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之主是被绑架来的 第3章 玉如君子

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可她不仅不放开他，反而手指用力逼得他更进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距离之近，呼吸可闻，这中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余地，有的只有铮铮杀气和燎原般的怒意。

傀儡被迫和她对视，她显得孤冷伶俐的五官在这个距离之下变得模糊，只有眼中的火焰灼热滚烫，直接地贯穿了他，带着无穷的生命力和侵略性，似要将他这玉做的身体灼烧至相同的温度才肯罢休。

他心跳快了一拍，竟不知自己动不了，究竟是因为灵魂契约的束缚，还是因为眼前的女子。

“看来你的主人并没有好好教你听懂人话，那我今天就多此一举，免费送你个教训，你给我听好了。”

她的声音低沉微凉，却气势迫人，凌厉如刀片按住人的喉头，线条流丽的单眼皮抬起，燃烧的黑眸依旧紧紧锁住他的视线，不容他躲避分毫。

“傀儡，别拿你廉价到随便对谁都能喊主人的程度的忠诚来束缚我！既然喊我为主人，就给我拿出相应的态度来，如果还留恋着前面的主人，哪怕是滚是爬都给我振作起来去找他！你以为你是为什么有手有脚、有口有脑的？如果想当回一个无用的石头的话，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把你变回石头，省得你在这里丢人现眼！”

“不要！！”玉石一样的青年大声喊道，眼中黑暗汹涌，手抓住了她揪着他衣襟的手，与其说是阻止她，不如说是在祈求她。他声音变小，摇着头，声音微颤，“不要……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再回到那片黑暗中去……”

苏静眼神微闪，冷冷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的主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们，他不要我们了……他厌倦了……让我们等待下一个主人，然后让我们变回了无法说话、不能动弹的石头……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个星期，也或许有几年、几十年。我明明是个傀儡，却感觉自己在逐渐的、缓慢的死去，灵魂不断地往外逃逸，如同一块逐渐腐烂的木头……”

傀儡漆黑的眼睛变得空洞，长睫颤抖着，仿佛他现在依旧在那个无法解脱的噩梦之中，经受着逐渐凋亡的折磨。

苏静的手被抓疼了，但是她只是蹙了蹙眉，没有指出这一点，反而松开衣襟、反手握住他的手，继续冷静地询问：“你最后记得的是哪年哪月？”

“琼琚历26年8月，8月5日。”他脱口而出，顿了下后牵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我一直在数，数着数着就迷失了……但我一直记得那一天，一刻也不曾忘过。”

苏静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傀儡不安地看着她：“怎么了，主……呃……”他顿住，小心地看着她，像是个怕被家长训斥的孩子。

刚刚还萦绕在他周围的疯癫与杀意如退潮般缓缓消失，此时他看上去温柔而又无害，给他一把刀子都只会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割伤了自己。

苏静自然地牵着他离开了墙边，让自己远离了危险区域，说道：“你可以叫我苏静。”

“苏静。”他小声念道，然后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容很软，很无邪。

“你叫什么名字？”

“玉君子。”

“人如其名。”苏静略微点头，竟觉得这名字与她料想得分毫不差。她沉吟一会儿，“玉君子。”

“嗯？”因为许久没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的眼里都是喜悦的柔和光芒。

“现在是28年10月。”她有些不忍，缓缓说道。

玉君子的笑容消失，过了一会儿，低下头，哦了一声，茫然地说，是这样啊。

这座城堡的主人已经丢下他的城和臣，消失了两年有余。

苏静看着眼前的傀儡，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疑问。

为何城主突然不置一词的离开？为何不带走最为忠诚的傀儡们？如果不是城主，那么又是谁把她丢在这边，放她入城堡的？是谁准备的新鲜水和面包？那人还在这里监视着他们吗？目的又是什么？她为什么突然拥有了能和高级傀儡签订灵魂契约的能力？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是她？

偌大的城堡静悄悄的，简约精致的墙纸和厚重繁复的地毯吸收走了所有的声音，苏静明明已不在雪中，却觉得自己置身于严寒，背脊发冷。

***

“什么……寒荒庐？！”

苏静顾不得灰尘，直接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手扶住额头，觉得头晕目眩。

“是啊，怎么了吗？”玉君子坐在她对面，奇怪地问道。

苏静盯着他，眼神都死了：“你不会不知道你们这个地方名声有多差吧？”

玉君子坐直了身体，不无骄傲：“三教九流，从□□到杀人犯，从逃亡者到雇佣兵，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会特意来到我们寒荒庐下单杀人呢……”

“你还是闭嘴吧。”

苏静把怀里的苹果掏出来直接塞进他嘴里。

“唔……”

玉君子咬了一大口，咀嚼了几下，慢慢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好吃！”

“只是苹果而已。”苏静平坦如死生无可恋的情绪和他简直是两个极端。

“我很久没有吃东西了。”玉君子双手小心地捧着，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她，笑着把咬了一口的苹果递给了她。

苏静：“……？”

“你在外面走了很久吧，该吃一点东西的。”玉君子笑眯眯地说道。

苏静怔了怔，说道：“不用了，我不饿。你不是很久没有吃了吗？吃吧。”

见他还坚持着朝她伸出手，她一直显得很冷静的神色稍微变得柔和了些，将手边的水推到他身前，重复道：“我是真的不饿。”

玉君子这才点点头，满脸幸福地吃了起来。

苏静端详着他的模样，他吃得开开心心，不带迟疑，她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睫毛垂下，遮住她的眼神。

看来，至少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了。

她摸了摸大衣的衣领，大衣掸去了雪，还是有些湿意，软软的毛扫着她纤细的脖子，她陷入了沉思。

无论是这件御寒的大衣，还是新鲜的食材，都释放出了主谋者并不希望她现在就死掉的意图。可既然如此，那人大费周章地把她搞过来定有其目的，她真的能够如一开始所想的一样，迅速地被送回翡翠城吗？

——毕竟，这里可是寒荒庐啊。

天高地阔，广袤的海洋间，星罗密布般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城邦，千年的历史里各自为战，战事连绵，打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狗脑子都要被打出来了。

然而自从三十余年前那场卷入大部分城邦、杀得血流成河的“黄昏之战”结束之后，剩余的一百余城邦不堪战乱，终于在琼琚城签下了停战协议，共同组成了联盟，约法三章，从此拉开了被誉为人类史上最成功的和平时期的序幕。

联盟以琼琚城为总部，据此改历琼琚，统一通用语，发行和平币，至今二十八年矣。

与低处西南、被称为“文明瑰宝”的繁华大城翡翠城不同，寒荒庐在最最最东北的角落，几年前还只是一片面积广阔、寸土不生的冻土，只有混不下去的下九流才会飘零至此，势力混乱到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当然也不会在联盟之中了；

直到这里的城主红莲，一个才华横溢的傀儡师横空出世，以惊人的天赋制造出了最新的品种战斗傀儡，武力横扫四方，成为了这片土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主人，这才被命名为寒荒庐。

那位城主并未止步于此。

他一面整顿势力，一面开发经济，设立了符合联盟道德规范的法律，递交申请给联盟委员会，在审批过后，寒荒庐正式洗白身份，落户为联盟的一员，手腕厉害得令人咋舌，人们对于这个城主的来历自然也好奇无比。

只听说城主是个不及弱冠的男孩，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真名是什么、又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可这些在人口来源五花八门的无序之地里统统都不重要。

人们习惯称这位神秘的城主为银面庐主，在他带来的机械与傀儡的帮助下，冻土开发，经济复苏，短短数年，曾经的垃圾之城寒荒庐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然而，远在大城邦表现出兴趣之前，事态急转，城堡突然封锁，出入不得，两年时间里，再也没有人见过城主和他的六个高级傀儡，而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就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视线里，不知其兴起，不知其凋落。

苏静之所以略知一二，只是因为庐主所发明的最新式傀儡太过厉害，可以说没有寒荒庐庐主这位天才，就没有傀儡行业现在的繁荣发达，也就没有她现在的饭碗，这才研究了一下，可对这片土地也无甚兴趣。

无论如何，对于土生土长的翡翠城市民来说，寒荒庐实在是过于蛮荒了。

这里意味着蒙昧、落后、危险、贫困，而苏静此刻还面临着另一重绝望。

翡翠城位于西南，寒荒庐位于东北，其间海路艰险，顺风顺水也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稍微出点意外，不死也要两三倍的时间。

若是不使用位于琼琚城的君子之门进行传送的话，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可君子之门需要各城邦的印信。

苏静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幸福地啃苹果的玉君子，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脖子，睫毛垂下，眸里思绪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