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高挂,冷风轻扫落地黄叶,街上的人都裹上厚外套了。
马上要入冬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不懈努力,关荣终于成功拿到驾驶本。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另一个就是,自从那天自己直接把话说开后,那个叫秦玏的至今也没来烦过自己。
关荣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不过他现在又面临另一个费脑的问题,车从哪儿来?
虽然白皓年财大气粗地说:“关哥,我给你买!”
但他拒绝了。
总不能别人把他当哥,他把人家当冤大头。
为了省钱买车,关荣白天跑各处去收魂的时候连出租车都不坐了,直接挤公交地铁。
不过,在被男男女女要了十八次联系方式后,他还是觉得,钱靠省是买不了车的。
最后出行还是心安理得地选择了打车。
而且他还去找了个工作,送外卖的,不需要他学别的什么特殊技艺,认路肯跑就行。
但是在忍受八十次被恐吓不给联系方式就给差评后,他突然觉得,白皓年之前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认为,如果自己再干下去,会被这些人气到折寿。
原本能活个万年,只怕没过两年就死了,尽管他本就是个死人。
于是没几天工作也停了。因此,他很佩服人类能每天坚持上班的毅力。
傍晚寒风穿堂,关荣将阳台窗户关小了些。
他刚收完两个魂回来,坐在沙发上兴味索然地翻着书,是折欲给他的那本堪比三本新华词典厚的《三道万年历》。
他也就闲的时候翻一翻。
关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视线骤然被“掌今道”三个字抓住,手指一顿。
这一页位于中间位置,也是专讲掌今道的起始卷。相较于其他两道,厚了不少。
关荣指尖在书页上若有若无地点了点,然后开始认真读起来。
前面一点大多是在讲这一道的具体介绍和道内规矩,翻了好久直到细化到了人,他才慢了下来。
目光落到简短的几个字上,他反复打量。
头号煞兇者——羿玦。
这倒是个三道皆知的名字。
让他诧异的是,原来以前的头号煞兇者是掌今道大今掌?
没翻几页,那个称号后面的人换成了秦玏,还多了个“卫真”的职位。
上面写着“生于一千三百年前,兇境存活的凡胎,身无玄力也无仙体,万年难一遇,羿玦遵顺道意将其点化,故入掌今道。”
再细节的,就没有了。
关荣想,看来北月他们说得没错。
这书百年才一改,凡是有涉及年数的,都没具体到零头。
但光从这儿也能看出来了,掌今道中能出现在这本书上的人物里,秦玏确实是最年轻的一个。
关荣又往后翻,页码指到传说中的天神道。
这里面的人物他都不认识,只知道个五帝天尊。
他们的尊号俗号,关荣在其他卷册里也翻到过,里面附带的画像尽是青面獠牙,每本都不长一个样。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生平事迹什么都没有,只交代了他们是死于阴阳境裂时的大战。
至于其他细化之后的天神,就太多太多了。
关荣对此不感兴趣,又翻到前面的掌今道,看了两三遍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看这么仔细?反正跟他又没关系。
他“啪”地一声把书合上。
刚合上,就听见敲门声。
平时没什么人专门找关荣,他还以为是物业的,没想到开门一瞧,是个高高瘦瘦板正的小伙,二十来岁,看上去和关荣一样大。
跟在他旁边的,还有个年岁相当容貌秀丽的女人。
这个人关荣知道,是隔壁住户,叫葛天斌,是个消防员,每天早出晚归。
据说他老爹是个退休武警,叫什么不清楚,只知道脚有点跛,关荣也只匆忙见过几次人家爹的背影。
虽然算不上继承衣钵,但父子俩都一心为他人服务。
那个女人关荣也经常见,应该是葛天斌女朋友。
许是当兵的都是热心肠,他才搬到这儿来的时候,葛天斌还帮了他不少忙。虽然他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但和这家总归有些交涉,路上看见也会打个招呼。
“兄弟,”葛天斌一脸喜庆,一手牵着女人,一手把巴掌大的糖果盒子递给他,“我今天领证,请你吃喜糖。”
关荣愣了一瞬接过来:“谢谢。”
自他从忘川醒来时起,他还没吃过别人的喜糖。至于忘川之前发生的事,那就是他也不记得的上辈子了。
关荣很知趣地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葛天斌说着过半个月要举办婚礼,请他去吃一顿,不过被关荣以忌口多拒绝了,他不喜欢那种人山人海的场面。
葛天斌也没勉强,又寒暄了几句,夫妻俩才走。
关荣抱着糖果盒子回沙发窝着,他不喜欢吃糖,牙疼。
正要给白皓年传像,转送给他时,对方反而打了个电话来。
他刚接上就传来白皓年的咧咧声:“关哥!你在家没?”
“说。”关荣嫌弃十分聒噪,把手机拿远。
“你给我指派的魂儿我可都收完了,我这会儿过来找你。”
“干什么?”
“有事儿。”白皓年战术性清嗓子,神神秘秘,“好事儿!我就快到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挂断了。
关荣覆着薄被蜷在沙发一角,一手拿手机一手抱糖果盒,他木讷地想,能有什么好事?
他不知道现在有什么事对自己来说算得上好事的。
不,倒也有一个——他的识魂。
如果白皓年真把他识魂找回来了,他可以改口叫白皓年哥了。别说叫哥,跪下磕个头都不是问题。
他可以磕完头立马进轮回门了。
说到识魂,他寻了一千多年也没个结果。但这段时间却觉得有些反常,明明还是没有识魂的下落,心里却隐隐多了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
想着想着,他窝在沙发靠着背枕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是被嘈杂人声吵醒的。
关荣翻了个身,隐隐约约听见陌生声音,整个人猛然惊醒。
他睁眼时,白色天花板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塑料顶棚。
现在貌似是晚上,他也是盯了老半天才看清。
他缓缓坐起身,身上的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他看不大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他睡着前抱着的那个糖盒子。
关荣拿起来放到一边。
没有光,他后撑着,用手指手掌轻缓地摩挲周围一片。逼仄的空位和铁架布料手感告诉他,他现在在折叠床上。
还有鼾声。
确定没有人目睹在场,他起指点亮双目,能瞧清这是个帐篷,篷子里乱哄哄地堆着各种救生物品。
周围摆放的折叠床确实躺着几个人,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疲的,睡得正酣。
帐篷外还有闹哄哄的人声。
“……”
做梦?不可能,自他有印象以来就没做过梦,压根不知道梦是什么东西。
关荣看着眼前的状况陷入了沉默,甚至怀疑。
不是梦,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在家好好待着睡个觉也能进缠的幻境,换谁谁不迷瞪?谁见了不说一句离谱?
“白皓年。”他怕吵到其他人,轻声气语对着虚空一喊。
关荣想着像上次那样,寻个煞缠者来解决,不然单凭他一个人,是出不去的。
但是传像镜没开。
关荣皱眉加重了声音:“白皓年。”
传像镜还是没有动静,他又试了试,自己的玄力分明还能用,为什么召不出?
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正要给北月传去,就听见帐篷外传来匆忙脚步声和急切人声。
“我是武警泗城支队二大支队副队,刘成健。途经长县受山体滑坡影响,清理受阻道路近六小时,经十五小时,我队第一梯队现已到达扬城六方区并展开抢险救援。现将情况作如下汇报……”
关荣听见外面清晰又沙哑哽咽的汇报声,脸色几变,暂时把叫人这件事抛诸脑后。
他把糖盒揣进兜,走了出去,只见那声音的来源是个端正的青年人,身上橙黄色救生服蹭得全是泥,之下的迷彩衣也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青年人蹲在地上,背向他,对着刚架好的卫星电话,焦灼地说着什么。
不过抓关荣眼球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帐篷外的景象。
此时是凌晨,这里没有城市里该有的灯红酒绿和霓虹闪烁,也并非乡村邻灯点点和山清水秀,只一片零星晃悠的手电和微弱的月光。
靠着这些,再凭借点清后的双目,他比旁人看得分明。
他站立的地方,是一所学校的水泥操场。
眼前的一片,蓝色帐篷布得层层密密,上面都写着“应急救灾”几个字。
没有灯,每个帐篷却几乎都有声音传出来。
轻语?哀叹?哭泣?嚎啕?撕心裂肺?
这些声音钻进关荣的耳朵,但他的心思没在这儿。
这些声音缠着他,随他脚步微转,随他那双无甚情感的眼睛,穿梭无痕望透深夜,落到远处,更远处。
隐隐有了不曾察觉的触动。
头皮爬上细麻惊心感,关荣只觉得冷,如临南北极川。
放眼望去,都是……废墟。
残垣断壁,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房屋。平房已经被夷为平地,倾覆楼房暴露的钢筋水泥,凌乱堆满地,数不胜数满是创伤。
粗细不一的电线不知从哪儿到哪儿的,胡搅蛮缠,都是混乱。断掉半截倒塌的电线杆,剩个仅人高的桩子,歪歪斜斜地倚着成型的不成型的水泥板,似是挣扎后无法,只得归于平静。
……
诸如此类,一片连一片,一方牵一方。
满目疮痍。
他从旁人的碎语里得知,这是震后的第二十七小时。
从材质和几近于无的“幸存”的房楼样式,他明了,这是不属于他那个时代的建筑物。
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还是更早?
他不清楚,可这样场面,他见得却不算少。
但他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置身于此,也没有哪一次带给他的冲击比这次大。
他在想,错觉吗?
“同志。”
关荣陡然被叫回神。
是刚刚那个给上级汇报情况的青年人在叫他。
刘成健问:“你是扬城军区的人吧?”
关荣还侧对着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直到侧过身面对刘成健,他才看清了眼前人。
三十来岁,糊了一脸的泥灰,看不出原貌,但大概能瞧出硬朗五官和凌厉轮廓,确实一副军人做派。
而且总觉得有些面熟。
没等关荣开口,刘成健直接一把将他抱住,重重拍了拍他脊背。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让你们孤身奋战这么久,辛苦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喉间似被什么哽住。
但身处如今的境况,任谁也说不出一句矫情。
刘成健松开他,调整好情绪说:“我来的路上听说负责这片区的是扬城第六集团军的龚副军职,他现在在哪儿?”
他来的路上遇到零星幸存者,尽力能捎多少就捎多少,刚到地儿就着手下头的人安顿伤员、进行搜救、分派物资。
尽管此地带给他的打击久久不能平复,但要交接合作的搜救事宜容不得他耽搁。他没有时间去伤怀,哪怕多一秒钟,也能多救一个人。
关荣抿唇不语。
他不知道刘成健问的问题,更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有身上的统一着装告诉他,自己幻附到了个军人身上。
正在想措辞时,左手边帐篷里出来两个人。
为首的人朝刘成健行了个军礼,伸手说:“我是六方区负责人,龚淮。刘副队,久仰。”
刘成健也回了个礼,握上去连官话都没说,就要一同进蓝色篷子,着手安排详细的救援计划。
龚淮进去前,还对着关荣和跟自己出来人说:“小马带的二队忙不歇地搜了十八个小时,”他抬手瞧了一眼时间,看看关荣又看看刚刚跟出来的人,“再给你们十分钟,休息好了去帐子里叫人,小王和手头底下几个带队,把人换下来顶上继续。”
刘成健指了指烂成废墟的路,说:“那边的几辆军卡是我们的,背架生命探测仪再走。现在装备不够,让浩哥和你们一起。浩哥认人,我让小葛跟着。”
浩哥是搜救犬。
说完这几句两人就进帐篷商量方案了。
至于另一个刚刚跟着龚淮、现在被下达任务站在自己旁边的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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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荣(满意点头):继续保持,我现在不想见到某人。
A(双手叉腰)(高调教训):见不见可由不得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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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