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轻摇,巨阵法印静静流转。
关荣还沉浸在思索中,突然间,千丝万缕的红丝从腕间迅速攀上他手臂。
关荣惊然一瞬。那是他放丹药的地方,刚刚卉昭给的丹药。
他手起玄力,一个玄焰诀,反手就要烧灭那些细丝,却不料刚燃起一阵银光瞬间熄灭,怎么都使不上力。
秦玏见状即刻拉着他,覆上手就要给他劈断,却被生生弹开,手掌一片都被灼伤。
“赤离丝?”秦玏睁大双眼,略显愕然。
这是古神兽朱雀一族的器物,相传阴阳境时期被池阳正神赋予神力,从而成了名正言顺的神器,非主无解。
“她可真舍得。”关荣皱皱眉,徒手去扯。
红丝飞跃,眨眼间缚住他另一只手。他上半身已经被缠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下一秒,屏障微动,从里飞身出来个人。那一刻,流转巨阵骤然而止,光印被定格在炭黑大地上,就连净水潭处的人也定住不动。
无风无尘。
时间在这一瞬停止了。
秦玏注意力还在关荣身上,来不及瞧清这一切,混乱中,一阵玄力向着自己爆发,霎时被震开数米远。
脚下黑尘飞扑散去,他后脚站定,手边玄光起,对着混尘不清的地方。
瞧见陈卉昭脸庞轮廓时,他讪讪说:“当真是令人意外。”
刹那间,陈卉昭闪至关荣身后,掐住他脖颈,发力迫使他仰头对着秦玏。
即使知道秦玏势必不会靠近,她还是佯装忧虑,撇着嘴,轻声细语问:“这样,你会不会更意外一点?”
秦玏登时熄了火,卸下全身力气,爪子在腰上老实蹭蹭,故作轻松一笑:“姐姐,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动真格吧?”
陈卉昭也低头浅笑:“姐姐跟你可不是一家人,认祖宗也没用。”
关荣任由她束缚,含着眼皮子才能看睨见秦玏,他无所谓地说:“动手,她不敢杀我。”
“他打不打得过我另说,主要是,咱们话别说太满。”陈卉昭红甲刺入关荣皮肤表层,侧颈顷刻见血。
“等等等等!咱们有事好商量不行吗?”秦玏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伸手想要阻止,但怕对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又后退半步,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火急火燎地干着急。
作为当事人的关荣一点也看不出慌忙情绪,他心如明镜说:“你上头有人,绕绕弯弯这么久,总不会那么便宜让我死了。”
陈卉昭叹息一声:“夸赞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耳朵也该听起茧子了。”
关荣想点头表示认同,但动不了,只得轻眨眼睛,动动唇,说:“我现在只好奇一点,你是卉昭,还是陈卉昭?”
“有区别吗?”陈卉昭一手搭在他肩头,垫着下巴,一副颇为悠闲的模样。
“你觉得呢?”关荣耸了耸肩膀,把肩头上的重量抖落下去。
陈卉昭觉得他这人无趣得很,开始打量自己落空的手,抬眼又俯首。
“你认为我是哪个呢?”
“你应该希望我认为你是离午天尊座下灵官,卉昭。”关荣有点惋惜,“可你是轮回道泽长,陈卉昭。”
“那就少费口舌,多点配合,我也很忙。”陈卉昭如往常和声细语言。
关荣默然片刻:“我从未怀疑过你。”
“很可惜,我想,识人不明应该是你最大的缺点。”陈卉昭轻嗤一声,自顾自摇头,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但再差也比不过爻镇天尊。”
“你错了,我不是识人不明,我只是单纯眼瞎而已。”关荣有些无奈说,“那盒丹药就是你放在我身上的眼睛吧。你是怎么进来的?或者说,你是怎么狠下心杀死自己的?”
如果是幻附,不管这个人怎么隐藏,他们也看得出。能瞒天过海的只有一种可能,她杀了原来的卉昭,直接用原身替换掉缠境里的自己。
天衣无缝,除非是非常非常熟悉她的人,否则没有人能看得出端倪来。
陈卉昭慢吞吞说:“那不是我的肉身,又感受不到疼痛,和你一千年前那次比起来,岂不是小巫见大巫?”
“彼此彼此。”关荣语气轻嘲说。
他先前找内鬼的时候,自以为这个人一定在自己身边,从而忽略了和自己没有直接往来的陈卉昭。
况且,陈卉昭也是轮回道老人,依照拓清对她的信任,理所当然,关荣会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是纯一伙的。
虽然对自己有所隐瞒,总不至于害自己。
这下阴沟里翻船了。
这会儿回想起以往种种,白皓年被扣屎盆子也能说通了。
“一千年前那次,就是你的手笔吧?”关荣回忆说。
先前白皓年才入轮回道,她便借口不收人,于是白皓年只得跟着关荣。
就刚好,白皓年跟着收魂的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可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哪怕某天东窗事发,也可以顺理成章推到白皓年头上。
“我干过的事儿可多着,咱们可以找个地儿慢慢细说。”陈卉昭温柔笑笑,看向不敢有动作的秦玏,慈爱地拍拍关荣后背,“我要带他走了,接下来的事情,不劳烦秦卫真。”
“如果我不让呢?”秦玏一改笑颜脸色陡变,眼底凌厉深暗,罩着阴郁和将要兜露的戾气。
“不好意思,再拖下去他会死的。不出意外,你刚刚应该已经试过给他传音吧,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陈卉昭语气平静又无辜,言语里是隐晦的得意,“我不信到现在你还没发现他玄力已经完全丧失了。我想,你应该不希望他英年早逝吧?”
秦玏咬着牙,捏着拳头不回话,怒火无处可泄。
他起初打算和关荣商量脱身办法,传个信儿半天没回应,还有点恼火关荣怎么不理自己。
渐渐地,他看明白了,关荣不甚在意的表情明显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后来试探才发现,他感受不到关荣主识了。
他担心关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关荣说陈卉昭不会拿他怎样,他还是怕。他怕对方来个鱼死网破,或者自己下手没轻重,误伤了关荣。
关荣疯起来可以用自己命吊人的,秦玏不能不清醒,他得兜底,守着最后一层防线。
他没那么有底气。
而且陈卉昭的实力不必多说,要是在幻境里打得个天翻地覆,还不知道缠境和宿主会有什么动作。
秦玏还从来没在哪件事上栽过跟头,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
对于陈卉昭的操作,关荣表示不理解:“所以接连不断地让我进幻境,剥夺我的主动生存能力,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陈卉昭柔声回应:“达到最终目的的手段之一罢了。但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总归都是为了驯服你。”
“那最终目的呢?”
“今天先到这里,再说下去,天就要黑了。”陈卉昭拔下赤羽红簪,在他颈间伤口处沾了沾血,最后虚空画出个血印,“咱们先走一步,秦卫真,你慢慢出来吧。”
只一瞬,她带着关荣骤然不见。
通天血阵又开始轮转,周边生灵有了活息,一切回到了陈卉昭现身前的状态,只是少了两个外来者。
秦玏垂着头,默立在原地,任由光印从他身上流连过。
突然,他聚起一股力,猛地置向一旁,顷刻轰塌阵内半个大地。
净水潭地震般晃晃,在场生灵皆是虎躯一震,就连缚邪也醒回神来打量他,还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缚邪带着疑惑起身,瞬时移到他旁边,望着黑地大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神情怪异地问:“彧终,你……怎么了吗?惊寒呢?”
秦玏忽略他的问题,冷着脸问:“你知道赤离丝吗?”
“那不是卉昭的东西么?”
“对。”秦玏转向他,眼神阴郁,沉着性子,“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卉昭这个人如何。以及,你认不认识一个人是阴阳瞳的。”
此时,轮回道上界已经方寸大乱好几天了。
谁能想到,“内鬼”抓到没几天,关荣就离奇失踪了。还是在道上界,眼皮子底下的地方,真真演绎了什么叫灯下黑。
北月把望山和折欲都派出去找了,就连皌仙姑收魂空闲时间也都跑遍各地寻人,连妖界都去了好几趟。
白皓年被关在屋子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急得团团转。但他还没洗清嫌疑,想出力都没办法,只能干等着消息传来。
拓清死活追踪不到魆明锏的位置,自然和关荣断联。
理所当然,他第一时间冲羿玦去了,但不巧的是,羿玦那儿也没人。
就只有一种情况了,关荣还在缠境里。而那时的关荣刚巡过净水潭,正和秦玏谈论法治道德问题。
拓清找不到缠境在哪儿,只能等着对方进行下一步时再去要人。
这过了大半月,还是没个头绪。
直到大半月后的第二天,关荣的屋子里有了动静。
秦玏只身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缓了缓。
他翻起身,准备出去干大事。
乍眼一看,屋子里布满了藤蔓灵宠各式各样的用于传信的物什,跟红外线似的,只要这房间一有什么动静,它们就会立马发出信号,继而就会有人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北月就上来了。
秦玏正要翻窗跑,半只腿都踏上栏杆了,被北月逮了个正着。
她一只尾巴缚着栏杆的人,慢慢靠近,绷着脸警惕问:“谁?!”
秦玏抓抓脑袋,心烦意乱地收回那半只腿,转回身背靠着栏杆,让人看清了才好解释。
“好人。”他手肘反撑在铁杆上,支着整个身子,恹恹地回答。
北月登时顿住,他以为是哪个盯上关荣贼心不死的人,没成想会是他。
这是她第二次见秦玏,第一次是在羿玦来谈判要人时。
也是九万年来见这张脸的第二次。
“你……”北月哑口半天,收了尾巴,靠近几步,“为什么会在这儿?”
“入赘来的,本来都该谈彩礼嫁妆了。”秦玏懊恼地拍了拍铁栏杆,紧张急切要做某事时总是闲不住。
“……”还真是一成不变。
北月差点习以为常翻白眼,但为了给人留个好印象,克制住什么都没说,奔着正事去:“看见小关了吗?”
“看见了。”
北月顿时收拾好心情,激动得上前几步,嗓音都明亮起来:“在哪儿?”
秦玏歪头看她,思索了会儿,答非所问:“你知道陈卉昭叛变了吗?”
“……什么?”北月神情恍惚,耳朵嗡嗡作响,像是被蒙上一层膜,什么都听不清,可每个字却又都那么刺耳。
她忽地脚软,扶着落地窗窗框才勉强站住。
“给你们地阴司说,搞事情的是你们的好泽长,没白皓年的事儿。”秦玏一只手撑着,长腿翻过栏杆。
担心她受到打击太大,秦玏还转回身看她一眼,见她无事才纵身一跃消失,说:“来不及解释,我去要人了。”
没过多久,掌今道上界的巨大花座上空多了个人。
秦玏立在缩幻空间外,望着黑白高门,冲里面喊道:“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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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卉昭(得意一笑):没想到吧,内鬼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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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意外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