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过了两个小时,或者更久,前方出现了几点闪烁的灯光。穿过一扇缓缓打开的巨大的城门,灯光大胜,照得黑漆漆的车厢也半明半暗起来。
“先去隔离区。”江湛说。
十分钟后,车队停在了一栋银色的三层建筑物前。玻璃大门透出冷白色的灯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架着一抬抬担架等在门前。
江湛推门下车,陆宁紧跟其后。另一辆车门也打开了,林骁还是被公主抱着送下车,安置在一抬担架上。
“我觉得我可以走路了!”林骁抗议着,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被飞快地抬进那建筑,很快消失在弯弯绕绕的走廊里。
其他车厢陆续打开,幸存的人们依次走进隔离中心。几个伤员却被担架抬着送去旁边一栋建筑。
“过来。”江湛说。
陆宁跟着他拐了几个弯,走进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顶上是一条冷白色的灯管,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两边是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支笔和一个文件夹。
江湛示意她在对面坐下,拿起了笔。他的皮肤在冷光下像雪一样白。
“姓名。”他说。
“陆宁。”
“性别。”
“……女。”
“年龄。”
“十八。”陆宁说,她的手指微微一颤。
不满十八岁的人类如果没有监护人,在基地里是不能单独居住的。
江湛的笔尖在纸上停了片刻。
“看起来不像。”
“脸嫩。”陆宁面不改色。
“有配偶吗?”他抬眼看向陆宁。
“没有。”可能是她眼花,江湛看过来的的眼神居然有些愉悦。
“你呢?”她鬼使神差地紧接着问道。
“现在是我在审问你。”江湛表情冷漠。
“对不起。”陆宁赶紧道歉。
“没有。”江湛低下头。
“基地里并没有你的信息。”他继续说,“其他基地的人?”
“遗民。”陆宁的语气里有些小小欢快,“我是第一次来人类基地。”
“你的力气很大?”江湛继续问。
“是的……吧。”陆宁心虚。
“大到赤手空拳把一个异种打得半死,自己毫发无伤?”江湛有些想笑。
“是这样的,其实当时我很害怕。”陆宁表情严肃,迅速倒出自己想好的说词,“少将你知道,人类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会爆发出超级强大的潜能。并且寄生虫类的异种只是容易潜伏,战斗力并不强。而且……少将你难道做不到这点吗?”
“你书读得挺多。”江湛说。
“寄生虫类的异种战斗力不强,是官方写在书上的说法。”江湛好心道,“事实上,有过面对寄生虫经验的军人都知道,这种说法不过是在安抚人心。”
陆宁低头,表情有些僵硬。
“寄生虫类容易潜伏,是对人类威胁性最高的异种之一。它们的战斗力也丝毫不比其他异种弱,甚至因为出其不意,破坏力还要大得多。之所以所有人进基地都需要隔离就是为了排除寄生虫。”江湛说,“没有例外。”
“可能我也是力量变异吧……”陆宁弱弱地说,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
她的长相本就柔弱,身材纤细,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我其实也不清楚,一直都是我和母亲两个人住,我也没有见过其他人。我不知道自己很奇怪。”她抬起雾蒙蒙的大眼睛难过地看着江湛,“少将,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江湛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沉默片刻。
“仅凭力气大,我不可能给你定罪,所以我会申请给你一个月的观察期。”他飞快低下头在文件夹上刷刷添了几笔,“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力气大点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她楚楚可怜的脸蛋上扫过。
陆宁揉了揉眼角:“谢谢江少将,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江少将抿了抿嘴,还是决定把问话的节奏抢回自己手里。
“你包里是什么?”他指了指她背上的黑色大包。
“我朋友交给我的样本,是他们小队的东西。”陆宁放下背包,又好意补充道,“就是被你捅穿的那个。”
江湛一噎。
“拿给我看看。”
江湛接过背包,拉开拉链。
包里垫着厚厚的防震气囊,气囊包裹着的是个密封的圆柱形玻璃罐子,罐子有半个人那么高,里面充盈着两股交互缠绕着的黑色气体。那气体包裹着细碎的绿色光点,在密闭的罐子里仿佛在不停的游动。
罐子旁边,塞着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江湛沉默片刻,他的面色有些凝重。
“这个东西比较特殊,我先拿走。”他说,“我知道这是给谁的。”
陆宁抱着那个罐子,有些恋恋不舍。
打开背包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这罐子里面的,居然是一只鲲鹏。
这玻璃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完全隔绝了能量的波动。她这么多天来甚至连一点同类的波动都没有感觉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江湛皱眉。
陆宁摇了摇头。
江湛看了她半晌,陆宁安静地和他对视。
“你先在这里隔离24小时,24小时后我带你出去找那个人面谈。”江湛妥协道。
他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有需要就按铃,一会有人带你去做个全身的扫描。”
给陆宁做检查的是个女医生,三十来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对着电脑上黑白的照片赞叹:“你的内脏和骨骼都非常漂亮。”
当然漂亮,陆宁按照解剖书上的样本仔细拟态了自己的内脏和骨骼。
那医生顺便检查了陆宁的身上有没有伤口。
“你真乖。”医生说,“刚刚来的那个男孩子,叫得就跟我要非礼他似的。”她顺手在陆宁光洁的后背上摸了一把,“呵,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陆宁私心觉得,那男孩的担心很有必要。
做完检查,陆宁被带到了一个小隔间,里面只放得下一张小桌和一张单人床。桌子对面的墙上钉着一面小镜子。
桌子上摆着一叠面包和一杯水。
她拿起面包片闻了闻,又丢了回去。
“吃吧。”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没人给你加料。”
“江少将?”陆宁吃了一惊,兜了一圈才在镜子边上看到了一个对讲机。
“我住在你隔壁。”江湛说。
“你也要被隔离啊?”陆宁惊讶。
“没有人会是例外。”江湛说。
“江少将。”陆宁沉默一会,突然说,“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做什么?”
江湛没有回答。
陆宁盯着镜子,脸越凑越近,几乎要贴到镜面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单面镜!”她恍然,“少将你居然偷看?”
“这是观察用的窗口!”江湛的声音有几分压抑着的恼怒。
“啪”的一声,镜子被拉开。
陆宁吓了一跳——她是脸凑在镜子上,隔着一面玻璃,几乎要跟江湛贴在一起。
离得这么近,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浅金色的汗毛,还有下巴冒出的新鲜的青色胡茬。
江湛不自在地后退几步。
他脱去了黑色的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领口略低,露出隐隐的锁骨。
他穿着制服时看起来身材修长,并不怎么强壮。然而脱下外套,他的胸口微微鼓起,窄窄地收进细腰,手臂的肌肉流畅又充满了力量。
陆宁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黏了上去。
他的腿可真长。
江湛冷漠地扫了她一眼。
“你不睡觉?”他问。
陆宁摇头:“不太熟悉这里,睡不着。”
“明天一整天都不能出去。”江湛说,“睡不着的话,你床上有游戏机。”
陆宁走回床边,果然在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白色的游戏机。
“我没有见过这种东西。”陆宁好奇起戳了几下,“好像还是联网的?”
“整个基地都覆盖内网。”江湛说着也拿出一个黑色的同款游戏机,犹豫一秒后。
“来一局?”他问。
陆宁跃跃欲试,挑了一个拼手速的小游戏。
第二天工作人员来送早餐时,意外地发现江少将和他隔壁的美貌少女都一夜未眠,眼下挂着相似的黑眼圈,眼泡浮肿眼神游离,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两间房间之间的观察窗居然大开着。
于是,一条“江少将在隔离室与人大战一整夜”的小道消息悄悄在基地内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