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忙颤声道:“快进去通知夫人。”
见那徒弟单瘦的小身子钻进了身后的门缝,全福这才转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陪笑看向陈柳二位夫人,却见二人都没在看他。
陈夫人两眼发直向前,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抬手揉了揉,眼睛睁得格外大,脸儿慢慢由红转白。
柳夫人则是细眉揪成一团,凝望着那队人马,若有所思。
想是催得急,那轿子不过片刻已经到了眼前。
陈柳二位忙让到一旁,施礼迎接。
全福如释重负,领着一帮小太监跪下。
视线所及,就见太子的宝蓝闪缎翘头靴子下了地,接着听到太子淡淡地道:“免礼。天气甚寒,你们怎么候在门外?”
“哼,都是这个阉奴,胆大包天,居然拦着我们,不让进去!可真冻死我们啦!”陈夫人娇声回道。
全福吓得浑身皮紧,心道:这下完了!那位陈夫人可是从小跟太子一起长大的,最是得宠,这状一告,他这个小奴才还有命在么!
“哦……那你们还是赶紧先回去吧,身子要紧,别真冻坏了。”
全福:?!
就听脚步杂沓,一群人已经向里面去了。
全福呆呆地抬起头来,就见柳夫人扶了陈夫人胳膊:“妹妹,要不要到我那里去坐坐?”
陈夫人满脸通红,被她拉着上了小轿走了。
*****
大殿之中,上面两席,太子坐了一席。沐儿没敢坐,就站在席边。
东边的矮足短榻上,万夫人闭眼躺着。
榻前跪了一地人,除了七八个太医院的人,俱是万夫人从宣德殿带来的太监宫女。
盛香是头一个,正低头哭泣。
沐儿低着头,偷偷用眼角余光察看太子的表情,见他脸色漠然,不辨喜怒。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索性懒得再看,只一颗心忍不住“扑扑”直跳。
“到底怎么回事?”半天,太子终于开口。
沐儿抬头正想回答,盛香已经抢先一步:“启禀太子殿下,殿下要为我家夫人作主呀!我家夫人因怕沈夫人这里有什么不周全……”
“放肆!拖到廊下跪着,掌嘴!”
火气这么大?沐儿吓得一抖,亏得她没有先开口,不然打的说不定就是她。
她垂眸咬牙,半声不敢吭。
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盛香被拖出去时,摩擦地面的“吱吱”声格外刺耳。
隐约就见太子起了身,走到万夫人榻前。
沐儿这才敢抬眸。
就见太子坐在榻沿,伸手牵住了万夫人的手,拍了拍,和气地问道:“万夫人身体情况如何?”
沐儿心头一凉,这温柔体贴的模样,果然什么冷漠冰山都是她独一份儿。
“回……回殿下……夫人……万夫人脉相尚好……小官无能,不知为何……”
“回殿下……大……大约是辛劳过度……呃……也可能是怒极攻心……”
两名太医跪在地上,结结巴巴语焉不详。
太子点了点头,一指万夫人的首领太监:“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叫张德加,头抵地毯,口齿清楚地道:“回殿下话,夫人听说昨日厨房送到临华殿的菜肴出了些问题,今日便特来察看,以便查出问题所在,该改的改,该罚的罚。谁知沈夫人却误会了,出言不逊,夫人怒极攻心,便晕倒了。”
“你……你胡说!”
沐儿正出神地听着张德加的巧言令色,却听到身后猛地暴出一声怒喊。
她吓得一转身,直接用手绢捂住了流采的嘴。这丫头,护主是好事,可是刚才盛香的下场她没瞧见么?!
流采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吓得一猫腰,躲在她身后,抓紧她的后腰带,颤声道:“姑……姑娘救我。”
沐儿被她当了挡箭牌,只得挺胸收腰看向太子,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谁知太子眼眸沉沉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转过身去,拍了拍万夫人的手:“可扎了针?”
两太医对视一眼,心道:这都没毛病,谁敢乱扎呀?可太子殿下都吩咐了,总要扎上几针才好交差。
“殿下英明,臣等不才,一时没想到!”
沐儿隔得远,可还是仿佛看见,一直静躺不动的万夫人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她惊魂一定,流采没事了?再看太子,就见他还是一脸的淡然,好像真是出于关心提出的这个建议,顾不上其余。
“百会?印堂?人中?”
“中冲?劳宫?神门?”
两个太医在小声嘀咕商议。
“万夫人迟迟不醒,孤甚心焦,还不快动手?”
两太医一慌,半跪上前,拿出两寸长短的六只银针,头一针就扎了人中,拿着针正要往印堂上下手,万夫人已经“呼”地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沐儿:……这戏似乎演得有点急。难道这万夫人怕针?!
就见万夫人鼻嘴之间晃着一支颤微微的银针,双目秋波流淌,情意绵绵,看向太子:“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右嘴角一勾,拍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在临华殿突然晕倒,自然是要来的!乖,躺好了,还有五针要扎呢!”
万夫人脸上一僵,忙摇摇手,一副挣扎起身状:“谢殿下关切,妾感觉尚好,就不用了吧?”
见太子居然这样殷切地哄着万夫人,沐儿刚才的一丝怀疑也飞了。看来……人家是真恩爱呀。她必定是糟了。之前她想好的千万句辩解之言也好,这许许多多的人证也好,又有什么用?!太子那么狠,肯定会抓着机会狠罚她。
正绝望时,就听太子轻声道:“刚才张德加所言,可是真的?”
“张德加所言,句句是实!”
她懵懵地听到万夫人如此作答,一时觉得哪里不对,可脑子却有些转不过弯来。
“殿下……”下一刻,殿中响起的是万夫人惊骇的声音。
她抬眼看去,就见太子满脸冰霜,猛地一甩手臂,站起身来:“万氏,你太令孤失望了!亏得孤巴巴地放下朝政赶回来,你居然是装昏倒!”
万夫人也顾不得人中上还戳着根老长的银针,连滚带爬地下了榻,跪在地上,伸手去抱太子的脚:“殿下……殿下息怒!妾……妾是刚刚才醒!正好听……”
谁知太子居然猛地抬脚,往万夫人肩头一踹。万夫人被踢得往后一扬,腰侧撞到矮榻边角,发出一声悲鸣。
“放肆,你可知什么叫欺君之罪?”
太子震怒,折转回来,一抖衣襟端正坐下。
沐儿这才回神,对哦,刚才张德加说话的时候,万氏不还在“昏迷”么?果然戏没演周全,砸了。她准备的辩解之辞全用不上了,就等着看戏吧。
“妾……妾冤枉啊,妾好心来看沈氏,结果她却对妾冷嘲热讽,妾是真的气极了。”万氏顾不得腰上的巨痛,只想赶紧挽回。
“孤没工夫听你们女人间酸言酸语的废话,孤只问你一句,你气极了之后,又怎样了?!”
万氏捂着腰,满脸泪痕,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那只人中上的银针晃啊晃地,让她看上去更加凄惨。
“流采,滚出来!”太子突然喝道。
流采吓得恨不能钻到沐儿的腰带里藏起来。
沐儿小腰被勒得差点儿断气,可还是咬了咬牙想替她求情:“殿下……”
“闭嘴!再不出来,也去廊下跪着掌嘴。”太子喝道。
太子话音未落,沐儿就觉腰上一松。流采像一只小狗,窜了出来,“扑通”往地上一跪。
“殿下,奴婢在。”
沐儿长出一口气。
“你来说,万夫人怒极之后,怎么样了?!”
“万夫人就动手打了我家姑娘!”流采大声道。
“你……你血口喷人,我……我根本没打着!”万夫人连声音都在打颤。
“沈氏,你来说!”太子似乎没刚才那么愤怒了,语调都轻缓了好些。
沐儿真的好想做个恶人,反正就算脸上没伤,也不能证明没打着不是?
可是黑眸扫了扫万氏,见她捂着腰,满脸惨白泪痕狼藉,嘴上还滑稽地挂着那根银针,她暗叹一口气,开口道:“回殿下,妾躲得快,没打着。”
万氏“哇”地一声,嚎啕起来:“沈氏的侍女含血喷人,殿下,她也欺君呀!”
沐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骤然冷了脸:“流采半句没说错,你确实动了手,只是没打着!若不是流采立刻冲上来用身体护住我,嚷起来,说不得,你还要继续动手呢!”
*****
这场临华殿的宫斗大戏,最终以万氏被罚禁足三月而结束,宫中事务由冯冲暂理。
流采由于护主有功,功过相抵,免去了殿上失仪的责罚。
万夫人被抬走时,申时刚过。沐儿想:太子还来得及回去继续勤政。但愿经过这一回,那三个也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惹的,以后少来烦她就好。她才懒得跟她们斗。
一殿的人都在呆立着,等太子发话。
就见太子起了身,向后殿走去。冯冲先是一惊,接着跟了两步。可一回头,见沐儿还愣愣地站着,忙又退了回来:“夫人请一起进内吧,怕是太子爷今日气着了,就在这里更衣不走了。”
沐儿:……。
*****
她磨磨蹭蹭进了寝殿外间,果然就见一堆人已经开始围着太子,伺候他换外衣。
太子见她进来,眼神扫了她一眼就转开了。
太子换好常服,才挥了挥手,叫众人退下。
沐儿站在那里,浑身又开始紧张,就说太子不会轻易放过她!
“又站那里碍眼!”她听太子叫道。
沐儿只得紧走两步,到了太子跟前。
“跪下!”
沐儿心里委屈,可是也不敢吭气,她提起裙子,低头正要跪下,就觉得胳膊一紧,整个人都被扯了过去。
身子打着旋,细腰已经被揽住,等她明白过来,整个人已经被紧扣着,坐在了太子腿上。
沐儿浑身僵直……这大白天的,再生气也不能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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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儿:听到人家晕倒,连政事都不管了?对万夫人很上心么!
太子:孤的原话重复一遍。
沐儿:听说你在临华殿突然晕倒,自然是要来的!听听,一字不差,我都记着呢!
太子:重点都记歪了……呵呵……笨。
沐儿:你……是不是早知道万夫人怕针!
太子:……呵呵……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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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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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戏演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