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我开了安胎药,他却并未让人去太医院抓药,只是交代了那位太医要私下里从宫外取了药,每日让人送来嘉宁宫。而在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被严令过不许将任何消息透漏出去,对外只是声称我因为苦夏而身子多有违和。
接下去的几个月倒是照旧,甚至他还更少到嘉宁宫来。往日里时常过来用晚饭,现如今倒是更常待在御书房,引得底下几个新来的小姑娘们天天都去御花园想着偶遇他。
不过他倒也不曾呵斥过这种行径。有时候真的遇上了,也会不时去几个小才人宫里用晚饭,有了这机遇,宫里几个才人很快便晋了位份。
三四个月过去了,我见他见得最多的便是在太后宫里,时常是在晨起请安的时候。太后因着柔嫔的孩子没了,对我的态度也淡了许多,往日里不一会儿就让我起身到跟前陪她说说话,最近都会让我在下面跟那几个位份低的才人们多跪一会儿。
我的身体底子倒是还行,稍微跪上一会儿也不打紧,再加上以我的位份行礼之前都会有小宫女们提前垫了软垫。
不过,有四五次太后叫起身的时间稍微迟了一会儿,他便匆匆赶过来请安了。一来我们所有人就又给他行礼,他便温和的让我们所有人起身了,我自然就落了座。
时间一长,原本只是初一十五才来请安的他变得也日日过来请安,而且这个时间不得不说卡得刚刚好。我们刚给太后刚行礼完,还在底下跪着呢,他就过来了。托他的福,这两三个月以来,我每日在垫子上跪着的时间没有超过半盏茶的功夫。
宫中因为他晋了几位才人的位份而变得有些躁动起来,听说好几位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些龃龉,就连我嘉宁宫都听到不少风声了。
“听说那位常嫔得了好些补偿,而淑妃也在太后宫里跪了不少时辰,只是到底是没有夺了她管六宫的权。”正在帮我散发髻的随秋说。
我微微拨弄了一下额间的碎发,轻轻“啧”了一声,“我见过淑妃的那只小白猫,看上去乖巧的很,怎么这回会突然攻击常嫔呢?”
随秋也不知道,摇了摇头猜测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淑妃见她年轻貌美又得了圣眷,所以才松手让那猫上去挠了她一爪子。”
我却不以为然,得了圣眷的多了去了,淑妃岂会在意一个连封号都没有嫔妃。虽然她一向对我们都没有好颜色,但是却不是如此愚钝的人,否则怎么会和贤妃一起管理着六宫,更何况这一次她也算是元气大伤了。
“那只猫怎么样了?”我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最后问出来的只有这一句。
“听说那猫当场就被常嫔身边的几个宫女给掼在了地上,应是没了性命。”
我叹了口气,这紫禁城还不止吃人呢。
我起了身往床榻走过去,躺下之后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最近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我总是喜欢摸一摸来感受一下。
不过,我没料到的是,这一场祸事最后也会烧到我身边来。
之后几日,便是慎邢司在彻查这一事情。简而言之,就是淑妃和贤妃斗法,还殃及了不少池鱼,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曾经抱过那只小白猫逗弄,还喂过不少吃食给它,所以我也就有了嫌疑。比起其他一些得了警告和降了位份的嫔妃们,我还算是幸运,只是被禁足在自己的嘉宁宫。除了不能出门,旁的一应的都未曾短缺,甚至于在这深秋时节,每日里都送的是新鲜的瓜果,衣食方面比起以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可是,随着小腹的隆起,我的忧心也日益加重。
我已经很久未曾见他了,这明显避着我的态度让我不免去想以后这孩子该何去何从?
没了他的喜爱,这孩子在这紫禁城肯定是举步维艰的。倘若是个女孩,我便不免担心以后她被送去和亲,或者为了皇权而被迫和不喜欢的男子成婚。倘若是个男孩,以后随时都有可能卷入夺嫡的纷争,说不得还要因着他父皇而身处皇室与侯府之间的两难境地。
一整晚我都没有睡着,满脑子纷纷杂杂的忍不住去多想。等到随秋进来看见我半倚在榻上的都吓了一跳:“娘娘这是一夜没睡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轻轻的摸着小腹,没什么情绪的吩咐道:“你去侍卫所问问季之哥哥什么时候当值,我想见他。”
随秋有些讶异不过也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随夏开口说道:“娘娘,现在您被禁足,要是被旁人知道恐怕又有文章可作了,要不再等等?”
我茫然的抬头看看她,随夏平日里话不多,没想到心思倒是缜密。半晌后我摇了摇头道:“就现在。”
随秋领命去了侍卫所,半个时辰后回禀说午后季之哥哥会过来。有了这句话,我好歹是起来洗漱一番还用了饭,担心他过来的时候我没有精神。
然是如此,我见到季之哥哥的时候还是让他担心了。
“哎哟,我们娘娘现在好风光。”他一身盔甲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哥哥年少时的模样,不过这性子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倒是虚长我五岁了,调侃我的话还是信手就来,“没你的传唤还见不得你了。”
我撇撇嘴,有几分拿乔的说:“哼,你倒是会踩我痛处,明知道我见你们不容易还这么说。”在他面前,那无论如何都是我有理。
果然,这一句话出来他立马就投降了,走上前来坐在我身边安慰道:“这不是看你闷闷不乐才说出来逗你的吗。”
他伸出手来想揉揉我的脑袋,到了半空时又顿住了,讪讪的收回去挠了挠自己的头。我进宫之后便没什么机会见他了,以往的一些习惯就都停滞在了两年前。
“行了,看你这一副大半夜当贼的模样,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出来,你找我过来肯定是因为我能帮的到你。”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
我叹着气摇了摇头,一时也说不上来。昨晚想了一夜,倒是有不少大胆的想法,但是都担心一不小心事发会牵连到侯府。
“府里现在怎么样?”因为被禁足在宫中,所以我很久都没有听见外面的消息了。
“表哥他忙得很,因为提出要交移兵权了,所以最近定远军上下都在做交接。姐她倒还好,正在愁要请哪位先生来教徐培函那混小子······”
“等等,”我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哥哥要做什么?”
“要交兵权呀?这事情在朝中都被讨论得有小半个月了,你不知道?”
我用手揉了揉脑袋,觉得心里更乱了!我被禁足有一段时间了,有孕的消息也一直都好好的瞒着,哥哥这回交兵权估计是因为嫂嫂回去跟他说了那熏香的事情。我能想到的,哥哥和嫂嫂只会比我想得更远。
哥哥连我有孕的消息都不知晓就要交了兵权,难不成以后我孩子的每一次成长都要伴随着侯府的衰弱吗?
见我这副样子,季之哥哥也有些慌了,拉着我的衣袖像小时候一样拽到了面前:“你要是担心,我回去就跟表哥商量下。”说着,他上下打量着我,有些狐疑道:“澜姐儿,你该不会又一气儿吃了半篮子山竹吧,怎么有些胖了?”
他进来没有那么多的虚礼,我便也不曾起身,而坐着的时候小腹并不明显,现在在他面前站着他才发现。
我也不打算瞒着他,摸了摸肚子说:“我有孕了。”
他的眼睛和嘴巴同时都圆了,须臾便回过神来,扶着我的肩膀就和我交换了位置,让我坐在他的位置上,而他则半蹲在我面前。
看着他眉眼和嘴角上扬的模样,我赶紧先给他泼冷水:“可是这孩子不能要。”
他那雀跃的神情就都僵在脸上,半晌后用两根手指捏着我肩膀上的衣角,让我重新站到一边,他沉着一张脸坐了回去,难得的摆出了当哥哥的架子。
“徐诗澜。”他双手环于胸前,一脸肃穆的盯着我:“你是不是在这紫禁城待傻了?啊!你刚刚说的这叫什么话,不要孩子是说不要就没有的吗?让孩子听到该多伤心,再说了,你的身体是拿来这么造的吗?你以为这是吃多了山竹拉一拉肚子就可以好的吗?”
不得不说,他这一连串的反问是这几年来在我面前最凶的时候了,比当初他发现我偷吃完他的山竹都凶。
“就因为不想让孩子伤心,所以我才不想让孩子来到这个吃人的紫禁城!”我委屈的说,“你以为哥哥为什么要交出兵权?不过是因为他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是我一意孤行,是我太天真,才会在心底对他还有期许,才会来到这牢笼一般的紫禁城······”
估计是我歇斯底里的模样吓到了季之哥哥,他赶紧拉着我坐下来,手忙脚乱的抽出我的帕子来给我擦眼泪。
“哎哟,好啦好啦,哭成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打你了呢。”
“那你帮不帮我?”我得寸进尺,趁机要挟。
他噎住:“你叫我来就是为这事?”
我心虚点头。
“我答应了你,你哥会揍死我的!”
“你不答应我,你妹也会揍死你的。”我眨巴着眼睛,哀求他。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真的特别长,一长叹连三小叹。“你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