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东宫的车队就出了门。所有马车前面都挂着一对明角灯,上书一个“东”字。
万夫人的马车在前,沐儿的马车在后。两人的马车皆是雕梁画栋,璎珞盖顶。只是万夫人的顶盖是朱砂红,沐儿的则是菱角紫。后面跟着一串马车,宫人坐着,并载各种用品。
太子并不耐烦等她们,早自己骑了骏马先行。
从东宫到猎场,车队行得慢,总要一整天的工夫。
沐儿坐在车里,无聊得直打盹。
流采倒是闲不住,一路掀了帘子往外看,嘴里还不住地念叨。
“哎哟,姑娘,你看,那馄饨摊子,闻着真香。”
“包子,包子!那气儿,隔这么远,我都闻着甜。”
被她叫得,沐儿都饿了。
她懒洋洋地伸个腰:“咱们都带了什么吃食?”
流采也顾不上外面的早点摊子,忙打开食盒,就见里面满满放着各色甜咸点心。
沐儿便取了一只芙蓉糕,吃了两口,觉得太甜,便放下。又取了一只松花饼,酥咸的味儿,倒觉得可口。
流采又倒了一杯热茶。
沐儿咽了嘴里的松花饼,又喝了一口热茶,抽出绢子擦嘴,突然“噗”一声笑起来。
流采嘴里咬着半只桂花糖糕,噎了一下:“姑娘,想到什么好事了?!”
沐儿挥了挥手里的绢子,笑得伏在引枕上:“冯公公……哎哟,昨日实在是……那表情……太可乐了。”
流采也笑起来,笑完了。她凑到沐儿耳边,轻声道:“姑娘,奴婢觉得,太子爷脑子不太好使!绢子沾了油酱,哪里能完全洗干净?!”
沐儿咬着嘴唇,更是笑得浑身颤抖。
*****
昨日她从皇后娘娘那里回去,就见冯冲来了。因她要种菜,那施工的太监自己做不了主,便上报了冯冲。
她倒是有些奇怪,不管太子同意不同意,派个小太监传话就行,哪里用得着大总管亲自出马?
冯冲十分恭敬地道:“娘娘想要个田舍野趣,奴才已经抽空跟太子殿下说了。殿下点了头,还说葡萄架要搭大些,下面置了石床,夏日好乘凉。后面的树,又叫种上梅子、石榴、艳桃、红柿等,结了果,也不摘,红红挂着,四季都有景看。”
沐儿自是开心,便狠狠心,叫流采取十两银子给冯冲打赏。
谁知冯冲腰弯成个虾米:“奴才不敢受赏,还请夫人……替奴才担待些。”就忙叫人取了盘子来。
沐儿一看就呆了。那水晶盘子里十分平整地,放着一条米白色细丝手绢,正是她那日故意弄脏跟太子打哑谜用的。只是……那绢子如今中间破了鸡蛋大小的洞。
冯冲满脸皱纹挤作一团:“奴才着人去洗……谁知那浣洗局的嬷嬷笨手笨脚,竟是……。回头太子爷若是知道了,还望夫人……”
看着那破绢子,跟件宝贝似地放在水晶盘子里,沐儿一把掐住腰,勉强忍住了笑。这绢子的事她早忘了。太子说不定也忘了。可怜浣洗局得了令,一定要洗干净。洗得多了,竟生生洗破了。破了就扔了呗,偏冯大总管竟是当个正经事儿,还把这绢子如此郑重地托了来。
她走过去,抽起绢子,放入袖中,转头微笑:“洗得极干净,冯总管辛苦了。”
冯冲惊得双眼圆睁,手指着那空了的水晶盘子,竟是抖个不停,大约是没想到沐儿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君”。
*****
两人一路说些趣事,看看外面的风景,下午又美美地睡了一觉,天擦黑时进了山庄。
这山庄建在山麓密林之中。庄前一条清流,水枯石现,并未结冰。
过了石桥,进了山庄,两边石栏上,皆系着水晶风灯,树上又悬着红灯笼,照得一条山路宛若红麟银龙。山风习习,自有清芬。流采啧啧称奇,沐儿也觉得新鲜,心情大好。
下了马车,早有庄上接应的小太监和宫女迎来,行礼相见。
万氏身穿一件朱砂红的披风,居中受礼。沐儿落后她半步,暗暗数了数,大约有四五十个太监宫女,心里倒是一松。这地方想必极大,伺候的人也多,她若是进了自己的院子不多事,就是想碰到太子大约都不易,倒是可以好好玩耍。
自有各院的太监宫女来接引。
沐儿便被接引到了自己的小院。就见依山一座小小院落,青瓦白墙,墙头伸出几株青松来。正门口也挂了两只南瓜大水晶灯,上面牌匾上提着四个字:枕松楼。
进了院子,就见正中一排青翠的罗汉松,修剪得整整齐齐,权当作了影壁,绕到后面,中间一座二层朱红小楼,旁边云松高耸,开窗可触。
管事的太监忙道:“夫人的起居都在楼上。夫人带来的姑姑和公公们,就在楼下伺候。咱们这些人都在后罩房。”
沐儿暗暗咂舌。还说出来狩猎,未免艰苦些,可这架势,比临华殿也不多让,比她在安平伯府更是好上万倍。
她上了楼,也不及洗漱,就推开窗门。就见红日已西落,暮色正苍茫,一切都若即若隐。她长吸一口清气,只觉神清气爽,正要回头洗漱,就听流采叫道:“姑娘,太子殿下他们回来了!”
她看向前方外院,果见大门洞开,一队人马驰入。周边俱是火把,照得晃若白昼,太子居中,白马金盔,身后一人,居然着桃红铠甲,虽然看不清脸,沐儿也知道,那必是承恩侯世子。
她摇摇头,正要转身,就见太子似乎抬头往这边瞥了一眼。她倒吓了一跳,又不甘心。隔得这么远,看都看不清脸,做什么还那么怕他?她一嘟红唇,瞪了太子一眼,这才扭身,吩咐流采:“关窗吧!风大。”
流采又多看了几眼,才关上窗户,兴奋道:“好像打了好些东西呢!也看不清是什么。姑娘,我等会儿能去瞧瞧么?”
沐儿见她小孩子心性,笑道:“只管去。只小心些,别叫人当贼抓了去。”
流采欢笑一声,跑下了楼。自有其他伺候的太监宫女来给她洗漱。
简单洗漱完了,沐儿不惯别人在跟前,便让都撤了。自己披了件豆红色的衫子,坐在火箱旁的摇椅上,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摇晃着。
正有些昏昏欲睡,就听到楼梯“噔噔噔”,门“嘎吱”一开,她不免扭头看去,笑道:“这么快就叫人当贼撵回来了?”
却见一个高大的金色身影,裹着寒气闯入。沐儿一下呆愣住,忍不住揉了揉眼。
太子居高睥睨,冷笑一声:“还不见礼?!”
沐儿手忙脚乱地从摇椅上爬出来,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也不叫她起身,一双带泥的麂皮靴子,在她鼻子底下走来走去,那哒哒的脚步声,直踩得沐儿手心冒汗,他不是才回来么,衣裳都没换,就跑来她这里做什么?!
终于,脚步声停下了,一个冷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刚才在窗口卖弄什么风骚?!”
沐儿:……。
她也没胆认是在瞪他,便只好胡扯道:“妾……只是见太子殿下金甲白马,英姿雄伟,一时呆住了。”
“英-姿-雄-伟……”太子一字一顿念道,每个字仿佛都在他舌尖上玩味了一番。
沐儿暗暗红了脸。
“很好。孤便给你个机会,叫你仔细看看孤的英姿雄伟!”
沐儿心头一跳,直觉不妙。
“来人,孤便在这里洗漱换衣!”
沐儿:……。左膝盖已经被轻轻踢了两下:“还不快起来,替孤更衣!”
沐儿垂头丧气地弯着脖子起身,也不敢抬头看他,目光只及他的护心镜之下,见他贴身穿着金色软甲,腰间一条玄色腰带,上系铜鎏金镶红宝龙首带钩,心里别样忐忑。
“妾愚笨,不知从何下手。”
下一瞬,她纤细的手腕就被一双灼热的大手箍住了。
她正吃惊,已经被猛地一拉,几乎撞到太子身上。
她的手被太子握着,按在了那带钩上。
带钩冰凉,沐儿本能地想缩手,却被太子紧紧地扣住,她几乎是偎在太子身前,脸庞就靠在微微凸起的护心镜前。她听到如雷的心跳,慌乱中,她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太子的。
太子的头微低了低,贴近她的发鬓,声音带着一点嘶哑:“就从这儿下手。”
沐儿的手在颤抖,她想解开那带钩,可是也不知那钩子有什么机关,她的手上下摸索,使劲拉扯,就是打不开。她急得微微喘息。
“不如奴婢来?”
她听到一个女子从容的声音,立刻点头,就想退下。
“寒碧,去准备洗澡水。”太子硬声道。
沐儿几乎急得要哭。这钩子到底有什么机关。
她听到寒碧轻轻的脚步声出了门,还听到门扣合上的声音。
她的手,再次被太子的大手捉住了。那手灼热得惊人。
太子捉住她的手,双指按住凸起的龙眼,只听“嗒”的一声轻响,那腰带已经松开。
沐儿长吸一口气,咬着嘴唇,帮太子汗湿的甲衣脱了下来。
室内顿时充满了一种暧昧的气息,那是男性的汉味体味混入了室内的松香炭香。沐儿的脸红得像火箱里的炉火。
她忙要退开,一只铁臂伸来,她的细腰被箍住。
“头盔!”
沐儿只得抬头,眼眸微垂,只靠余光,去取那头盔。
太子个头太高。
她垫起脚尖,伸长了双臂,去触碰太子颌下的黑色头盔系带。
手指素白,指尖如被风刮离枝的粉桃花瓣,轻轻滑过那隆起的玉色喉结。
沐儿一惊,太子的头已经突然猛地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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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日,仲春之会前一天。太子书房里,李业转着磨地在太子面前不住地唠叨。
“就去帮我看一眼吧。”
“方姑娘,你瞧了要是不喜欢,孤替你跟母后和你娘说就是了。快滚。”太子左手拿着折子,右手提笔,一心二用,思考着怎么批复。
“可是……你没亲眼见过,怎么能说方姑娘不行?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你就帮个忙吧。”
太子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折子和笔,揉了揉眉头:“娶谁不一样?你看,孤的事,就全扔给母后了,有这工夫,你不如去办点正经事,去看看今年渠堰疏降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别到了夏天,又有水患。”
李业皱着一张脸:“你是太子,将来是皇帝,哪个女人在你跟前也只有讨好的份儿。我就不一样了,要是娶个母夜叉回来……这一辈子可有得罪受。”
终是磨不过李业,他点了点头。
他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居然到了这种地方。
躲在观音堂的小楼里,他们看过了方姑娘,本想赶紧离开,却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不去花园,偏来了观音堂,倒把他们堵在了楼里。
原因更是可鄙,不去园子,居然只是为了贪污自家的十两银子。
尽管她长得那么可爱,笑得那么明媚,明媚到连亭边盛开的大红芍药都黯然失色,明媚到,她一走,好像就带走了满园春光。
他还是决定,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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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就从这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