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赖我,是系统干的。”林奈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神色。
怀丘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两人不可避免地在理解上产生了一些误差。
又是系统……
怀丘皱眉思索。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见这个词了,似乎每场梦都避不开它。
明明素未谋面,却掌控着一切,怀丘不喜欢这种感觉。
比闻不到任何味道还要讨厌。
付里在一旁盯梢,很快就鬼鬼祟祟地摸到两人身边报信:“那些家伙回去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于是三人就这么悄悄摸进一块格子里。
跟他们想象中不同,这里一没有机器,二没有工人,空荡荡一片,让人觉得莫名落寞。
他们身后,一排排脚印盘旋而上,怀丘顺着脚印看去,余光发现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一个小小的影子,只有村民一半高,披着半长发出现一瞬又迅速消失。
他没有贸然回头打草惊蛇,只是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林奈面露疑惑,她迟疑一瞬,然后拉住赶超自己的付里,冲他摇摇头。
付里虽然感觉有点奇怪,到底还是听话地把问题咽回去。
估摸着拉远了距离,怀丘就近找到一个掩体带着其余两人迅速躲了进去,并将刚刚看到的情况写下递给两人。
一片雪原中,三个颜色各异的小人藏匿在雪丘后,从高处俯瞰异常显眼。
怀丘明显知道这种情况不能维持太久,但那黑影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压迫着他的神经迟迟没有出现。
正当他以为要再做打算时,那小小的影子才穿着病号服姗姗来迟,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去。
走到脚印消失处时,它看起来有些疑惑,歪着脑袋思索好一会儿才继续向前。
跟怀丘他们几个不同,它并未留下任何脚印,只是一味往前。
起初他们跟在它身后还担心它会不会突然回头,个个都严阵以待,但跟久了他们发现它跟那些村民一样都是死脑筋,一路上别说回头,连停顿都没有。
四个颜色的小人行走在画纸上留下三道笔迹,偶尔有几排浅褐色蚂蚁爬上画纸,而他们像是早已预见,恰巧与这些家伙擦肩而过。
路越走越窄,最后他们甚至不得不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在怀丘第一次撞到头时他们曾生出放弃的念头,然而随着他们停下脚步,前面那人居然也停了下来,就好像真的在给他们带路一样。
经过一番讨论,付里再次抛出纸条,上面的结果显示它对那些村民同样抱有敌意。
它看着孤孤零零瘦瘦小小,脑子里的想法倒是不少,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就想要借着他们三个外来人的手除掉那些村民。
刚好怀丘也有同样的打算,既然它们内部存在矛盾,那他们就能利用这个矛盾让它们互相牵制,给他们争取机会破局。
弯弯绕绕走了好一阵后,周围越来越暗,越来越黑,直到触及到面前湿润的土壤,他们这才停下来。
消失了?还是走岔了?
怀丘很快就打消了第二个想法,自从周围环境开始变得昏暗起他就担心过这个,因此在路上刻意留意了两侧,并未发觉任何凹陷。
他举起手,果然发现上面一片松软,甚至还带着些温热。
察觉情况不对,他反手就抽出匕首刺了进去,温热的液体洒下,淋了他一手,血腥味涌入鼻腔,让他觉得格外熟悉。
跟刀疤身上那股味道如出一辙。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怀丘才垫着袖子把头顶的东西顶开。
三人灰头土脸地从窗下那间小房子里爬出来,旁边还扔了一块带血的肉块——刚刚怀丘摸到的就是它。
村子和他们来时一样,只不过家家屋门紧闭,街上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上也依旧是一片阴霾,不过跟最初比起来已经算是晴朗许多,至少能隐约透出一些星星。
怀丘带着他们找到了之前马费划给他们的屋子,打算从这里下手。
这间屋子还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连里面煤油灯燃烧的味道还未散去。
林奈一进门就被呛得直咳嗽,怀丘无奈只能打开门窗通风。
三人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然而这里除了一张之前付里落下的碎纸之外别无他物。
林奈盯着窗外出神,直到怀丘过来她才有些动作,他们先是一起搜过几个屋子,确认没有威胁之后便分头行动。
怀丘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折返回去,走向付里刚刚离开的方向。
“小付,你过来一下。”
付里正探头往窗户里瞅,冷不丁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后他抚胸抱怨,却在看清怀丘脸色之后逐渐收声。
“怎么了?不是说分头行动吗?”付里问道。
“待会儿你能帮我看一下小林吗?”怀丘开门见山,看付里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又解释道,“我看她状态不太好,怕她逞强硬撑着。”
“行啊,包在我身上。”付里昂首挺胸,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开始寻找林奈。
不多时,怀丘就在临近边界的一间屋子旁找到了她。
她似乎早早就看见了怀丘,放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怎么了?”
“有点担心你,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林奈指了指自己,“我好着呢,没有人比我更能活了。”
“是吗?”怀丘没有深究,只是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题,“但自从给我们带路的那个小女孩出现后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你认识她?”
“不认识。”林奈眼神有些迷茫,但却回答得很干脆。
闻言怀丘面露难色,他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思考自己的表述是否恰当,不过最后他还是开口道:“如果你有什么难事的话可以——”
“我说了我比你们俩能活,你俩死绝了我都不会死,不劳你费心。”林奈一把推开怀丘,话里夹枪带棒。
说完她也不看怀丘什么反应就直接甩手离开。
等她走远了付里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缩着脖子道:“她咋啦?刚刚一路上不是挺好说话的吗?为啥突然跟吃了火药似的?之前她脾气好像还没这么大吧。”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怀丘转过身,眉眼依旧温和,丝毫不见刚刚担忧的模样,“结果怎么样?”
“她说的都是真的。”付里如实回答。
听完之后怀丘陷入沉思。
真的不认识?那她的反应未免也有点太过了,还有那个消失的怪物,它最后应该是选择了林奈为目标,这跟林奈的变化有联系吗?
怀丘觉得就差一点自己就能摸清这个游戏的规则,但恰恰就是这一点他无法验证。
他把之前得到的有效信息再次整理一遍,挑出有明显时间线的部分,并打算以此为线索逐渐深入。
[入冬,年,回来]
[开春]
[三伏天不回来]
[第一年,冬夏回]
[第二年,冬回]
[第三年……]
[七年,都走了]
[它说能带孩子们回来……]
它?
“小付。”
“嗯?”
付里见他又开始盘那几句话就打算在到周边找找,结果还没迈出两步就被叫回来。
“系统把你哄进来的时候答应过你什么吗?”怀丘问道。
付里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问起这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扭扭捏捏地回答道:“也没什么吧,它就是问我想不想变厉害,我说想,然后就进来了。”
“那你跟小林聊过她为什么进游戏吗?”
“她啊,”付里回忆了一下,“她说737答应她让她再也见不到她爸妈,她答应了然后就过来了。”
说完他还不忘吐槽两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联想起之前姜之泽刻意留意过的那个口袋,怀丘从口袋里翻出之前那块身份牌。
“小付,你的身份牌给我看看。”
付里还想问缘由,但看他满脸严肃,也就作罢,乖乖把别在裤腰带上的一块牌子递给他。
两块牌子形状并没有差很多,差别就在于中间镂空的图标和牌子的颜色。
怀丘把这两块牌子的边角和记忆中口袋被撑起的幅度一一对比,心中有了答案。
“小付,帮我确认一件事。”
“什么啊?”
“马费是跟我们一样是玩家。”
“啊?不是,这游戏还招大爷啊?”
“你写就行了,其他的随便写。”
见怀丘没有理会自己的耍宝反而更加严肃,付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嬉皮笑脸。
结果不出所料,他的结论包含在三个正确答案中,付里有些不敢相信,又连着抛了好几次。
每抛一次,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几次结果都是如此之后他才彻底死心:“来真的啊?”
“我不会死了还要留在这儿打工吧?不要啊,我妈还在家等我呢。”
“那不至于。”怀丘反而放松下来,只要问题在一步步解开就行,之前那问题一个追着一个,追得他头都大了不少。
他没有给付里太多缓冲时间,简单安慰几句便将他放在一边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脉络——
马费作为这里的核心,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复现村子的繁荣,模样合格的复制品留在地面上当村民,不合格的则被扔进地下作为养料。
而一个被遗弃的失败品产生意识,试图寻找适合自己的玩家模板去取代原本作为模板的马费,而他们恰巧就是被盯上的那群倒霉蛋。
而马费应该并不知道这个失败品的存在,否则他肯定不会选择把他们丢下去。
这跟给敌人递刀有什么区别。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回林奈,她是被选定的新模板,并且能力相当棘手。
加上刻意引导他们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和林奈见到她后一反常态的表现,她恐怕已经被盯上了。
广场中,那块碑依旧静静伫立着,接纳周围一切光线。
碑的一边是身着黄衣的马尾女孩,另一边是那个穿着病号服,披头散发的小姑娘。
刚好及肩的头发遮住她大半面孔,林奈死死盯着头发后面那双眼睛问道:“就是你一直在我脑子里说话,让我隐瞒你的身份,对吗?”
她手中化出藤鞭满脸防备,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一步一步,生怕惊动它:“我应该认识你吗?副本里的怪物。”
女孩歪歪头,枯草般的头发旋即滑落,它露出半边脸蛋,笑得无辜。
它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状,下一刻林奈就不受控制地朝它走去。
一步、一步,踩过刚刚留下的脚印,走向自己被窃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