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南康村竟还有两日的脚程。何风听纪苍术说时,还觉得两日很快。这场旅途其实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旅行,虽说一路上颇有波折,但他还是免不了像平日里难有出门机会的人一样心生不舍。
花潮生恢复了之后怎么办?他的性格会因为身形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么?那个乖巧可爱喜欢赖在他怀里的“何花”会就此消失么?如果他之后再想杀人,能不能拦住已经没有顾虑的魔教教主呢?
何风一边哭,一边往南边跑去。他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孩子,尽量不颠簸到他的伤口。古代的路本来就不好走,之前何风坐在马车上时都觉得硌得难受得要命,在这种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跑起来就更不用说。他跑得崴了好几次脚,都硬生生地维持住了平衡没摔倒,脚上腿上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也不敢停下查看。
花潮生的血止不住。那血从何风的掌心溢出来,滴滴答答地洒落在泥巴地上,好像在倒计时一个生命的流逝。何风的眼泪也滴滴答答地掉在花潮生苍白的脸上,把他的头发都弄得潮湿起来。
99在听见何风哭的时候就立刻从系统空间里冲了出来,它拼命地翻着商城里的东西,只是所有物品都对世界里的“碎片”不起作用。它很想安慰宿主“碎片”在小世界里是不死的,但是又怕如果花潮生真的死了,得了一时安慰的宿主会更加伤心,急得不停打转,数据流都纠结成了一团差点死机。
好像有人在喊何风,但是他耳朵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的视线其实也被泪水模糊了,不知道自己这样抱着一个不停流血的孩子跑得鞋都掉了鬓发凌乱的样子吓到了多少过路的人,直到那个喊他的人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才从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里浮出来,像是又被溺死了一次。
“你去找鬼医?”抓住他的那人面上戴着一个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黑铁面具,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力,“上我的马。”
他的手臂犹如精铁铸成,一用力便将何风和他怀里的花潮生拉上了马。下一秒风声顿起,何风险些被这极快的速度掀下马去,好在御马人稳稳环绕住了他。何风感觉自己像靠着一块礁石,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击碎打破。
覆面人的马确实是极好的马。更别说他还在不断抖动缰绳催促它快些。呼啸的风声充斥在何风耳边,这风声让他安心,正如那些仿佛向后倒去的树木房屋一般,这是他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目的地靠近的证明。
“别怕。”
覆面人低声说了一句,何风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颤抖。也许目睹一个熟悉之人的死亡对他来说还是太可怕了,会让他想起一些久远的,令他恐惧的回忆。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他怕有人因为他而身陷险境。
两日的路程,覆面人竟半天就走完了。他纵马直接从那小村庄的篱笆上跃过时,夕阳还未落到地平线以下,天边正是绚烂无比的晚霞。
覆面人像是很熟悉村中的路。他在一间低矮的小房子前勒住缰绳,那马便人立起来,发出高昂的嘶鸣声,看起来仿佛会把这间破烂的茅屋一蹄子踹翻。
茅屋里明显是有人的,已经点上了烛火。那人的影子影影绰绰印在纸糊的窗上,看不清晰。他像是浑不在意外面的动静,手中捧着本书,静静地翻过一页。
“我要喂马。”覆面人将他放下去,“鬼医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
何风双脚触地时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去。他的脚掌上鲜血淋漓,应该是之前跑的时候被尖锐的石子划伤了,脚踝处也有些红肿,毕竟他扭了好几次脚。他咬牙拖着这双脚,就算急得面色苍白,还是轻轻敲响了门扉,哑声问:“您好,我可以进去么?”
覆面人眼中有欣赏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听屋内人懒懒说了句“进”,才牵着马去了屋后的马厩,没再管这里的事了。
在看到鬼医的那一刻,何风来不及为他那雪白的长发和灯火中摇曳着绿意的眼睛而惊讶,语无伦次地求助道:“求,求您救救他……他……”
鬼医从书上抬眼,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竟如此男生女相?”
他放下手中的书,俯身伸手过来,却不是对着昏迷不醒的花潮生,而是摸了摸何风那满是伤痕的脚掌,目露怜惜:“真可怜……你一定拼了命地跑,跑得忘了自己了,是不是?”
何风对上他那双绿色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嘴上却还在说:“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放心吧。”鬼医将花潮生从他怀里挪到了一张小小的床铺上,“这人从进屋的那一秒起,就一定会活下来。”
那双绿色的,像湖水一般的眼睛在烛火中紧紧地盯着他,何风听见他在低声絮语:“看来……木头觉得你和当年的我有些相像啊……只是你拼命地跑,然后运气很好地遇上了他……我呢……跑啊,跑啊,跑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能找到能帮我的人……”
何风突然紧张起来。他的眼中再次盈满了泪水,看了一眼那张小床上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花潮生,又看了一眼面前带着微笑的鬼医,满是祈求。
鬼医温柔地笑了笑:“你的眼睛倒是很可爱。”
何风的神经快要崩断,他说:“如果您喜欢,可以挖掉。只要您救他……”
“嗯?我可不是那么残忍的人。”鬼医像是听了个好玩的笑话,“傻孩子啊,在我看来,你比那人值得关怀多了。”
他柔声说:“睡吧,睡吧。我向你保证过了,你的同伴必定不会死的。你已经跑到了能够休息的地方,睡吧。”
何风的意识在这细语中骤然下沉。他眼前一黑,再也不知外事。
鬼医早有准备,接住了软倒的人,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先细细地为何风清理了他脚上的伤口,又给他拉伤的手臂敷好药膏,接着擦了擦他的脸,给他整理好头发盖上被子,才转身看向了那张“小床铺”上的人。
“看着别人为你这样努力,很有意思吧,教主。”
花潮生竟然睁开了眼睛,他如今的神态,谁都不会将这人看作稚童:“听说鬼医只会将值得医治之人抱到治病养伤的床上,而不值得的人则会被放到另一边的长桌上。看来先生认为我不值得医治啊。”
“我的确看不出你有值得医治的价值,”不顾花潮生阴沉的脸色,鬼医悠然道,“我觉得你还是就这样死了最好,免得小朋友日后还要伤心。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花潮生的手动了动。
“你的鞭子早已在我这里啦。”鬼医耸耸肩,“真讨厌,我不治你,你就想对我动手么?唉……真是无药可救。”
“求生是任何人的本能。”花潮生十分淡定。
“这倒是实话。”
床上的人呓语一声,鬼医立刻走去看了一眼,发现他眉头紧皱,就算在梦中看起来也十分不安,不禁好笑:“行行行,知道了,你的同伴我一定救,你就安心睡觉吧。”
“你有个好同伴。”鬼医对花潮生说,“我可以解你身上的毒,但是其他的就算了,反正你也死不了。”
花潮生面露喜色。
“毒解了之后,你立刻离开我的房子,不能再多停留一秒。”鬼医接着说。
“如果我就是不走呢?”
鬼医看都不看他,房间的阴影处已悄然浮现了另一个身影。面具之下的眼睛正冷冷凝视他。
“那你身上可能会再多出个十七八种毒吧。”鬼医悠然道,“刚好我很缺试毒的人。”
花潮生的双唇紧紧地闭了起来。
/
何风在做梦。
他知道自己正在梦中,但是却无法清醒过来。
有人在小声抽泣。那声音很是熟悉,但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他茫然地站在黑暗之中,一些家具在他周围漂浮扭曲着,渐渐越靠越近,仿佛在逼迫他往一个方向前进。
“都是……我的错。”那个抽泣的人断断续续地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眉心处骤然一凉,何风混沌的思绪突然清楚起来,他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你醒了?”
一个白发绿眸的男子正笑吟吟地俯身看着他。
“鬼医……?”何风一下回过神来,“小花呢?”
鬼医说:“他的毒已经解了,就走了。”
何风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
“你的伤还要多休养几天才能好。”鬼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还会在此处停留数日,你安心养着吧。”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外面,一副等待的姿态。
“我去跟木头说说话。”
鬼医走了。
脑海里这时才响起99虚弱的声音:“宿主……”
“嗯。”何风应了它一声,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了吧?”
“我没事宿主!宿主才是,你自己跟花潮生说要爱惜身体,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99昨天亲眼看见何风晕过去之后花潮生就睁开了眼睛,这会恨得咬牙切齿,“碎片在小世界里就是不会死的!宿主以后不用那么为那东西着急!”
“可是会痛吧。”何风安慰它,“我都是皮肉伤,他中了毒还跟那么多人打架,怎么看都比我伤得重。”
99哽咽道:“宿主就是人太好了……”
何风并不觉得自己人好:“不是的。不过谢谢99告诉我碎片的事,我以后不会再那么慌张,会努力保持冷静的。”
99急忙说:“我只是看见宿主哭了,特别特别心疼。不是要怪宿主。”
何风笑了:“嗯,我知道的。谢谢99。”
99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能再次强调:“宿主要爱惜自己。”
何风沉默了片刻:“……好的。”
作者一边呼噜何风的头毛一边哄:乖崽,男人不一定靠得住,但妈妈一定靠得住哦
何风:(默默点头)嗯
天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妈,那我呢……
作者汗流浃背:啊?呃,这个那个
天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还有我……还有我……
作者汗如泉涌:那什么我先走一步了崽哈哈哈,花潮生接住!!
花潮生:(一把抱住何风)这样看还是我比较有用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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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时空局打工第二天(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