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还没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殿外宫女们的交谈声。
“咱宫里这位心可真大,这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去请安了吧。”
“人家是定远候府的嫡小姐,自然是有点底气的,估计也不在乎见陛下的这机会罢了。”
“可是那孩子没了,这有底气也……”
我轻轻咳了一声让殿外的宫女知晓,不愿意让她们说出我乐意听的话。她们听到我的动静立时便噤声,不一会儿便窸窸窣窣的进来服侍我起身。
自紫娟走了之后,我也就懒怠去管宫里的事务了。而这些宫女们一贯是宫中最会看人下菜碟的,哪个落了势免不得就怠慢些。
我自小在母亲和嫂嫂身边也算是学了不少御下之术,这会儿也知道不少能拿捏住她们的办法。比如直接去总管太监那好好的数落她们一顿,换一批宫女过来;或者拿从家里带来的银两笼络些心腹等等,但这些我都没心思去做了。
“差人去跟太后娘娘说一声,我身体抱恙不能去请安。”洗漱完毕后,我见桌子上的饭菜又没了胃口,索性放下筷子又回了榻上。
正好,还没来得及更衣倒便宜了,直接就能躺下接着睡了。
有宫女劝道:“嘉妃娘娘,昨日去告病的时候,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就不太高兴,要不你今日强打着精神好歹去一趟?”
我转了身看着这宫女,想起紫娟跟自己提起过,这宫女之前是在一个太妃娘娘宫里的,为了来我的嘉宁宫跟总管太监使了不少银两,估计是她在这紫禁城中攒了许久的积蓄了。
也难怪要这么担心的规劝我了,毕竟压了这么大一个宝呢。
我摆了摆手,不作旁的解释就又闭上了眼。
随她们去吧,左右在太后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刚刚杀了她宝贝皇孙的狠毒女人罢了。去了反倒是添堵。
宫里的熏香甜甜腻腻的,我这两日在这熏香下睡得昏昏沉沉,脑海里总是光怪陆离的闪着以往的回忆。
今日想的最多的是紫娟。紫娟不是她的本名,是三年前她随我入宫时我给她取的。
她原唤作田小娟,当初和她母亲一起被嫂嫂从平庄带回来的。她母亲早前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去了以后在嫂嫂的屋里当妈妈了。
而小娟就来了我的院子,同我一起长大。我开心的时候就喊“娟儿”,让她陪我出去玩,帮我做绣品来糊弄嫂嫂布置的作业。
不开心的时候就喊“田小娟”,各种撒泼让她陪着自己胡闹。
我还会教她认字写诗。可能是我这个师傅当的不好,她写诗的水平估计和我的女工差不多,都有点不着四六。
她很机灵也很努力。同是跟着嫂嫂学女工和厨艺,她总是学的刻苦又认真。每一次碰上半吊子的我还要帮着我完成任务。
不过,我并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我得意洋洋的跟母亲和嫂嫂说,以后我出嫁了带着娟儿,那肯定万事不愁。
在一旁的哥哥听到了,摇着脑袋,对我很是嫌弃。
只是,我没有想到,要嫁的人是紫禁城里的那一位,而带着她不过是害了她。
那一日,哥哥从宫里回来,脸色不好。就连一向温和从容的嫂嫂也有几分不虞。
他们甚至不敢先知会父亲和母亲,只把我喊去,神情肃穆的问:“你对日后的夫君可有什么期许?”
这话倒是问住我了,期许?我活的一向随心,也就在首饰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美食上要求稍微多了些。
至于夫君,我倒是没什么挑剔的。毫不自谦的说,我认为我性子很好,这种好不像嫂嫂的周到有礼,温和内敛,而是无论什么性子我都能处的不错。
不说最亲近的哥哥,就连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平远我都能拉上一两句家常。嫂嫂带我去宴请各位管事的时候,我都能和人说上一两句玩笑话。总之,我觉得我只要稍费点心思,和大家都能相处得很好。
于是我思索了半天,握拳锤掌道:“只要他能养得起我。”老实说,我喜欢的那些玩意儿可都不便宜阿。
我哥听了我这话都被我气笑了,一时居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嫂嫂依然担心着,“澜姐儿,要不过两日我带你去金陵或者再远一点的地方转一转。”
我微微愕然,诚然,我这性子很想出去外面玩。可是……
“嫂嫂,我可不能折腾我的小侄女 ”我轻轻摸了摸嫂嫂的肚子,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
嫂嫂如今怀有身孕,再过一两个月就该临盆了。有了当初小侄子培哥儿的情况在前,谁也说不好我这小侄女想要什么时候出来,让她跟我出去游玩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那就我陪你出去。”哥哥在一旁说。
这回倒真是把我唬着了,我哥可不是闲人,平日里逢年过节都是忙里偷闲的跟我们外出游玩,现在居然要带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
“哥,”我缓缓放开了嫂子的手,坐直了身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是禁军首领,怎么可能随便带我外出游玩。”
哥哥和嫂嫂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陛下,估计想让你进宫。”
不知缘何,听了这话的我反倒放松了下来。“进宫”这个词有的意思可不少,但是身为定远侯府的嫡小姐,这进宫的意思就只有一个了。
我挑了挑眉,“但是,若我走了,这不是给侯府惹麻烦吗?”
不说别的,陛下登基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现在他待侯府的态度可谓是扑朔迷离,若我在这档口上违背了他的心意,那岂不是给了他拿捏的理由。
哥摆了摆手,“这不是你担心的。他也没有明文旨意,只是让人把你的名字在下旬的选秀芳名录里加上。”
如此一说我便知道了,我哥估计在紫禁城内也有人。按理来说,我的及笈礼在下个月,而三年一届的选秀就在这月的下旬,本来是不会撞上的,等再三年之后我估计就已经是谈婚论嫁了。但现在陛下单独让人添上我的名字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哥,你不用操心那么多,我去。”思前想后,我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但他们两人还是很担心,以为我是顾虑侯府才委屈自己去那紫禁城。诚然我有一部分这个的原因,但是并不完全是。在陛下还未登基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他了,只是这心思说出来到底是不好意思。
“放心啦,我若真被选上了,那他绝对能养的起我。”我如此宽慰他们。
果不其然,在下旬的选秀上,我的牌子被留了下来。恰好在我及笈的那一日,我从昭仪晋升为嫔,赐号“嘉”。
午后总是好眠的,我一贯秉持着“春困,夏乏,秋倦,冬眠”的宗旨在每一日的午后睡得肆意,只是这一日倒是被人扰了。
“她不曾起来?”声音有一些严厉,我从梦中被惊醒。
有宫女回答道:“嘉妃娘娘除了早起洗漱过,难受得就连早饭和午饭都没有起来用。”
我的脑袋就像被灌了石头一样,沉得起不来。但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宫女在夸大其词,毕竟早饭那是我胃口不好,午饭那是我还没有起来用。
那人来到我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我的温度,声音倒是温柔了一些,“好了,醒了就别装睡了。”
我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看着他,明明只是几日不见,却让我陌生得恍如隔世。或许是在梦里见到的他才让我更加熟悉吧。
“臣妾身体抱恙,不能起身给陛下行礼了。”我淡淡的说完,就又翻身往里睡了。
他倒也没生气,吩咐宫人们传膳,直接就把我连人带被的抱到了桌前。“不能行礼那就用饭。”
嘉宁宫有自己的小厨房,纵然不是饭点也迅速的上了精致可口的小菜。我扫了一眼,这些清淡的小菜都是合他的胃口的,想不到小厨房的人倒是比自己会做人。
他倒没有因此舒颜,只是沉着语气说道:“做些糖醋鱼,水晶粉蒸肉的酸甜口上来。”
唔,他说的倒是我爱吃的。上一回两人一起用饭都是一年前的光景了,倒难为他还记得。不过,他就是这样子的人,说不定,后宫里多少妃嫔的喜好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我也就释然。在他身上悟到的第一个道理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当做他的例外。
等到合我喜好的菜上来后,我依然不是很有胃口。意兴阑珊的夹了口鱼肉迟到嘴里,好像也品尝不出什么味道,打心底里就是不想吃了。
他也看了出来,本来亲自给我夹的排骨被我嚼了两口就吐到了一旁。
“待会儿让太医过来把把脉,顺便开点开胃的药。”他轻轻的揽过我的肩膀,听上去倒是情真意切的关怀。
我累得不想应付他,随意的点头算是应下了,反正到时候太医是进不来我这嘉宁宫的。
看着我这副神情,他也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开口道:“澜澜,我知道你不满意我的处置,可是柔嫔的孩子毕竟是在你嘉宁宫没了的,我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我就更难受了。
“但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也敢保证紫娟并无此心。”我后退着朝他凶道。
因为我这逾越的行为,整个嘉宁宫的宫人全部齐刷刷的跪了下去,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他降罪下来连累了她们。毕竟,陛下虽然表面上端的是温和君子,甚至在百姓口中还有“仁君”的称谓,但是作为帝王来说那也是手中握着生杀大权。尤其是前两日还血溅嘉宁宫,当众赐死了“杀害皇嗣”的紫娟。
宫中一时静得很,只有我愤怒的望着他喘着粗气。
他起身,面无表情的朝我走来:“那你要我如何?不处置那个紫娟而处置你吗?”站到我面前定定的说,“我可以相信你,但是你要如何让天下人,让满朝文武都相信——安胎极稳的柔嫔仅仅是在你嘉宁宫中喝了一杯茶就没了孩子呢?!”
在我面前严厉的说完这话之后,他才轻轻的扶着我的肩膀说:“别再想了,她不过是一个丫鬟。过两日,我让你家那个小侄女过来陪你玩玩。”
我淡淡的拨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典型的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罢了,他最擅长的手段。
见我不再说话,他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他离开的背影我已经见了太多次了,一次却比一次失望。尤其是刚才说那一句“她不过是一个丫鬟”,简直像拿着银针往我心尖上捅一般,让我难受得紧。
无所谓她是不是丫鬟,紫娟就是我的知心人,我一抬抬手她就知道我在想着什么,我得意的时候她会在身边提醒我,我失意的时候就默默的站在我身后帮我,就连当初入宫她都毫不犹豫的选择跟我走。当时以她的条件,留在府里嫁个管事肯定能把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但是她看出自己的不安后还是跟着自己来了紫禁城。
我不是要反驳他那句话,只是在我心里,喜欢一个人和那个人的身份并没有关系。
就像我初见他的时候,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有的好感。
这是《原来是表妹》中主角妹妹的单人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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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