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兰陵调 > 第107章 情殇(一)

兰陵调 第107章 情殇(一)

作者:喻斑斓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4-09-22 03:57:26 来源:文学城

住在铜雀台的时候,收到几封从京都转寄的家书。母亲说家里人身体都好,年尾入冬,想请旨去玉泉山庄疗养,这样就能见我一面。父亲从家里搬走了,他看上一个寡妇,同爷爷大吵一架,走掉后就没回来。卷起信纸的边角,信的末尾提及我到了该成婚的年纪,问我心里如何打算。

夏季过去,扑来的风带着凉意。我该嫁给谁呢?郭池想去岐州提亲,他想带我回南岭看看,可爷爷会同意吗?我有没有勇气离开故土?还有闵代英,明明喜欢我,他为什么不说?他一直回避我的眼神。可我到底想嫁给谁?有时真羡慕绿桃,她早早认定心之所属,迫不及待昭告天下。那种强烈的执拗的,不计一切的热情,是我不敢有的。

下雨后,凉意从领口钻进胸口。那天我收到谭家宅的信,信纸沾了雨水,几行字惨淡化开。小冰失踪了。信上说皇后娘娘在树林失踪,连日寻觅无果,君臣皆忧虑疲惫。我心里咯噔一记,顿时看不清其它的字。这怎么可能?小冰是死了么,她怎么可能死?她应该永远住在琼华宫。两眼茫然。一瞬间的反应竟不是难过,而是困惑和迷茫。她消失了,那留下的人该怎么办。

第二日阿康和阿寿收拾好行李,催促我们上马车。我握住绿桃的手,心底依旧茫然。先回京都吧,他们已经回去了。等见到闵代英,问清事情始末。也许皇后已经回来,只不过虚惊一场。绿桃看着我,眼圈微黑,她一晚没睡着。她不在是那个不识忧患的小公主了。

马车颠簸,我睡不着觉,也不想吃饭。远处的天际聚着乌云,没有雨,草木阴沉沉的。路过无定县渡口,我朝远处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没有密林也没有洪水。四周一片寂静。窒闷的空气笼罩马车,轮轴咯吱咯吱碾着石子,那声音单调又刺心。

郭池在京都郊外的驿站接车。我们到达时,他朝马车挥手,这些天赶路,他是唯一对我笑的人。

他很高兴我们一行人安全抵达,又说如今人乱心更乱。他本来要出城接我们的,可京中没有人手,闵代英不让他出来。

阿康阿寿便问他家公子在哪里。

郭池说:“他太忙。分身乏术,所以叫我来接。”

我犹豫问道:“皇后呢?”

瞧他的神色,看来信上的一切都是真的。乌云没有散去,雷声隆隆,怕是有场倾盆大雨。换好马匹,继续赶路。雨很快落下,噼噼叭叭打着顶篷。绿桃提醒我挪一挪位置,原来顶篷的一角破了,水沿缝隙溢出,我的右肩全湿了。这才反应过来,水浇到脸上,抬手抹一抹,发觉自己在流泪。

马车停在安福郡主府。绿桃和我想先回琼华宫的,可郭池说,如今内廷的宫殿锁了大半,琼华宫也锁了。

“宫里走动的人,越少越好。”他解释道,“这样陛下可以安心静养。”

绿桃听完,寻问她兄长的身体如何,又对我轻叹:“他们这么要好…”

郭池正欲回答,远处奔来一羽林卫,简述宫里要找他。他一听,让侍女带我们去休息,自己匆匆离去。而我环顾四周,郡主府比以往安静许多,其他人呢?

我和绿桃住在后院的亭台水阁,前院发生什么一概不知。而且接连几天,除去送饭打扫的女人,连阿寿都没来过。绿桃坐在窗台前,托着下巴,她说又要来了。

我问什么要来了。

她木然瞪着远方:“当他们很忙,一本正经的时候,就是快要死人了。”

谁又要死了,心倏地一阵抽痛,抓住斑驳的窗棂。闵代英呢?我一直没见到他,心里莫名担忧起来。如果陛下如传闻所言不能理事,此时必然由前桥阁接手中殿之事。闵代英可不要得罪了他们。就如长丰初年即位,他都需看前桥阁的脸色。

送饭的老嬷嬷却眉开眼笑:“咱们公子如今出息了。阁里议事少不得他,一天有三五张帖子来请,吃饭都顾不上。时来运转,一个人身上的霉运抖搂干净了,未来的都是吉利事。”

我越发想见到他,又暗暗琢磨一遍。单立需要一段时间康复,内外事务已交给前桥阁,一切顺理成章。而代英不过是工曹小官,郡主府又虚有名号,他怎么了为众心捧月之人?

郭池又来看我一次,捧着几盒糕点。他是偷溜出来的,马上要去郊外大营视察骑射,同大公子一起去。

我叫住他:“他腿脚不便,你带他去那么远干吗?”

郭池笑道:“军中按时操演,是陛下定的规矩。代英陪着,看得清楚点。哪处有进步,哪处有不足,军务上他独具慧眼,细述呈报给陛下。我们都觉得,让陛下想点别的事,这样好得快些。”

绿桃听见,不肯配合他的殷殷期盼,冷淡说:“可能兄长一辈子也好不了。满朝文武都在想这个吧。”

郭池愣了愣,又哽住。我截住他垂下的手臂:“你们回来后,提醒大公子来趟水阁,我很久没见过他。”

然而直到中秋后的某个夜晚,我才真正见到闵代英。那天门童递过信,竟是母亲寄来的,她已经到玉泉山庄,叫我去山庄碰面。我以为她要入冬才到,得到消息很高兴,连忙打点马车预备出门。恰巧郭池来送公文,他就直接陪我去了。

到达山庄时,太阳已落山。我们在山脚遇见阿康阿寿,那两个很惊讶,对看了一眼。

郭池抬头望着:“你们公子在上面?”

阿寿反而问:“是的,怎么喜姑娘也来了?”

真奇怪,我怎么不能来?我独自往上山的路走。

阿康又赶上我:“喜姑娘,元太公在山上,跟我们公子吃饭,你知道吗?”

他们说的元太公,应该是我的爷爷。转过身,我真的不知道。爷爷来京都,怎么不通知我?惊疑之间,已有人提着灯,从上而下来迎接我。我有点害怕,幸好郭池陪在身旁。

“喜儿,你再瞧一眼那封信,是你母亲的字吗?”郭池提醒我。

确是母亲的字迹。疾步至山庄入口,烛火通明,四面寂静,仔细听,只剩细细蝉鸣。风吹过,我一把推开门。大厅内有张桌子,一眼瞧见爷爷和闵代英各坐两端。后者瞥我一眼,没有出声。只有爷爷拉住我,亲热地拦我入怀。

“喜儿,这么久没见。有三年了。你不想爷爷吗?你怎么了,是不是忘记我了?”

管家跟着上前,铺好蒲团,提醒我向老人磕头。母亲呢?环顾四周,她没在这里。管家又挪了挪凳子,爷爷示意我坐到身旁。我的身旁还站着郭池呢。刚才他向爷爷行礼,老人家的眼皮都没抬。我叫管家再去搬张凳子,他转身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这时爷爷突然对闵代英说:“女孩长大了,把旁的男人看得比家人重要。”

闵代英就慢悠悠回答:“老太公教导有方,喜姑娘的为人处世,比许多长辈们强。”

爷爷听了,仿佛很高兴,命人斟酒,又邀我们举杯。我捏着桌角,鎏金玻璃太扎眼,头晕沉沉的。他们到底在干吗?

代英望着我,脸上似在微笑,可他的余光是冷冽的。他的脸倒影在玻璃壁上,冷得格外扎眼。

“大公子,”我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老人看我一眼:“果然女大不中留。喜儿,郡主娘娘早写信给你母亲,她喜欢你,要你做她的儿媳妇。今天请来大公子,就想问问你俩是否有意。”

我直勾勾瞪着他。大庭广众,他问我要不要嫁给闵代英。喝下去的酒又涌上头,手足无措,又羞又气。正要开口,郭池先一步,将我拉到身后。

他懂中原的礼数,双手作揖。可没来得及说什么,闵代英先开口了:“太公,我这副模样,如何配得上喜姑娘。太公在拿我取乐吧。”

我转过头,郭池也愣住了。停顿片刻,烛火摇晃,突然发觉面前不只闵代英一人,他身后有面门帘,几个羽林卫站在帘子后。同样的,另一侧也有门帘,前桥阁的人正看着爷爷。他们来很久了。他们在谈判吗?因为我来了,打断了他们。爷爷为何叫我来?他要把我嫁人...因为我是谈判的一个筹码。

我站起来。郭池觉察我的怒气,就说:“喜儿,我们回去。”

即刻被人拦住去路。

爷爷没有在意我。他的双手安放于拐杖的手柄,目光直视对手,几十年的风浪,他老了又没老,什么问题他都能解决。

“大公子,给老夫一个面子。老夫都快入土了。”他在央求他。

代英抬起下巴。我仔细看着他,他的脸消瘦了,而且脸上那种漫不经心消失了。

他朝我咧嘴一笑,然后说:“好吧。喜儿,十年后你找不到如意郎君,就嫁给我算了。”

回头又对着爷爷:“至于其它事,不行。谁也别想动我的人。”

爷爷摆摆手:“这是两码事。代英,你该找个相称的姑娘成婚了。在京都安个家,把心安定了。对家族事业对自己,都是好事。”

闵代英说:“太公,我的心就在这里。是你身后的那些禄蠹容不下我。”

门帘给风吹起来,他言语放肆,前桥阁的人自然不满。爷爷沉吟一会儿,然后说:“这门婚事我答应郡主娘娘了。你们成婚后,你继续在工曹做事,先做好河工。褚白纱老了,等着你去接班。”

我看到闵代英眼中明显的愠怒。

然后爷爷又说:“至于羽林卫,你就不要管。他们是中殿召唤的人,如今竟然怂恿你闹事。陛下抱恙,可我们几个老的还在。代英,你不要失去分寸,担了不能承受的罪名。”

我听得糊涂。而郭池很激动,走至桌旁,激动地问:“什么闹事?谁在闹事?”

桌上有片纸,上面写了十来个人名。郭池拾起那张纸。

代英见他那神色,只好解释:“这几人从谭家宅跟随我们到京都。半月前,前桥阁搬出调令,要遣人去驻守边防。”

郭池听明白了,依然瞪着那张纸:“南辰,为何要调走南辰?他一直跟着我们的。”

这时不知谁在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外族来议论铁麒麟的军务了?”

而另一方向,门帘后的羽林卫嚷得更大声:“那也轮不到前桥阁来调派我们。”

郭池执著问:“为什么赶走南辰?他扛着陛下渡河,劳苦功高。还有这几个,差点给无定水淹死。”

爷爷的眉毛一抬,尔后笑得微妙:“所以他们怂恿着大公子,要帮他们出头。”

郭池有些茫然。而闵代英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他伸手,将郭池拨到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内。

“太公,还是那句话。”他说,“谁也别想动我的人。”

爷爷耸起肩:“你的人?他们是你的人。”

闵代英接过话:“少来这套。我知道羽林卫听命于中殿。老太公,你不会认为我有那种雄心壮志,要和中殿抢东西。”

然后爷爷就嘿嘿笑起来:“现在不想,将来未必。而吾等禄蠹,虽然碌碌无为,就是防范这事的。”

“喜儿,爷爷说得对吗?”他没忘记我。

我发觉嗓音是哑的,无言以对。他长途跋涉赶到京都,爬上玉泉山,就为了防范闵代英,和他微乎其微的野心。

“喜儿,”他握住我的手,“劝劝你的未婚夫,回到他该待的位置。如今形势何等艰难。谁敢妄动,谁敢有异心,别怪老夫不客气。”

我莫名觉得委屈,甩开他的手。

而郭池旋即走至身旁,用浑厚嗓音说:“代英不是那种人。老太爷,陛下将羽林卫交托于我,我才干有限,才请他帮忙。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有什么异心?因为没发生的事,猜疑自己人,我们南岭从没这样的规矩。”

这下所有的烛光都照在他身上。

爷爷没什么表情,眼睛快合成一条缝,明亮的烛光反而使他面容模糊。

屋内安静许久,后来听到代英说:“郭池,你带喜儿回去。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他回头使个眼色,叫人送我们走。

郭池犹豫片刻,忍不住问:“喜儿,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这桩在大庭广众之下定的婚约,他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问清楚。

我突然有了勇气,摇摇头:“我没答应,谁答应的都不算。”

那是说给爷爷听的,说完后心里真痛快。

光影交错,其他人的脸都模糊了。我发觉他真心露出的笑容。下山时,漆黑夜幕里,他的笑容依然明亮。

“喜儿,你没答应,是不想嫁给代英,还是因为想嫁给我?”

我思索该怎么回答,小心翼翼走下石阶。

“喜儿,你还没想好吗?女人都这么磨磨唧唧。幸好我和代英都是好脾气,任由你挑来拣去。可其它事,你不能如此犹豫不前。如今琼华宫锁了,你还去宫里做女官吗?未来去哪里,你要回岐州吗,跟你爷爷一起?自己考虑过吗?”

我嘟着嘴。我哪里挑来拣去了。

他笑了,搀着我下山:“我跟陛下来中原,妹妹也来了。又认识了你。重要的人都在这里。有时觉得,京都像第二个故乡。”

快到山脚了。他如今住在宫墙外的矮房,那里又小又闷热。我有意叫他置所宅子,单立不会很快康复,他要在京都长住了。独自盘算着,哪处的宅子合适他。

“阿康阿寿呢?”他正环顾四周。

因为送我们的羽林卫记着闵代英的话,要把人交给阿康阿寿。

郭池没找到人,准备去拉自己的马车。四周一片漆黑,他接过灯,叫羽林卫陪我在原地等,自己朝前方走。

那团火光离开我不过几尺远,突然夜空响起鸟鸣,好像乌鸦的叫声,尖锐刺入耳膜。抬头看,什么都没有。然后一阵风迎面扑来,我听见一记轻微的钝击,再次睁开眼,郭池提着灯,慢慢倒下了。

羽林卫大喊:“不好!”

而我木然走过去,灯笼摔在地上,烛火烧皮纸,烧得火红火红。郭池的胸口插了一枚箭,血从伤口流出来,流得到处都是。他睁大眼睛瞅着我,抬起手,想抓住我的手。

他抓住我的时候,有股剧烈的疼痛,从他的胸口传到我的胸口,然后直冲脑门,我的头要炸开了。他喘了口气,就不再出声。而头痛愈演愈烈,我的脸都扭曲了。那团火烧得正旺,那刻我想,把这个世界烧光算了。

许多年后,我都不愿再回忆那夜的事。我没有回岐州,也没有和家人联络。人们都问,为何元家小姐不嫁人不回家,一直住在宫里。那就是我的抉择了,没有犹豫。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