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琮像头被折了四肢的梅花鹿那样躺着,偶尔支吾几句含混不清的话。他神智清醒的片刻,一把拽住我,楚楚可怜地说:“把我送回家,让下江王氏布置间体面的灵堂。”
而青川听到乔三虎在外的消息,顿时欣慰极了,虎叔叔一定会让他们平安离开。
郭池冷冷回答:“是吗?把王小鬼折腾成这样,他也没吱声。”
我告诉青川,门外发号施令的是羽林卫的左督领。一旁凑热闹的屈巾花叫起来:“你们惨了,能出动羽林卫的只有陛下。”
青川拧着眉头,良久说道:“陛下为了雪巢的事,竟然如此大动干戈?”
窗外很远处突然燃起一团火焰,天渐渐暗了,而万家庄的四周很快被簇拥的火炬围住。很快火光冲天,石堡内外都灯火通明。
青川依然拧着眉头。
“殿下,”她忧心忡忡望着我,“你要为了雪巢的两位苦主,与中殿起冲突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雪巢是多么遥远的事,羽林卫却气势汹汹围攻,根本不让我有转圜的余地。
屈巾花一脸看好戏:“这不是瓮中捉鳖?真好玩。本来求求小爷,我可以带你们走;谁让你们前几天这么作践我,如今自作自受。”
青川突然脸色苍白。小冰在收拾行礼,立刻紧张起来:“姐姐,你不舒服吗?还是躺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走。”
我把一架屏风移到长榻旁,小冰拿来软垫,一定要姐姐躺下。青川却执意说她很好,她打发屈巾花去整理好的包袱里找些酸梅糖。
等到烦人的弟弟走了,她才对我说:“殿下,小花从小被家中溺爱,养得目中无人又口无遮拦。他有冒犯你的地方,我和乔叔叔代为道歉。”
青川姑娘说得很真诚,我只好按下心中冷意,口不对心说些宽慰话。
她又回到刚才所思所虑:“那么我们走了之后,如果羽林卫一定要捉拿人犯,殿下要如何应对?你们会有危险吗?”
我继续宽慰她:“当然不会,我是储君,他们不敢妄动。姑娘不要担心了。”
她看我一脸笃定,半信半疑。
小冰蹲在一旁煮茶水,她在升起的水雾中观察我,等我侧过头,她又安静地垂下脖颈。
“真奇怪,”沉默片刻,我突然说道,“郡守阮同烟第一次见到我,就猜测我的身份,可他却装作不知。他没有开口寻问过一字,也没有确认任何事情,却立即发急件去京都告之皇叔。”
小冰抬起眼睛,缓慢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若认了储君,中殿要不高兴,不认的话,只怕将来得罪你。不如装作不知,反正他只是四品地方官,不求晋升只保平安。至于发去京都的急件,应该只是顺手写一句,他为官多年自然懂得措词。如论猜测是对是错,中殿一定赞许他的通风报信。”
我心中有些震荡,看着她笑道:“你嫁给屈巾花之前还做过官么,揣度得这么清楚?”
她也笑道:“兵临城下,殿下不要故作镇定了。”
青川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她总不让妹妹和我说话,可她对我也没恶意。她捂着自己的腹部,也用温柔的目光注视我,仿佛我们都是她的孩子。
“殿下放心,西北侯府不会让羽林卫伤到你。”
天色微明,我在门口帮忙小冰装载马车和清理货物。她张望了一下,然后问:“郭将军怎么还不回来,我还想同他道别呢。”
郭池去梅家渡接应王玫,我计算时间,再过一个时辰他才能回来。
我琢磨着女子的心思,本来想说,如果能平安度过万家庄之劫,我再去朔方找她。可她有点心不在焉,犹豫之间,屈巾花扶着他姐姐过来了。
“如果我们现在就走,恐怕羽林卫会肆无忌惮闯进来,不如等郭将军带援兵回来。”青川又说了一遍。
乔三虎同我说的时间是天明时分,为了确保安全,我还是让他们上车。恰好屈巾花也在一旁不停催促,口口声声侯府不管闲事,青川只好登上马车。
“我们不会走远的,”她又探出头,“等我见到乔叔叔,会和他说明一切,看见你们和万家庄都平安,我们才会启程回家。”
我感谢她的好意,微笑道:“我在南岭陷过沼泽掉过溶洞,还被几十条野狼围追堵截过。今天的事吓不到我,放心吧。”
“你要亲自送我们去吗?”小冰接过话,她看我穿好护甲,跳上后方的货车。
那是当然,门外全是妖兽恶犬,我要把你们交到乔三虎手里。跟着前车行驶百米,天空半明半暗,昨晚的火焰都燃尽了,万家庄就如暂时静默的战场,扫过冷冷的风。我们停在空地上,四周偶尔有战马低沉的哞叫。
屈巾花朝空旷的大地大吼一声,没人回应,他又喊一声,迎接他的依然是萧瑟的风。他停住马,挺身站在前座上,活脱脱把自己暴露成靶子,大声吼叫:“老乔,你在哪?快来接我。”
这时,突然从前方飞来一支箭,猝不及防劈开寂静的空气,划过屈巾花讶异的脸颊,不偏不倚落到离车轱辘三寸之外的地方。
我跳下货车,示意小冰把车帘放下。
还未说话,四周已出现整齐的列队,就和昨天黄昏一样,坚硬的铁甲和紧绷的□□,齐刷刷对准我们。而刚才吓到失声的屈巾花,突然反应过来,捂住脸大叫:“虎叔,快来救我。你躲到哪里去了。”
周围暂时无人应答,我心想乔三虎不会走远,他应该随时等在附近。果然很快听到一阵怒吼,有人骑在马上,魁梧的身躯很容易辨认。
“不要放箭,大家不要放箭!”他在空地上飞驰,对蓄势待发的羽林卫发出命令。
他绕了两圈,直到周围无人敢擅动,接着又轻勒缰绳,如校兵般地在列队中穿梭。这时布秦通也出现在远处,他朝我们望了一眼。
乔三虎快速朝他奔去,大声斥责几句。可对方并不理他,他朝身后的羽林卫示意,那名羽林卫很快骑马朝我们奔来。
“奉令请西北侯府的车马撤离。”他一路跑到我们面前,又来回巡视两圈。
青川探出头,指着前后两辆车:“这就是西北侯府的车马,谁让你们乱放箭的?”
那人冲上前去撩开车帘,看清车内有两个女人,随后又瞧了一眼后面的货车。
我告诉他,这几位就是西北侯府的家眷,让乔三虎过来接人。
那人却说:“请车上的两位娘子报一下姓名与户籍。”
青川说了自己的名字,又指着小冰,说道:“这是小花将军去年秋天新娶的娘子,户籍在朔方竹节镇,原是我新婚买进屋的,没有姓氏只有小名。”
那人很详细地入册了,随后又对我说:“公子不必送了,乔督领就在前面接人。”
我朝远方遥遥望去,乔三虎宽大的上躯笔直跨在马上,目光炯炯望着此处。而身旁的小兵走到货车旁,想打开几只大箱子查看。
这下惹恼屈巾花,他一脚踹过去:“你是什么东西,敢翻小爷的东西。叫老乔过来接我们。”
那人只低头回答:“属下只是听命行事,我们要确认除了侯府家眷,无人可以擅离万家庄。”
僵持片刻,敌不过屈小爷的盛气凌人,那人不再坚持:“好的,请三位跟我回去。”他从腰上掏出一面旗帜,朝前方左右挥两下。
乔三虎一直紧张盯着此处的动静,可毕竟他只有一个人,我心里惴惴不安,常年练就的警惕心又冒出来。望一眼小冰,为什么青川要隐瞒她的身份,恰巧她也望着我。她也带着不安又警惕的神情。
“三位跟我走吧。”
有人把货车拉走了,屈巾花也立刻跳上马车,他们从我面前离开,沿着逶迤的路迹越来越远。太阳还未升起,空旷又晦暗的操场上只有车轱辘的转动声。皇叔既然让乔三虎接走亲眷,就不会对他们不利,我在担心什么呢,我还是担心自己吧。突然想起昨晚青川的话,如果羽林卫硬闯万家庄捉拿人犯,我会有危险么?
我没有告诉她实情,雪巢固然是皇叔的心结,可我本身是他心中更凌厉的刺。西北侯府的马车已经离我几十米远,而我一人孤零零立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下。时至今日,皇叔还会在乎雪巢吗?或者那只是他的借口。
远处乔三虎对我抱拳,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他在感激我未将他的家人卷入纷争。我转身往回走,想到王琮被硬生生折断的四肢,按压的怒火又冒出来。睚眦必报,我不会放过布秦通。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那是小冰的声音。
她探出头,在朝我挥手。我回头的霎那,瞬间嗅到暗流涌动,如同刚才射向屈巾花的利箭那样突兀,从相同的方位又飞出更凌厉的铁风,我本能一闪,没有躲过去,箭头直接插入胸口,随即人朝后仰去。恍然之间,只觉得日出前的天空真压抑,我快要透不过气了。
有人在叫我,还有很轻飘急促的马蹄声。抬手按住胸口,发觉箭头扎到肩胛骨内。
“殿下…”
很远处是青川的声音,他们的马车又往回跑了,马蹄声很重。我挣扎坐起来,后方自然有人看见我受伤,全都冲了出来。可是四下一片寂静,静得我只听见自己的喘息。
青川和小冰从马车上跳下来。屈巾花也被寂静的氛围包容了,愣愣看着我,他们身后的枯草黄叶左右摇摆着。
“谁敢放箭!”在奇特的寂静下,青川的声音异常清晰,她满腔怒火,在凝滞的空气里朝所有人质疑,那枚插进我胸口的利器已到了她容忍的极限。
我大感不妙,从地上爬起来,余光中乔三虎也努力朝这边飞奔而来。
“不要擅动,西北侯府还未撤离。”他努力挥着马鞭。
声音空洞地回荡,他的命令还有用吗?我此刻灵魂脱壳,对危机极度敏锐,是站在另一侧的布秦通在下指令,他微微一点头,瞬间又一支暗箭朝我飞来,正好青川挡到我面前,我用手一推,自己拌了一下,那支箭划过耳朵,以奇怪的角度扎进脖子里。
“姐姐…”所有人吓呆了,小冰惊恐接住即将摔倒的姐姐。而我捂住脖子,血不停地流出来。幸好,乔三虎壮硕的身影赶到我们身旁。他扬手一鞭,将马车侧过来,挡在我们面前。我指了指身后,他很快心领神会,接过令牌。
“各位,我是西北大营督领乔三虎。布秦通暗令弓箭射杀储君,今日我与大家都是见证。即刻起你们暂由我指挥,直到储君安全还朝。诸位有没有异议?”
他说话的口吻就是不让人有异议,我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喘气说道:“此刻起邺城将领听乔将军调派。”
他转眼一扫,又说:“这些人不够和布秦通硬拼。”
我自然知道,我在等郭池回来。
他站起身来。叫屈巾花带女眷退回石堡,又让他把我也带走。
我叫屈巾花自己回去,拔掉箭头,翻身上马。
这时,布秦通已牵着马绳,慢吞吞走到空地中央。
“老乔,你疯了。”他睨一眼一片狼藉,“你想造反。”
乔三虎依然同刚才一样恭敬:“储君受袭,在下本是护国良将,自然要维护他的周全。”
布秦通轻嗤一声:“你果然疯了。”他朝天际望了一眼,红日从云中缓缓而上,每个人的棱角在晨光之下凹凸尽显。
“我信守诺言,让西北侯府在天明时分撤离,是你自己放弃的。”
乔三虎怒目说道:“你胡乱放箭,差点伤及无辜,我早已说明侯府不参与朝政,是你存心不良又咄咄逼人。”
布秦通反而笑道:“在中殿面前磨练了数月,你口才变好了。”
“不用废话,”他看一眼伏在马背上气促的我,“你胆大包天,竟敢射杀储君,此事奏上京都,必然有人参审你。”
对方也看了我一眼,他想了片刻,接着说:“此行是奉圣命捉拿逆犯,逆犯就藏匿于万家庄,庐江郡守阮同烟可以作证。我如今要搜查万家庄,带走相关人犯审问,你们一行却横在羽林卫面前,我怎么看得清哪个是储君。”
乔三虎一记冷笑,仿佛不耻于他的狡辩,瞬间拔出身后的长刀。
“羽林卫校尉之上,有多少在西北大营受训,有多少受伏波将军提拔,今日兵戎相见,不要怪我乔某手下不留情。”
他堂而皇之朝空中喊话,气势磅礴,回声阵阵,仿佛自己才是围场中的主人。
布秦通看他如此行径,顿时拉扯着愤怒的脸。
“就凭你?还是凭你身后那些三脚猫?先把这个铁头给我抓起来。”
一时间无人敢动。
布秦通也拔出银剑:“谁敢抗命?”
顿时有两队人站了出来,而乔三虎从我身旁如风般冲去,两队十人,将他团团围住,他高举大刀,在羽林卫举起的长枪中奋力搏杀。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面,他年近五十两鬓斑白,丝毫没有畏惧,刺向他的利刃只是战场扬起的尘埃,他越斗越勇。
身后的人受他鼓舞,个个磨刀霍霍,我点头示意;布秦通自然觉察异动,指挥后方数千名羽林卫待命。瞬间他们像暴雨前夕的乌云朝我涌来,我奋力拔出长刀,千钧一发,忽然郭池在身旁出现,接过那柄我实在提不动的铁刀。
顿时呼出一口气,我的头垂到马脖子边。不知道他把援军布置在哪里,我四下张望,到处都是羽林卫的军旗。又搜寻了半晌,没找到王玫。万家针却从后方跑出来。
“不要打了,大家不要打了。全部停手。”他用微弱的声音呼喊。
那个老头子想干嘛,他冲到我的面前,浑身颤抖的样子可真不好看。
“公子,我和他们走。你们不要为了我再徒增伤亡。”
布秦通自然捕捉到这幕,他命令所有人停手。凌厉的风突然停止了。
“把人交给我,不止这一个。”他指着万家针。
万家针附到我耳畔,对我轻声说:“我同他们去,没有关系的。那两位老人年纪大了,生死于他们也不要紧。你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千万不要再有损伤。”
他大概看到我血肉模糊的脖子,哭得老泪纵横。我这么做,又不是全都为了他。
“公子,”他拿仅有的手擦眼泪,“快把你的人带回去,替我照顾好阿琮,他是个好孩子。”
他准备用自己的命换回万家庄的安宁吗?我一把拉住他,原来老人家也有幼稚的时候。
我问郭池,王玫在哪里?
郭池稳住马蹄,很平静地回答,他不来。
我继续拽着万家针空荡荡的袖子,拧着眉头。
于是他又说了句:“梅家渡没有援兵,他给我捎了一个口信,他不来。”
迎面扑来的冷风把我呛到了,脖子和胸口掀开的皮肉让人感到真实的疼痛。
布秦通又在远处吆喝了一声:“把人交给我,否则今日就拆了万家庄。”
翻滚的乌云越压越近,乔三虎用铁刀架起了三柄长枪,两臂的肌肉都突突颤动着。我从马背上直起身,拔出自己最擅长的长剑,不来就不来。
“你回去。”我对万家针说。
老人无措地望着我。
“万伯伯,”我突然缓和口气,他是位善心的老人家,“你不会以为京都羽林卫亲自出动,是为了你或者为了一座昔日的陵墓吧?他们是冲我来的。”
我早就觉察到了,只是明显的杀意却无人明说。
“好,”郭池大吼一声,举刀向前,“今日没有退路,各位,今日之战是为了明日的阳光。”
我也如乔三虎那样,飞驰而出,在南岭八年一直佝偻着背脊,此刻重伤在身,我突然挺直腰背,连骨架咯吱连动的声响都能清晰感受到。乔三虎真是名副其实的三虎之力,我一剑劈去,想帮他挡开人群,他却用蛮力自己拨开了,还抢走铁锤左右挥舞。
布秦通看到如此搏命架势,连忙后退几步,他又举起手,远处的弓箭手纷纷举起□□。郭池带着众人都在射程之内,来不及后退,箭已发出。我面朝布秦通,对乔三虎说:“杀了他。”
可他身旁那么多人,根本无法靠近。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束手待毙。”
我拉扯缰绳,稳住受惊吓的马,如果今日命丧于此,那身处万家庄的人可怎么办。直到此刻,突然没由来生出一丝恐惧,身旁满身鲜血的男人也是受我所累,他原本可以带人离开的。
我心中懊恼不已。
“你带人走吧,”我对他说,“把青川和小冰带走,这里你不用管了。”
他也气喘如牛,却说:“西北侯府不会临阵退缩。”
我只好告诉他,青川姑娘怀着孩子。
乔三虎大惊失色,通红了双眼,奋力抓住我的手臂。
“殿下…”他喊了一声,似惊诧似绝望。
这时远方突然一阵轰鸣,接着,响起了噼噼叭叭的炮仗声,是从东面传来的。
惊魂未定,乔三虎还未缓过神。
有人朝着羽林卫扔了许多油布口袋,士兵们不明就里,直接在空中划开布袋,瞬间浑浊的液体洒得满地都是。
“是油。”乔三虎反应过来了,悄悄对我说,“叫郭池他们撤回来。”
我立刻朝空中发了一记暗号,与此同时,更多的炮仗扔向人堆,火星子一碰油,火光四溢,如火炮般炸开,一瞬间羽林卫人仰马翻。
“会有人来帮你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又是一堆红色炮仗扔入羽林卫的列阵,受惊的马匹到处冲撞,许多人大喊:“油,到处都是油。”
郭池朝我奔来,他也是一脸疑问。
越来越多的炮仗扔出来,正逢年节,最不缺的就是炮仗。羽林卫阵脚大乱,前方围住万家庄的屏障不见了。布秦通的脚下全是火星子,他气愤大喊,命令队伍不要慌张。可是许多人浑身是火在地上翻滚,马匹又不受控制乱窜,原来威风八面的几千人马已折损大半。
这时,浓烟滚滚之下,从前方突然跑出一队人马,黑衣黑裤,不是官兵装扮,如旋风般从敞开的缺口飞奔进来。羽林卫早已精疲力竭,从天而降一批身强马壮的黑衣侠,他们不明来路也无法招架,布秦通知道情势不妙,就命令撤退。
我低声对乔三虎说:“别让他跑了。”同时那群黑衣人马已朝我飞驰过来。
他们牵住马蹄在四周观察了几圈,等待良久,等羽林卫全跑光了,又有一个男人骑着马朝我奔来。
这时万家庄已没有战场的喧嚣,我也从马上翻身下来,一下子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那个男人立刻把我扶起来。这下我看清楚了,他脸上全是疤痕,少了半片耳朵,他是邺城那间四惟酒庄的老板。
他叫什么名字?王四?他怎么会来这里?
满腹狐疑。
而小冰也突然从石门里跑出来,跑到我的面前。我站都站不稳,一副狼狈样,不想让她看见。
“你出来干嘛?”幸好有人让我支着身体。
她望了一眼前方成堆的尸体,又望了一眼我。
“殿下,”那个王四倒先开口了,“我在邺城知道你受困的消息,特地赶来帮忙。这些人都是我养的府兵,可以护送您回家,也可以任您差遣。”
他怎么知道我受困于此处?他开的是酒庄,为何养着一群杀手似的府兵。
我顶着一股气:“你是谁?”
那人却贸然向我跪拜:“小民姓王名珒,父亲是已故成安侯。辗转来到邺城,就是为了替殿下效力。”
成安侯是谁?他叫王珒,也算下江王氏的一脉么?
他仿佛知道我在揣测什么,点头道:“下江王氏,子孙众多,我们算是旁支。殿下认识的王氏兄弟家的族谱里,可以查到我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在万家庄受困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难道王玫自己不来,叫他的兄弟来,这也太离谱,他们之间认不认识都不能确定。我的头昏沉沉的,突然之间所有人的面像都颠三倒四,无数只彩蝶在眼前飞过,尔后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