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
乔月客觉得这句话是真理。
“现在没有你犹豫的时间了,”她把边关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战报放在了练红炎的眼皮子底下,“你最好立马动身,练白雄和练白莲死的消息已经传到那边去了,如果再没有人回去镇压,今年的冬天会比你想象的难过很多。”
练红炎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的行李在看到战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和练红明交接完。
“让他自己看好了,他那个聪明脑子长着不常用要生锈的,”但是乔月客非常冷酷无情,“天黑之前我就带你出发,其他人不重要,你只要带上你自己的生活用品就可以了。我有在那里设置阵法,我可以直接带你传送过去,让后续的车队自己慢慢过来。”
练红炎虽然并没有去过战场,但是回忆起练白雄和练白莲动身之前的准备,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难得有些犹豫:“不需要带粮草辎重吗?”
“那些东西等着你从王都押到边关,城都早就破了,”乔月客比他更熟悉那里,“你说的这些那边都不缺,现在就缺可以安定人心的主帅将领。”
“我可以把兵权尽数交给你,但是能不能掌控得住他们,这就是你自己要想的问题了。”
将上一代主帅统领的军队经营的密不透风并不是什么坏事,唯独对走马上任的新将领不友好罢了。
乔月客心中这么想着,也并不担心战事危机。
如果练红炎不能收服他们,她还能镇得住场子,总归是不会出事,只是可能会换个人接管权利罢了。
这对她来说无所谓,但是对练红炎这个未来的国主来说,兵权分化并不是什么好事罢了。
得到了乔月客的答复之后练红炎也就没有多想,搭上了乔月客朝他伸过来的手,不过是扎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练白雄的营帐,”乔月客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表情微僵,指尖像触电了似的抽搐了一下松开练红炎的手,继而掩饰一般开口,“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好了。”
她甩开门帘飞快离开,练红炎也随之走出了这个营帐。
驻扎在这里的兵营沉默而又肃穆,坚毅的让人根本看不出摧毁的可能性——可靠的让人完全想象不出这里是整个煌帝国最危险又混乱的地方。
而在雄兄和莲兄来到这里之前,这里完全不是这样的。
练红炎在乔月客的身后收拢了一下手指。
掌心中尚且残留着那只手掌的触感,冰凉的从掌心蔓延到了整条手臂,也让练红炎重新认识到了雄兄和莲兄的去世对这个女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座倾注了他们无数心血的铸造的边城也在她的心中被付之一炬了。
“走快点,前面才是说事的地方。”
乔月客头也没回,只是感觉到练红炎和自己的距离逐渐拉远的时候催促了一声,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乔大人。”
显然这个营帐之中的将领们都清楚乔月客的本事,看到她的出现一点都没有意外,只是在见到紧随其后进来的练红炎时突然噤声,私下纷纷交换眼神,酝酿出一种古怪的沉默。
“练红炎会接替练白雄负责这里,记得到时候带他熟悉一下整个营帐,”乔月客对这样微妙的氛围置若罔闻,一撩衣摆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敲了敲桌面,“先把情况说一遍。”
空降一个将领,还是从未见过面、甚至可以说是害死了他们原本将领的凶手之一,这让营帐之中的大部分将领都不能接受这件事,一时间营帐内爆发出了强烈的骚动,大部分人都毫不客气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而这种情绪在练红炎走到原本属于练白雄的位置上的时候更胜。
练红炎在主座上将底下所有的情绪都尽收眼底。乔月客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打算让他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他环顾了一圈下面的将领,记下了他们的面孔,嗓音依旧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地开口:“所有问题,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说。现在按照乔月客说的那样,把情况和我说一遍。”
当即就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但是骂声还没出口,从地下钻出的紫色锁链就一直缠上了他的脖颈。
乔月客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沙盘,语气虽然轻柔,但是却让他们齐刷刷地背后浸湿了冷汗。
“我只是一段时间没在,看来你们的规矩都已经忘记了。”
她看着面前的沙盘,结合自己受到的情报,大概知道目前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了,因此也对他们的表现更加不满。
被那双黑色的眼睛扫过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刀舔过了脖子,后颈上寒毛倒立,立马回忆起了主座边上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脾性。
“凡事,以战为重。如果你们三百里加急喊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那我看你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乔月客心平气和地说完这句话后又低下了头,离她最近的将领将最新的情报递到了她的手中,她转手递给了主座上的练红炎:“说吧,详细点,让练红炎能听懂。”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表现出自己站的是哪一方了。
所有骚动归于平静,尽管心中依旧有疑惑和不甘,但是在乔月客长年累月的威压之下,没有人敢挑衅她在这里的权威,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老老实实地开始汇报战况。
“……今年他们大抵是收益不好,再加上白雄殿下他们……因此行动的格外早。而且似乎与往年有所区别,这样的章法我们从未见过,虽说应付的轻巧,但是总觉得另有蹊跷。”
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在往年冬季最缺少食物的时候少不得对边城进行骚扰。前几年随着练白雄的接手,他们大多被打怕了,老老实实按着乔月客的规矩在城中进行交易,只不过今年大概是因为压在头上三块巨石去了两块,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动作倒是大,联合了这么多部落,看来野心也不小。”
乔月客不置可否,转头对练红炎说:“这件事给你练练手,在这里你的权利是最大的,我也听你差遣。这种程度你要是都不能解决的话,就换练红明来。”
练红炎点了点头,余光瞥了一眼下方,就知道乔月客的话起了作用。
虽然现在的权利是依靠着她才有的……不过至少是能用的东西。剩下的事情也不急,这至少能证明他们手中掌握的军队不是一群废物,为他们花点时间,也是值得的。
练红炎还要熟悉这里的具体情况,因此最早离开营帐。他一走,营帐之中才炸了锅,几乎所有人都在表达对他走马上任、以及对乔月客支持他的不满。
“乔大人,我们是您和白雄殿下白莲殿下亲手培养出来的,您怎么能让害死两位殿下的人接手这个位置?!”
更大的不满像烧开的沸水闹得沸沸扬扬,乔月客听的都觉得像是在营帐里面放了三千只鸭子和三千只鹦鹉再给她合唱保卫黄河。
“都给我安静点,我没有老到听不清你们说话的声音。”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回到这里之后处处都在提醒她练白雄和练白莲存在的痕迹,让乔月客罕见地烦躁了起来。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按捺下心中的闷烦,但是声音却显而易见的低沉了下来:“不让练红炎接手,你们打算让谁接手?练白瑛?练白龙?还是你们打算让练红德亲自接手?”
“他是练家目前唯一有资格接手的人。还是说你们觉得当残兵散将很有成就感?没有人约束过的很快活?”
“但是白雄殿下……”
“他们已经死了!”
乔月客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沙盘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陡然拔高的声音又被她硬生生压下,以至于腔调出现格外奇怪的扭曲。
魔力在她的身体中沸腾,翻滚的气泡冲上她的大脑,将所有的理智淹没在咕嘟咕嘟的水声之中。
甩开的门帘差点打到最靠近门扉的那个人身上。乔月客的大脑在混乱的愤怒之中依靠本能在营地中跌跌撞撞漫无目的的行进。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曾经是练白雄的营帐,如今是练红炎的营帐之中。
“怎……”
练红炎话音刚出,就感觉眼前压下了一片阴影。
乔月客撑上了桌子,抬起手支在练红炎的脖子边上,指尖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蛇一样一点点缠上了练红炎的脖子。
练红炎皱了下眉,头也没抬,只是伸手接住被乔月客扫下桌面的竹简。乔月客的视线一转,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那支拿着竹简的手上。
指节匀称,骨肉分明,手背上的令咒红的几乎在滴血,刻进了她的眼中。
乔月客伸出了手,这一刻练红炎和她心有灵犀了一般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熟悉的触感在掌心中一触及分,冰凉的手指顺着掌纹插入指缝中紧紧扣住手背,练红炎感觉到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松了开来,紧接着乔月客整个人突然脱力了似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被她拉到了胸前,练红炎甚至能感觉到乔月客的呼吸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看不见乔月客抵在自己肩膀上的面孔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嘴唇似乎快贴上了自己的手背。
“把我说的话全都记下来。”
她的声音近似气音,练红炎抬起手压在她的脑后,看起来像是在安慰她,实际上是为了让她的声音可以更清楚地传进自己耳中。
“我的脑子……我的意识,出了点问题。”
暴躁、易怒、伴随失控。
这里的所有痕迹都在催动她身体之中的诅咒蚕食她的理智。她以为当初那个术已经解除了,但是看起来,练玉艳不愧是所罗门王的magi,魔术的造诣着实不低。
她松开扣住练红炎的手,捧住他的脸颊,低着头似乎在和他耳厮鬓摩,但练红炎却嗅到了一点血的腥味传了过来。
“是诅咒……我能帮到你的大概不多。”
血腥味越来越重,乔月客咽下涌上喉咙的血,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叫我的名字……”
“只要你呼唤我,不论我在哪,我都会来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