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楚安易看着镜中的自己,分明是十四岁的自己,但与上辈子相比,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十四岁的自己是何模样,她其实早已忘得差不多,只是偶然的时候,在家宴之上,她会从皇帝和兄长,还有叔伯的怀念之中,去勾勒那个曾经的自己。
一袭红衣,一条玄冰鞭,闹市纵马,打人打脸。有时她也觉得可笑,自己无病无灾,一没失忆,二脑子没病,最后却要靠着旁人的只言片语,才能勉强描摹出年少的自己。
但不管她怎么淡忘,都不可能是镜中这个做男人打扮的少年吧!
旁边的侍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殿下的反应。殿下已经拿着镜子端详一刻钟有余了,她以前不是在意外貌的性格啊?所以肯定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吧!国师怎么还没到啊?
“我来了我来了!”
就在她默默呼唤国师之时,国师飘然而至。
“你......你是何方鬼怪?!”
楚安易看着公然从紧闭的门扉中穿过的珍珠白透明的魂魄,失手将手中的铜镜打破,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多年养尊处优的皇后气势仍旧支撑着她抬手发问。
“鬼怪?哪呢?哪呢?”
珍珠白的高大鬼影之后又跟着进来了一个小小的白人,巴掌一样大,白色比前一个看上去厚实浓郁,一听到她说鬼怪便飞快地在屋子中飞了一圈,全然没有楚安易指的鬼怪其实就是她们的自觉。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查到,姜姜,你有感觉到什么吗?”小白人发问。
鬼影回答:“我也没有。”
于是她们转过头来,齐齐发问:“青青,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你们叫我什么?
楚安易想这么问,但又怕打草惊蛇,于是按捺好奇之心,顺着她们道:“是......”
“没关系,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边。”巴掌大的小人熟练地飘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楚安易的身体骤然僵直。
“欸-”
她听到小白人拉长了语调,绝望闭眼,完蛋了。
“青青你的肩膀好硬哦,是白天的训练量太大了吗?”
没有完蛋,楚安易睁开眼,侧头和那个小白人对视,这都也没有发现?你是什么样子的笨蛋妖怪啊!
被楚安易判定为笨蛋妖怪的系统用能量冲洗了一遍她的身体,风齐光才顶着一个黑眼圈姗姗来迟。
“怎么了守青?又叫太医又叫国师的,可是有什么不适?”
“娘......娘亲。”
热泪瞬间就盈满了楚安易的眼眶,就像做了皇后的她无法描绘年少时的她一样,年少的她也无法凭借旁人的描述勾勒早逝的母亲的面容。
传言宁姝郡主风柔光,温婉柔和、性情贤淑,是整个京城公子们的白月光,可惜最后配给了镇国将军这个武夫,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后便难产而亡。
楚安易懂事时祖母头发已然花白,皱纹爬满脸颊,她没办法在祖母身上找到母亲的模样。而她蛮横跋扈,即使照着镜子,也无法在那嚣张的神情中觅得一丝母亲的模样。哥哥就更不必说,所有人都说他像极了父亲。
母亲是什么样的?她幻想不出来。而今天,得上天垂怜,她终于见到了母亲,母女间的血脉感应让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她看着母亲感叹,原来自己与她长得那么相像。
楚安易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母亲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脑勺,令她安心的温暖让她不再惧怕。
姜嬴和系统对视一眼,带着其她下人退了出去,留下这对旁若无人的母女交流感情,又在她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人一灵轻轻击掌。
楚安易哭够了,耳朵爆红,仍旧将自己埋在母亲的怀中,不肯拔出来。母亲的胸腔发出震动,笑声从她的头上传来,“做噩梦了?需要母皇今日陪你就寝吗?”
楚安易:母......母皇?
楚安易震惊抬头,她曾于旁人的只言片语之中,俯拾记忆的碎片,拼凑出母亲的轮廓,但一切都不如眼前的这个人鲜活明亮。
母亲身上的一切都是闪闪发光的,眼睛是明亮的,脸庞是明亮的,就连头上戴的十二珠帝冕和玄衣之上金线织就的金龙都是闪亮的。
等等?
帝冕和金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
苍天保佑,如果这是梦,请让我沉迷其中吧!与其清醒着痛苦,不如让我糊涂的沉沦。
楚安易,不,已经回忆起自己是风守青的太子殿下眼睛大睁,心绪繁杂地盯着头顶的帷帐出神。
她正在消化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辈子所发生的事和上辈子完全不同,她的娘亲没有死在难产之中,而这个时候坐在皇位之上的也不是僖宗风文玥,而是她的母亲,风齐光。
是她祖母登上皇位之后,母亲自己改的名字,有“与日月齐光”之意,一字只差,意义却大有不同。
至于她祖母和母亲为何会当上皇帝,此事还得从十四年前说起。
十四年前,在位的男皇帝还是祖母的皇兄风冥,谥号戾。
那年年初,他生了重病,眼看就要不行了,宫中的十三个皇男皆蠢蠢欲动。然而一切波诡云涌都随着天地间第一个神明的重新苏醒而烟消云散。
那神明踏着金光而来,直言人间乾坤逆行,无尊无卑,不敬母不敬姑不敬姨更不知姥,罪孽深重,若是不就此悔过,不日便会降下天罚。
此后数月,黑云遮日,世人抬头,便可见铺天盖地的怪物灭世之景。有人搭弓有人铸剑,却伤不到那些怪物分毫。之后灭世之景潜入不知悔改的罪人梦中,如影随形,直至死亡降临。
如此精神折磨数月有余,世人尽皆忏悔,恳求上天原谅。于是戾帝退位,风嘉树登基,权力重回女人手中,世人称之为,神降。
祖母做了五年皇蒂,便将皇位传于她母亲,自己则云游四方去了。而那神秘莫测来历成谜一看就不是人的国师,似乎是她祖母外出游历时带回来的,一个叫姜嬴,一个叫做系统。
虽然不知她们俩究竟是何来历,但在记忆中,母亲和祖母很信任她俩,自己也很依赖她们,她们似乎也确实有点本事在身。
“怎么还不睡?”
风齐光批完了奏折,走到她床前,给她掖好被子。
怕一睡着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风守青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娘亲,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
风齐光看着女儿小狗一般的眼神,有点哭笑不得,上床将她抱进怀中,隔着被子拍她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在母亲的歌声中,风守青慢慢陷入沉睡。
——
没有回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被人拉起上课的风守青目光由呆滞转向不可置信,最后转到狂喜。
对于早起她着实有些接受不能,上辈子年少时祖母疼她,她想睡到多晚就睡到多晚,每天都要早起练剑的哥哥因此十分羡慕她。后来当了皇后,为了继续睡懒觉,她减少了后妃们平日里的请安,基本上五天里只要早起一天接受妃嫔的觐见就行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早起十四天,休沐一天。身为太子,为了做表率,她还必须起得比其她姐妹都要早。
一天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听完夫子授业后还得去马场练习骑射。
骑射的夫子由国师担任。风守青虽然还未亲身体验过体育课怎么上,但在去的路上,一行人的哀声载道,和记忆深处传来的来自灵魂的呐喊足以让她惊惧不已。
事实证明,姜嬴真的很严格,她甚至不许自己撒骄。由姜嬴的魔鬼性格推理出自己如果被发现不是这里的风守青一定会死得很惨的楚安易,默默披好了马甲。
但是下课后,原本严厉的姜嬴又意外地好说话,“辛苦了各位殿下,今天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下厨,你们要吃什么可以先点起来哦。”
“真的吗?”
披着风守青马甲的楚安易就看着瘫倒在地的小伙伴们纷纷跳起来,围着姜嬴点菜。
“肘子肘子!我要吃肘子!”
“还有烤鱼,鸡翅......”
“火锅可以吗?”
风守青:明明不对劲的是我,怎么你们比我还不对劲?
一只手搭上了风守青的肩膀,随后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她侧眸望去,是她上辈子的死对头方晴好。
上辈子的方晴好从未与她勾肩搭背过,正相反,她俩都恨不得整死对方。
方晴好同她一样,都是大长公主的孙女,但两位大长公主的待遇一个天,一个地,连带着岁数相近的两人也被区别对待。方晴好因此十分讨厌她,每次见到她都要呛她几句,她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脾气,当下就冲着她的脸招呼回去。
有时事情闹大了,她有祖母和僖宗撑腰,即使不得理也不吃亏。或许就是因为这种不公平的对待,让方晴好的心灵越来越扭曲,以至于让她在夷戎可汗前来求取公主和亲时,给她下了迷药,然后又被她反手一闷棍敲了回去。
总而言之,上辈子方晴好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但是现在,那个曾经临死前还诅咒她孤独终老的少年笑得一脸张扬,推着她上前,“你也去点几道菜,别一天到晚端着架子,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小老头,原来这里的自己是这种性格吗?
风守青环顾四周吵吵嚷嚷,同她一样年纪的皇子们。母亲只生了她哥和她两个,但这些女孩同样与她留着同样的血,她们都是祖母姐妹们的孙辈。
可是上辈子的她们,真的很陌生,有些只在宴会上见过一两面,有些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一次。
风守青抬头看遮住了阳光的姜嬴:她可真高啊!
“想要吃什么呢,小殿下,看在今天训练格外认真的份上,你可以点两道菜哦!”
“啊-,怎么这样老师,太过分了,不公平!”将她推上前的、已经改了姓的风晴好拉长了语调抱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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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千岁千岁千千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