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沈夫人,请你们快去安全的地方,令爱是撞上脏东西了,快随我们走!”栀夏、蝶娇娇、百烨、努比维克忙着带沈父沈母去偏院躲避危险。
沈夫人焦急地道:“还请仙人救小女性命呐!求求仙人了!”
沈老爷也道:“是啊!还请仙人救救小女,铲除邪祟呐!”
栀夏等人连连点头答应,安顿好沈父沈母后,栀夏等人又让努比维克留在偏院照顾沈父沈母:“师叔,沈老爷和沈夫人就拜托你了!”“嗯。”努比维克应道。
三人赶忙回到戎玉身边:“师尊/望鹤仙君!”
戎玉向三人颔首:“沈小姐这是遭到怨灵侵袭了,怨灵十分难缠,你们三人替我护法,我要进入到沈小姐的忆海中!”
“是!”栀夏、蝶娇娇、百烨立即施法为戎玉保驾护航,戎玉竖起两根手指念动口诀:“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忆海之门,听我口令!开!”
“你们同我一道进沈小姐的忆海!”戎玉回头吩咐栀夏等人。
“好!”栀夏等人应声,随戎玉一道进了沈小姐的忆海之门。
众人沿着光一直向前走,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黄发垂髫的小女孩,只见她一个人怀里抱着个缝制精巧的布娃娃,一个中年男子向她走来,她开心地迎上前,竖起手中的布娃娃,兴奋希望得到表扬:“阿爹,看呀!这是我刚买的娃娃!好看吗?”
然而中年男子并未给予答复,小女孩并未气馁,再接再励,将手中的娃娃竖得老高,满怀期待地道:“阿爹!你看呀!”
中年男子紧皱双眉,劈手夺过娃娃,看都没看就将娃娃重重掷在地上,抬脚狠狠踩在娃娃的身上,怒斥道:“整日就知道贪玩!玩物丧志几个字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眼中失去了光芒,颓丧地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中年男子不再理睬她,加快脚步走远。
小女孩默默捡起了地上被踩脏了的布娃娃,拍净娃娃身上的灰尘后,突然撒气泄愤似的,将娃娃狠狠扔在地上,恨恨地道:“我不喜欢你了!没用的东西!”
旁观沈莺忆海景象的戎玉等人皆颦蹙眉头。栀夏道:“原来沈小姐小时候没有得到父亲的关怀,所以才会累积这么多怨气。”
“是啊!”蝶娇娇道:“难怪这个沈小姐性格这样扭曲。”
百烨道:“真是个可怜的丫头,怪不得她会如此极端,这才会遭到怨灵纠缠。”
画面一晃,一个温柔的女人将小沈莺揽进怀里:“囡囡,怎么不开心呀?”
小沈莺面无表情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阿娘,父亲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阿莺,阿爹最疼阿莺啦,只是,你阿爹的脾气喜怒无常,有时候他有不对的地方,你莫要往心里去呀。”
可小沈莺只是个小孩子,如何做到不对大人的迁怒耿耿于怀,沈父的暴怒无常与冷漠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放映,忘也忘不掉,如刺青般狠狠刺在心脏。
小沈莺渐渐也活成了脾气暴怒无常的父亲的翻版,可没人觉得这是她的性格出现了扭曲,没人能对她积怨许久的痛苦感同身受。
沈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娇纵溺爱沈莺,沈父也还是一样对沈莺的一切不闻不问,沈莺的性格越发畸形病态,以对他人施虐为乐。
一天,小沈莺独自溜出沈府闲逛,碰见一个蹲在草丛里的赤着上半身的高大男人。
男人的脸上烫着个“囚”字,双手被铁链锁着,身上满目疮痍,浑身遍布可怖的鞭痕与刀伤。
奇怪的是,年幼的沈莺却并不怕他,反而大着胆子问道:“喂,大块头,你为何蹲在草丛中呀?”
男人见眼前的小女孩居然不怕他,冰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声音低沉喑哑:“你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沈莺反问道:“你不就是个不被人爱、让人遗弃的大块头吗?”
男人觉得小女孩讲话有她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便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要与我说话?”
沈莺抬手想摸摸男人蓬松的头发,男人本能反应似的闪躲,沈莺知道他是个总被人伤害的对人毫无信任感的可怜的家伙,只轻柔地拍了拍男人的发顶:“好啦,大块头你别怕,有我在,就再也没人欺负你啦。”
男人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大言大惭的小女孩居然想保护他。
沈莺望着他双手上的锁链,向他道:“你等着!我替你把铁链弄断!”
说干就干,沈莺抱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用尽全力砸向男人手上的铁链——不,不仅是砸铁链,沈莺竟连同男人的手也一并狠狠地砸上去!
“呃…啊…”男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铁链碎成几块的声音。
不再有锁链束缚男人,然而随之,男人的两只手的骨骼也全部碎裂——他的两只手都废了。
沈莺甜笑道:“大块头,你别怪我。如果我不用力砸断你的手,我担心救你之后你会对我图谋不诡,这也是不得已为之。”
男人本就是个越狱死里逃生的死囚,对沈莺砸坏他双手的行为并未生恨意,只是感叹女孩的心思深重:“我不怪你。”
“大块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沈莺歪着脑袋问他。
“你便叫我‘蹲草丛’罢。”男人道。
“好啊,那你便叫我‘阿莺’罢。”沈莺自我介绍道。
“嗯。”男人扬起那张十分俊美却饱经沧桑的脸:“阿莺。”
“蹲草丛漂亮人,你犯了什么罪,为何会沦为死囚?”沈莺指着他脸上的囚疤,问道。
“我因为拦了达官贵人的马车,致那位大人的马受惊,摔伤了他,被扭送官府,判了死罪。”“啊!你简直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沈莺斥他道:“为何要挡那种人的马车?你找死吗?”“我弟弟快要病死了,我没钱带他找郎中,那位大人曾经与我家有些交情,可自打我家败落萧条后,他便抵死否认从前与我家交好过了。”
“这些个势力眼都如此。”沈莺冷冷笑道:“你竟然蠢到去求这种人!凭你这张脸,就是去到男风馆,也能赚到不菲的钱财了!”
男人对沈莺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女孩错愕不已,沈莺见他不说话,道:“怎么啦?你傻啦?告诉你好了,我就是出身官宦之家,什么大场面都见识过,听过的见闻比你走过的路都多。”男人眼中闪过寒意:“那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呗!我呀,最喜欢漂亮人了。所以‘蹲草丛’漂亮人,我决定救你了,不必感激我,也不必憎恨我,要谢,便谢你是个有趣的漂亮人罢。”沈莺伸手抚摸“蹲草丛”如草丛般蓬松柔软的头发,像安抚小狗似的劝哄他:“漂亮人,你别怕,以后,我来照顾你…”
男人得到抚慰,忽然恭顺地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道:“以后愿听从阿莺小姐差谴。”
沈莺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米烙饼,塞进他口中:“你尝尝,这是我家厨子做的玉米烙饼,很好吃的。”
男人咬住玉米烙饼,顿时清甜的玉米味充满整个口腔,他好久都没吃过这么清香软糯的食物了。
沈莺见他喜欢吃,便道:“你若是喜欢,我便天天给你带。”
男人的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柔和:“多谢阿莺小姐。”
“不必谢我,我救你,只是我乐意救你。”沈莺道。
那以后,小沈莺便隔三差五跑到那片草丛和“蹲草丛”见面,沈莺每次都带会带很多好吃的东西,还会与他讲自己的见闻,“蹲草丛”格外喜欢这个特别的小女孩,觉得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的,如梦境般短暂易碎,似真亦幻。就像“蹲草丛”那个短短十几日就病死了的弟弟,幼年的沈莺与“蹲草丛”的漂亮人的故事也走向了终结。
“喂!漂亮人!你快看我刚买的纸鸢!我挑了好久呢!”沈莺小跑着来到他们的秘密基地草丛,却未得到“蹲草丛”的回应。
“蹲草丛”草草搭建的茅草屋也不知被什么给摧毁了,只剩下枯枝败草。
“蹲草丛!”沈莺抬高嗓门喊道。
“蹲草丛!你去哪儿了?”
没有回应。
“漂亮人!你如果能听到我的声音就回答我!”
仍然没有回音。
沈莺幼小的心脏怦怦狂跳,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扔下手中的纸鸢,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不…不要!千万不要在那个地方!
然而事与愿违。
“蹲草地”双膝跪地,双臂被架在行刑板上,低着头,蓬松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正跪在菜市场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老百姓们朝他扔鸡蛋、砸菜叶、掷粪盆,口中骂着:“杀了这个死刑犯!”“听说呀,他很早之前就是死囚,是越了狱逃出来的!”“竟敢越狱!真是罪加一等!”“呸!胆敢逃狱!应当受车裂之刑!将他五马分尸!”
沈莺凭借娇小的身材挤到了人群中的最前面,高声喊道:“蹲草丛!”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廓,原本死气沉沉的“蹲草丛”缓缓抬起了头,对上沈莺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他沙哑着声音道:“丫头,我原以为,你永远不会为任何事哭泣…想不到,竟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心生恻隐…”
沈莺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你…你竟敢食言,我们昨天约好要一起放纸鸢的…”
“蹲草丛”的手指骨虽然断了,但他经常用嘴咬着纸鸢的摇把陪沈莺一起比赛放纸鸢。每次都是他的纸鸢能飞得很高很高,仿佛能穿过云霄,飞向天涯海角。
沈莺哭得泣不成声,“蹲草丛”身为将死之人原本心灰意冷,可此刻见年幼的沈莺正为他流泪哭泣,也急得不知所措,找不出安抚的话来安慰这个小女孩绝堤的泪水和崩溃的情绪。
他的脑中飞速运转,终于,他开口了,半劝半哄道:“阿莺,今后会有人代替我陪在你身边的。不要为我伤心,更不要难过。将死之人早已看破尘世,可我唯一放不下的,却只有你。”
沈莺声嘶立竭地道:“可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傻丫头,咱们下辈子再相遇罢…”
话音未落,刽子手手起刀落,“蹲草丛”的头颅落地,骨碌碌滚到沈莺的脚边。
沈莺蹲下身子,弯腰将他的断头拾起,小心翼翼、珍爱地抱在怀里。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和双手,但她亳不在乎,脸上的泪已经流干了,她面无表情地捧着这个死囚的头颅,长发与衣袂随风飘荡。
“咿!这小姑娘在干什么?为何要抱着那个死刑犯的脑袋?”“这小丫头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不是沈大人家的千金吗!”“你别说,还真是!沈大小姐,你为何会来这种污浊之地,手里还抱着…这么个晦气玩意儿啊…”看客老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围着沈莺你一言我一语,吐沫星子汇成了黄河。
沈莺仰起脸,瞪着众人,石惊天惊地道:“都给我让开!”
众人一惊,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沈莺捧着“蹲草丛”的头颅,抚摸着他柔软蓬松的头发:“别怕,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沈莺抱着头颅回到了他们相遇的这片草丛,她将头颅放在身旁,双手嵌入泥土中拼命地挖刨,挖得十指指缝间不停地渗血,指甲挖得开裂,被掀翻,血流不止,可她仍不在意,直到挖成了一个足够能掩埋头颅的深坑,她才停下使劲挖刨泥土的动作。
十指连心,痛不欲生,疼得锥心噬骨。
她将头颅轻轻放进坟冢里,用沙石填满掩埋,填满深坑。
“永别,漂亮人。”沈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