他做出成绩,不然怎么堵悠悠之口。喜姑娘,你明不明白,这世上的风光是用血汗换的。陛下为河道,又出钱又给人,他怎么能说办不好呢。如此一来,自己把自己逼得岔气了。”

我沉默了,这可怎么办,这些事我也不懂。郭池只会武力,他也帮不上忙。不过他与单立交情深,许多内情他可以上报。

刚想献计,郑夫人捏住我的手,轻声说:“喜姑娘,能不能透个信给皇后,或者…请个更能干的去,又或者找几个人去帮帮他。这既是朝廷的事,京都的府衙也得出力吧,铜雀台的人更不能闹事。我是怕如此下去,他把小命送了…”

有人敲窗板,花厅的夫人们要洗漱。我叫人把花瓣盆先端进去,自己马上来。

扶起妇人,通往侧门石子路僻静,可以送她出去,再叫人拉辆骡车来,亲自送人回家。

“大夫人,你别急,我挑到时间就告诉皇后。外头的事咱们做不了主,你把自己急坏了岂不更糟糕。”

她拭了泪,目色些许清明:“抱歉,害得姑娘听了我一大篇心事,我愁肠百结的,也不知该说给谁听。姑娘…”她迟疑,“你觉得…告诉皇后,合适么?”

我挽住她的手臂:“皇后心地纯良,她会帮你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