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杨柳抬头,看见一大块乌云正往头顶上飘,“要下雨了。”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方才一片祥和的华夏陵园此时也变得阴郁了些。陈嘉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吧。”
两人顺着台阶往下,凯迪拉克就停在这片陵园入口,陈嘉树坐在驾驶位上,却没有立即发动汽车,而是眼神放空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她是在我生日那天死的。我成年的第一天。”
杨柳略微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默半晌,将他的手轻轻握住,仍是没有说话。
“八年了啊!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当年觉得深受打击,连书也念不下去,跑到部队几年也没回来,现在跟你一起站在这里,居然很平静。”
空气安静良久,陈嘉树终于叹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笑道:“其实我对死亡看得很开,人生嘛,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自然规律,不可避免的。以前觉得自己豁达,不惧生死,后来我才明白,对自己的生死不惧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人没了也就没了,反正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多心了。
也许他只是想倾诉。
“我可以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可是我没办法对我爱的人也这样无动于衷。如果那天我知道她会自杀,拼了命我也会阻止她!”光影透过挡风玻璃打在陈嘉树的侧脸上,他目光灼灼:“你知道我爱你吧?”
杨柳想说什么,迎着他的眼神又无从开口,只得“嗯”了一声,又自觉太敷衍,赶紧接道:“我知道,我也爱你。”
他们彼此四目相对,杨柳双手勾上他的脖颈,将双唇轻轻落在他的唇瓣上。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雨点打在车身上,车里空调开得很大,两人严丝合缝地相拥,密不透风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唇齿间炙热纠缠着。
“我爱你,杨柳。”陈嘉树喘着粗气:“我真的爱你。”
他很少这样郑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杨柳还没开口,又听见他说:“就算是为了我,保护好自己。”
“……哥?”杨柳表情有些意外,接着别开目光笑了笑,“怎么突然这么煽情?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陈嘉树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与他对视:“为了你爱的人,还有爱你的人,好好活着,活下去,好吗?”
“……”杨柳垂下眼睫。
“看着我。”陈嘉树不容置疑地说:“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一个人去扛,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但是你要答应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以保全自己的安全为前提,可以吗?”
雨越下越大,滴答滴答地落在车顶上,节奏均匀而细碎地钻进车里,打破了车内诡异的沉默。
杨柳睫毛微微颤着,过了一会儿,他舔着小虎牙豁然笑了笑,“哥,你先说,你能吗?如果对面打过来一颗子弹……别、你先别生气哈!如果我们俩在一块,的确可能遇到这种情况啊……好好好,我说我说,哥,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以保全自己的安全为前提,好不好?”
陈嘉树方才逐渐阴郁的脸这才慢慢明朗起来,“说话算话。”
“算话!说话算话!”杨柳捧着他的脸讨好地亲了一口,然后义正言辞地说道:“哥,你放心吧,如果现在对面打过来一颗子弹,我一定不会帮你挡,等你挂了,我就开开心心继承你的房子车子和工作室,以后再出去跟人介绍自己,我就是杨总了!”
“……杨总,”陈嘉树啼笑皆非:“杨总你再赏我一个吻呗?”
“好嘞!”杨柳毫不吝啬地吻了他,“买一送一,再来一个!木马~还想要!木马木马~~~怎么办哥哥你也太甜了吧!!!木马~~~”
车外大雨哗哗地下,陈嘉树心满意足地打转方向盘准备调头驶离陵园,从五官到毛发都能看得出来此人心情爽得明目张胆,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春风满面,略显风骚。
可是车轮还没移动半米,陈嘉树突然一脚刹车,瞳孔一缩,凌厉的眼神透过车窗和雨幕锁定住一个撑着黑伞的身影——那身影正拾级而上,停在他们方才停留过的墓前。
杨柳也看见了,眉头拧紧的瞬间就听见开车门的声音,来不及再想别的,基本是本能地就跟着陈嘉树跳下了车,冒着大雨朝墓碑奔去。
那个身影——那个人……是陈建雄!
他居然在桦城!
难道魏先生也……
雨越下越大,大有暴雨倾盆的趋势,杨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跟着陈嘉树越上了台阶,一步三级地追了上去。
雨势过大,等两人越来越近了,墓碑前的人才好似反应过来,回身看了一眼,登时把伞一扔,冒着大雨就往墓园后面的树林里跑去。
“别跑!”陈嘉树出声大喊:“老头!站住!!”
陈建雄哪里会听他的话?方才看他那一眼已经足够刺激心脏了,这会儿头也不回地往树林里玩命地跑,再不肯回头。
“混蛋!”陈嘉树没想到老头子体力不错跑得还挺快,更没想到老头子居然见了他撒丫子就跑还越跑越快,跟被人追债似的。
这时,从前方突然冒出来两个穿着迷彩T恤的壮汉,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陈嘉树懒得废话,冲过去就要动手,谁知对方也不废话,冷眼看着他扑过来,紧接着一把黑黢黢的枪抵在他的胸口。
陈嘉树:“……”
“走吧,”那人冷声说道:“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便挨了陈嘉树一记勾拳,陈嘉树趁机夺枪,那人反应过来就要射击,却被陈嘉树一把扣住手腕。旁边另一个见状不对,正要掏枪,猛地挨了一记飞踢,杨柳一脚踢中对方持枪的手臂,枪已飞出去。
这边杨柳和人扭打,那边陈嘉树也没闲着,只是对方身手也狠辣,几个回合下来,陈嘉树没占着便宜,还要防止对方有机会朝他开枪。
“嘭嗵”一声,身后什么东西摔了出去。
伴随着杨柳细微的闷哼声,陈嘉树的心倏地揪成了团——只见杨柳已经滚落到十级台阶以下,和他对峙的那人已经五大三粗地追了下去,看来是准备要乘胜追击。
陈嘉树用力甩开了胶着的对手,旋身飞奔一跃而下朝另一个扑过去,掐着他的脖子混着暴雨从台阶下滚落。先前那人原本想开枪射击,但那两人滚落的速度太快,一不小心就会伤及自己同伴,于是朝天开了一枪,喊道:“放开他!放开他!”
陈嘉树已经滚到平地上,头晕目眩中似乎听见有人大喊一声:“住手!不许开枪!”可是脑子里的一团浆糊还没有散开,他用力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高处的台阶上又冲出来一个人,看身形,好像是跑回来的老头子。
陈建雄大喝一声,制止了那人开枪的动作,“你们是来保护我的,不是来杀人的!”随即一招手,两人跟着走了。
“哥!”杨柳冲下来扶着他坐起身,“哥,你怎么样?”
陈嘉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再往台阶上看去,人已经不见了。
回到家里自然是浑身湿透,陈嘉树从进门就开始脱衣服脱裤子,杨柳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后面捡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衣物。
陈嘉树脱完了自己的,回头一看杨柳居然还穿着湿衣物,说道:“赶紧脱了吧,一块洗。”
杨柳抱着他的湿衣物往阳台走去,“你先洗,我放洗衣机。”
“一块洗。”陈嘉树挡住他,“省水。”
杨柳还想说什么,陈嘉树将他手里的湿衣物随手一扔,就要解他的扣子,“娇羞什么?又不是没一起洗过,这么好的身材,还怕人看啊?”
“算了吧,”杨柳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地又将衣物捡起来,“你不觉得有点挤吗?”
“哟?话里有话啊!这就开始嫌我房子小了?”陈嘉树眉毛一挑,笑道:“得!明儿跟我去看房子,给你换个大点的,写我们俩的名字!”
“……”杨柳压根不是这个意思,但此时又没有别的理由,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行啊,换了吧!”
杨柳越过陈嘉树,慢条斯理地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谁知未着底裤的陈嘉树也跟了过来,杨柳一回头差点撞到他,“……你暴露狂啊!”
这是一个半封闭式的阳台,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时候邻居突然恰巧出现在对面的阳台上,就能隔着两面落地窗清晰地看见猛男晒鸟——
猛男身材极好,宽肩窄臀和紧致的腰线,以及**的头发,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陈嘉树脸上倒没有任何不悦,只是盯着杨柳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身上怎么了?”
“啊?”杨柳一愣,“没、没事啊。”
“扯淡!”陈嘉树眼睛微眯,有一种发现漏洞之后的犀利:“你今天一整天都不肯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到底是怎么了?”
杨柳扯了扯嘴角,含笑道:“哪有?!你今天早上还对我……”
“可我并没有脱你的衣服!”陈嘉树走近他:“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杨柳:“……”
见他不说话,陈嘉树的手指从他唇边滑过,动手去解他衬衫上的扣子。
“……”杨柳突然握住他的手,压抑着小声道:“我自己来。”
陈嘉树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足够的空间,耐着性子说道:“好,你自己来。”
杨柳低着头,这个时候,解纽扣的动作仿佛变得十分困难,陈嘉树也没有催他,等他终于磨蹭完了,陈嘉树才发现自己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了眼儿。
他即使猜到杨柳可能受了什么伤,但想到要亲眼看到杨柳努力隐瞒的伤处,还是心悸得一批。
可是杨柳袒露出来的部分似乎并没有新伤的痕迹,那些老旧的伤痕的每一个位置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果有新伤,他一定会发现的!
杨柳终于将衬衣脱下,转身扔进了洗衣机。
没有,没有新伤,胸、腹、背都没有新伤。那他在藏什么呢?
陈嘉树眼尖,立时抓住他的胳膊翻过来一看,左手臂内侧贴着纱布,被雨淋得失了粘性,摇摇欲坠地掀过面来,赫然露出一个血窟窿!
如果迎面飞来一颗子弹,我一定会让你活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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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在哪里看的这句话了,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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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