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黎心头一跳。
暗骂着“心魔不当人子”,抬眼与伯玄对视。
他家师尊眼底满满都是爱,慈爱,浓郁得让他心梗的慈爱,没有半分怀疑。
但,他家师尊绝不会无的放矢。
如果不是心中见疑,不会多此一问。
封黎深吸一口气,缓解梗在心口的郁气,不动声色地笑问:“师尊因何又有此问?”
伯玄审视封黎。
封黎泰然自若地任伯玄审视。
三千三百二十一年前的朝夕相处,早就让他练就了一番不露声色的本事。
以前没被他家师尊看透,现在他家师尊看到的也只能是他想给他家师尊看的坦然与敬重。
尊敬,孺慕,坦坦荡荡。
伯玄确实只从封黎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看到了这些,不禁暗笑自己杯弓蛇影,被个红毛孽徒搞得竟怀疑起黑毛小凤梨来。
认定了自己多疑,伯玄也绝不会承认的。
伯玄皱眉动动仍有些僵硬的腿,示意封黎接着给他捏,含着笑漫不经心的说:“好奇罢了。”
封黎低笑。
明知道并非如此,也没揭穿伯玄。
手藏在衣袖里,不着痕迹地攥了一下轻轻颤抖的指尖,封黎稳稳地捏住伯玄的大腿,不紧不慢地按摩着,从善如流地道:“方才弟子已经说了,在弟子心中只认伯玄,真灵依旧也不行。”
伯玄眼神微动。
端量着封黎锋锐的眉眼,若有所思:“着实没想到,你竟是一根筋。”竟跟认了主似的。
封黎笑而不语。
伯玄动动腿示意封黎可以了,又把胳膊伸给封黎。
封黎忍俊不禁。
他喜欢跟他没有边界感的师尊,撩人又可心。
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替伯玄理平法袍上的褶皱,没有理会送到眼前的手臂,封黎慢条斯理地起身,道了一声“弟子失礼”,除履登上云床,跪坐到伯玄身后,捏住了伯玄的肩。
从肩颈捏到手臂,再到手腕,小凤梨的手法十分老道。
虽然每每捏到手腕时,都像是把他整个人都包进怀里一样,但,小凤梨始终与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没有半分逾距。
要是没有这煞人的至阳之气“裹”着他就好了。
伯玄舒服得轻叹一口气,抬手抓了一把封黎自他肩头垂到他耳畔的发丝,绕在指尖卷了两圈,笑问:“你到底觉醒的什么血脉?又出了什么岔子?怎么搞得像是多了一个魂魄似的?”
封黎垂眸盯着被他的发丝衬得愈发莹白的手指,眸色暗沉:“弟子觉醒的是蛟族血脉。”
“蛟族?可不太像。”蛟族性淫,任哪个拎出来都是姬妾成群的,不过……“为师倒也不该这么武断,毕竟时隔三千余年,你也位列我幽冥宗三宫之首了。”
封黎指尖轻颤,着落在伯玄后颈上的目光隐忍而又克制:“师尊想说什么?”
伯玄轻笑:“为师是问你如今有多少姬妾,可有天资不错姬妾生了小孙孙继承为师的衣钵?”
封黎心底魔意蠢蠢欲动。
绕在伯玄指尖的发丝隐隐泛红。
伯玄拧起眉心,十分嫌弃地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说这话,突然变身做什么?”
封黎闭眼,强压下心头魔意。
动念招出一个没有面孔的傀儡,替他抹去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封黎不紧不慢地替伯玄从肩头捏到手腕,垂眸盯着伯玄细白的脖颈,一板一眼地说:“弟子没有道侣,没有姬妾,亦没有炉鼎。”
“啧!”真不愧是他幽冥宗的老干部,这洁身自好得也太不灵门尊主了!
伯玄轻啧一声,曼声提醒封黎,“别总避重就轻,说说那个讨打的红毛。”
这个真不能说。
他的心魔可是心之执念,叫他家师尊知道“红毛孽徒”是心魔,一准儿得暴走,连他一块杀。
封黎替伯玄捏着肩颈略一沉吟,故作为难地轻叹:“不是弟子要避重就轻,是弟子着实不知该如何说。每次他出来弟子的意识都不太清明。”并不是,要知道看着心魔冒犯他家师尊,他都嫉妒疯了。
伯玄压根儿没觉得黑毛小凤梨会欺瞒他,闻言皱眉翻了一遍记忆里的典籍,人妖混血血脉觉醒后倒是有性情大变的,却从没有像小凤梨这样随时变身的。
伯玄拍了下封黎的手背,示意他可以了:“你这血脉觉醒的,怎么跟养了心魔似的?”
封黎眼皮子一跳。
克制着心底的贪恋,不紧不慢的缩回手,封黎正琢磨该如何措辞才能做到不“欺骗”师尊还可以岔过话题,大殿就随着一声巨响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封黎立时伸手,揽着腰把伯玄搂进怀里,动念开启影壁。
影壁上,画面六分,清晰无比地显示出飞舟外的情境。
飞舟外。
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位都有十数修士手持法宝,蓄势待发。
那些修士,半数脑后法相巍巍,半数掌中世界煌煌。
在飞舟正前方拦着的、为首那人正是先前溜走的儒门正气门至圣晏子骞。
这又是一次玄、儒、灵、妖各门大联合的围剿。
漫说如今他法力只余三成,神念只有一丝,就是三千二百二十一年前,他全盛之时,同时对付这六十几位合体、洞玄期的修士,怕是也得脱去一层皮。
这些完蛋玩意儿,这是诚心要让他家小凤梨死啊!
突如而至的危机,让伯玄忽略了他正被小凤梨搂在怀里。
伯玄目光灼灼盯着影壁,声音冷得仿佛淬了冰碴:“小凤梨,你到底作了什么大妖,惹得这群完蛋玩意儿非要至你于死地?”
封黎垂眼。
眸色沉沉地盯着伯玄,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轻笑:“就炼了点傀儡,灭了几个门。”
伯玄眉梢轻动:“炼了点?”
封黎漫不经心地说:“就差不多各门各派都有一点儿罢。”
合着这是凭一己之力,得罪了整个九州的宗门啊!
伯玄满脸一言难尽:“我幽冥宗如今在九州之上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他家师尊心里最重要的,果然只有幽冥宗。
封黎盯着伯玄看了好一会儿,微微掀起嘴角,腔调诚挚的建议:“强敌环绕,此关怕是难度。师尊不如把我交出去,大义灭亲。如此幽冥宗能得个好名声,师尊也能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