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世往 第63章 设计

在阴阳境大杂烩时期，妖和魔没有固定居所，大多颠沛流离走到哪儿算哪儿。而且他们不敢抢占人类的地方，因为人类有神族庇护。

为争夺生存地盘，妖魔向来不两立，一见面就掐架。而后者又是吊打前者的程度，所以好多妖怪都苦不堪言。

所以他们想了一个办法，既然人类能求天神庇护，为什么他们妖族不行？

他们主动为天神做事，换取一个休憩地，不至于被追着暴打。

渐渐的，就有了灵妖。

跟灵宠差不多，却又不一样，他们待在天神身边可都得踏踏实实做事的，享受宠爱什么的只有话本子里才有，但也不至于真被当畜生使唤。

说好听点是相互成就，说难听点就是相互利用。

发展到后面，就不再是妖族主动攀附，而是天神在他们里面挑选得力人手。

直至阴阳境裂前，这都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习俗。

就算没成为灵妖，经过长期的自我鞭策，他们的实力也不会屈于魔族之下，好歹是能直起腰板做妖了。

可谓一箭双雕。

“整个轮回道，你现在所知道的，”北月悠然自得地掰手指，“我这个同矜、地阴司拓清……还有泽长陈卉昭，从阴阳境裂起就被分到这里的，无一例外都是灵妖。”

她顿了顿说：“陈卉昭以前就叫卉昭，姓是她后来自己加上的。”

关荣显然对陈卉昭叫什么这个问题不怎么感兴趣，他问：“那你们之前都是谁的灵妖？”

北月自豪一拍胸脯，夸夸自大地说：“我、拓清、卉昭，咱们几个本领大，五大天尊手底下待着的。”

对这一点，关荣不疑有他。要没几分能耐，也不可能在轮回道活现在。

关荣知道，再具体详细的，北月是不可能告诉自己的。

但他也无从得知了。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那些记载阴阳境的史书，没有一本提到过五帝天尊的灵妖。

关荣想起来问：“还有两个呢？”

“死啦！阴阳境裂时死的。”北月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得十分轻松，就像一个旁观者。

但恰恰相反，她是亲历者之一，只是九万年的时间冲淡了她该有的悲痛。

她都忘了自己明明那么要强乐观的一个人，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妖心都要疼碎了。

现在她都无法把自己和那样的人联系起来。

太久太久了，她对自己说，都过去了。对于那段记忆，到底是释然还是埋得更深，只有她自己清楚。

还有一点关荣没明白，他问：“钟唯非人非妖，她怎么会和你共事？”

北月随口说：“早前一批五地生的五个煞缠者，是由五帝天尊亲挑亲带的，钟唯就是其一。”

关荣点点头，琢磨几秒，眼角撩到她，语气如常说：“所以，他们大今掌是其二？”

北月猛抬起眼皮看他，呼吸呆滞一刹，捏着沙滩椅边缘不说话。

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尽管她回之沉默，关荣已经猜到答案了。为了不让她为难，他也没再得寸进尺，点到为止就完了。

他猜测，自己肯定和五帝天尊多少有点联系。

难不成自己是哪个灵妖转世？

拓清这边倒是说得通了，念及旧情、拯救同袍，但和掌今道之间的联系还是解释不了。

北月正想扯开话题，打消他那些有的没的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脑子里陡然传来折欲的声音。

只两秒，她霍然起身，神色凝重，不假思索地一抬手，罩了个结界。

见她忽然严肃起来，关荣也跟着反应，绷直脊背坐起来。

“怎么了？”

北月头疼似的拍了拍额头，无奈说：“舟渡又出事了。”

“怎么回事？”

“你就待在这儿哪儿都别去，等我回来再说，来不及了。”

北月这话说到半截就消失了，整个忘川就只剩下个“来不及了”的回音。

关荣愣在原地，望着结界屏障发呆。他回过神来叹口气，又了躺下去。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有一说一，自从那次秦玏偷溜进来看他，轮回道就没太平过。

但他不觉得是秦玏的问题，就跟他不会怀疑白皓年一样。

而此时的舟渡，正忙得焦头烂额。

阙千跑出去好几天，陈卉昭也忙上忙下找了好长时间。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抓它得费大劲，毕竟上一次把它捉拿归案用了九万年。但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突然回来了，披着玄参的皮囊。

它的出现十分有目的性，一进来就冲舟渡去，把漩地笼搅得个天翻地覆。

刚关上的恶鬼又开始躁动。

皌仙姑闻声赶回来时，北月几个正合力压制漩地笼，连拓清也在这儿处理这档子事。

陈卉昭和白皓年姗姗来迟。

不过白皓年来的不是舟渡，而是忘川。

他刚回道上界就听说舟渡又出事了，正要敢过去帮忙，但半路被人截了，他不得已返回忘川。

当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忘川时，关荣已经在自个儿房间里睡下了。

“关哥！”白皓年着急拍门。

关荣开门后一言不发，仿佛还没睡醒，木然盯着他，把“怎么了”三个字写脸上。

白皓年扶门喘了几口气：“舟渡出事了。”

“我知道。”

关荣正要说北月已经嘱咐自己别乱跑时，白皓年说：“同矜说望山折欲都受了伤，她让我告诉你，把无忧盏拿过去。”

这东西是专为伤员续力的，用以维持正常的身体状况时，发挥自我极限水平。

用无忧盏，可能再有一定的突破，但副作用也大。说白了就是对身体的过分透支，超过极值点就回天乏术了。

所以这个东西，他们一般用不上。

关荣默然不语，或许是光线问题，含着的眼皮子跟着暗了下去。

他没看白皓年，视线随意散落，抿唇问：“她真这么说的？”

白皓年郑重其事点点头。

关荣松了门把手，手臂自然垂落，淡淡应声：“好。”

舟渡狂风肆虐，方圆十里的东西都被卷上天，绚丽极光被蒙上一层纱，大地愈发暗淡。

在进入狂风前，关荣停住步子，眺望远方。

他口吻平静：“我再问一遍，让我拿无忧盏，真是北月的意思？”

身侧的白皓年呆顿两秒，然后“啊”了一声，表示肯定。

关荣不是粗枝大叶的人，白皓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又问一遍，明明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了。

关荣得了答案，点点头，消失不见。白皓年迟钝会儿，忙不迭跟上。

尽管漏洞百出，关荣还是主动进了狼圈，他只是想去验证一个答案。

不管是白皓年还是北月，都是他不希望的，也是他难以怀疑的。

关荣刚赶到时，漩地笼里的恶鬼东西刚被收拾服帖，只剩披着“玄参”皮囊的阙千还在奋起反抗。

拓清北月六人立在漩地笼外的六个方位，合力把阙千关在一方天地里。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才限制了它的自由，现在只需要等，等它精疲力尽耐心耗尽。

果然。

当关荣扫过他们六个人，心中只有这两个字，夹杂着失望和失落，还有理应如此。总之，极其复杂的感情。

望山和折欲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

白皓年看见这一幕也感觉到奇怪，明明都是向好的，为什么刚刚北月那么着急遣返自己？而且这里的几人看上去也不需要无忧盏。

这时，阙千受刺激一般发疯，朝着最薄弱的地方乱撞。一张脸毫无人的生气，血肉乱飞，只剩下可怖。

霎时，陈卉昭猛地被冲出去，飞开数米远。

自从漩地笼第一次破开，先是解决道上界的恶鬼，再是寻找阙千的下落，她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整过。

饶是钢铁做的在极限破坏下也该有应力松弛，更何况是有血有肉的，更会有脆弱的一面。

而她所在的地方，恰好是关荣站的方位。

就在刹那间，阙千化作一团烟雾，卷着关荣猛地扎入漩地笼里。

像极了极端犯罪分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两鬼窜进去后，地笼口平静如常，再无异动。

白皓年还目瞪口呆傻在原地。

拓清沉着脸，幽幽盯着漩地笼口。

皌仙姑第一时间去扶起奄奄一息的陈卉昭，神情也不怎么好。

北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着声音不知道问哪个：“那是谁？”

望山咽了口唾沫，说：“好像是小关……”

“他怎么会在这儿？”折欲惊然道。

谁都没说话，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重要的是，得先把人弄出来。

皌仙姑担忧地问：“怎么办？”

虽然她不知道关荣和这些恶鬼有什么渊源，但从前几天漩地笼破时忘川的戒备程度也知道，这跟羊入虎口没有区别。

拓清还是沉默，忽然间，他手上一动，背后赫然化出巨蛇虚影。

赤瞳玄身，身高百丈盘于虚空，朱绿双翼呈飞天之姿，挡天遮地似为庇护。

是螣蛇。

就在他准备把这里轰为地坑时，漩地笼口有了动静。

下一秒，就见到一双血手探出来，关荣翻出来了。

他拖着一身血污的身体，神情肃杀，手上无力地抓着魆明锏，骨尖端在地上划过，地面留下淡淡的划痕。

是了，恶鬼不会附身没有心的走尸。

没了魆明锏他就是这样的走尸，也就没有致命的危险，只是里面的东西比较难缠，出来得花点功夫。

他漠然地盯着他们所有人，突然半跪在地，撑着魆明锏缓了缓。

关荣囫囵一眨眼，觉得恍惚。

拓清凝重地看着他，撤了刚刚的打算。

北月第一个扑上去，抓住他胳膊上下打量，好在只是些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够了。

松了一口气后，她想起来算账了。

“我不是让你待在忘川吗？你过来干什么？！”

像一个责怪淘气孩子的家长。

白皓年赶过来查看状况时刚好听了这么一耳朵，茫然愣住了。

“不是同矜……”他眼神疑惑，难以置信动了动唇，“不是你让他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