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珍珠安抚好余玉萱这个被父母嫌弃的老实孩子,一直等到余玉萱哭得没有力气,止住了眼泪,苏珍珠方才拿出一方帕子,帮她擦干眼泪,重新梳洗一番,两人坐在床上说着贴心话。
余玉萱看着苏珍珠,有些不好意思,道:“苏姐姐,真的是麻烦你了。”
苏珍珠摇头道:“没事的。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一定开心。”
余玉萱道:“是什么事?”
苏珍珠道:“我已经找到了一条财路。我们自己挣钱自己花,不必找别人伸手。”
余玉萱抬起头盯着苏珍珠,眼睛里透出股亮闪闪的光芒,可见自古以来,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苏珍珠道:“我和一家戏楼谈妥,他出木头钗身,我们做绸布花朵安在钗身之上,一支给我们一百文。”
余玉萱脱口道:“天呐!一支一百文! ”
她慌忙说:“这也太多了吧?苏姐姐,这是你找来的财路,我不能贪心。我帮你做,但是我一支只要十文就好,其余都给你。
我和我娘卖馄饨,一碗二十文,去除成本,也只能挣两文钱。因为没有店面,只能在巷口摆摊,所以等一大早出摊,待得路边店铺开张人流多起来,就得收摊,一天若是卖得好,也只能卖五十碗左右,若是天气冷来的人少,只得卖一二十碗,剩下肉菜、汤底我们也吃不完,可能还要亏本。算下来一天还挣不到一百文呢。”
苏珍珠在桌边坐了下来,沉吟片刻道:“玉萱妹妹,这个钗子的生意,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估摸着,大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吧,一个月之后就难得卖了。我们和戏楼合作,我们制作他们代卖,一支钗子给我们一百文,他们赚得更多呢。”
余玉萱吐了吐舌头,悄悄道:“这钗子卖得这么贵,真的卖得出去吗?”
苏珍珠点点头道:“我们这个头花的制作,算是一开始得了个巧,卖几天就会被别人学去,所以一开始定价高一些。”
余玉萱拉着苏珍珠的手,道:“苏姐姐,头花是你教我做的,生意也是你找到的,我不能收那么多钱,会被人骂没良心的。真的,姐姐,我来做绸布头花,你把头花缀在钗身,卖给戏楼吧。我不管你能够卖多少钱,那都是你应该得的。我做一朵花,你给我一朵花的钱,好不好?”
苏珍珠道:“这样也行,我俩合作吧。这个头花因为小巧玲珑,所以费工费眼,你用的自家的绸布,我给你一朵花十文吧。”
余玉萱慌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那绸布都是碎布条,是我爹店里不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值钱。我做一朵花给我两文钱就行的。”
苏珍珠看她真诚的拒绝,内心着实感动,这个孩子苦惯了穷惯了,遇到一点点善意就恨不得十二分地回报。
她认真地看着余玉萱,道:“你听我的,一朵花给你十文,我一支钗子用五朵花,正好我俩一人赚五十文。将来一个月之后钗子卖得少了,我们再来找其他的财路。放心,我们自己喜欢自己,自己养活自己,一定可以的。”
余玉萱感动得眼泪汪汪,她吸着鼻子,压住泪意,道:“苏姐姐你待我真好。”
苏珍珠拉着她的手,道:“来,我教你一样东西。”余玉萱被她一拉便站了起来,苏珍珠牵着她的手走出东厢房,走进书房。
书房里的书并不算多,但是归整得井井有条,摆放在一侧的书架之上。书桌很大,文房四宝样样俱全,房中书香气浓厚,余玉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呐呐道:“这就是书房?这么多书!”
苏珍珠站在书桌旁,在砚台慢慢研开墨汁,再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拿过一张普通的黄麻纸,在纸上从左至右画了一条直线。
她偏过头,对好奇观看的余玉萱道:“你来看这条线,从左到右,像不像我们的人生?”
余玉萱茫然道:“人生?”
苏珍珠点头道:“我们每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就象这一条线一样不停地往前走,直至死亡。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都会遇到各种问题。”
余玉萱认真思考着,她深知眼前这个姐姐将会是她这一生能够遇到的最好的导师,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走进书房,闻到墨香。
苏珍珠在内心暗暗点头,她今天要说的,正是后世经济学家们总结出来,被一大堆理财专家、投资顾问们说了无数遍的“草帽曲线”理论。
苏珍珠用笔在直线上点了两个墨点,把直线分成了三段。她指着第一段,道:
“你看,我们从出生到出嫁,算是18年吧,这是我们的成长期。我们要长大、要接受教育,我们依赖父母长大,他们支付我们所有的费用。同样,在未来,我们也要养育自己的儿女。虽然你觉得父母嫌弃你,但是他们生了你,陈婶把你抚养长大,你爹爹买了这所宅子,给了你们母女栖身之所,你每次去要钱他多少也会给一些,也算是把你无病无灾的抚养长大。在这18年里,父母给钱养大你,是应尽的责任。”
余玉萱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他们养大了我,我将来自然也会养大我的孩子。只是我不太明白的是,什么是教育?我接受了什么教育?”
苏珍珠心想在古代重男轻女,对女子的培养不如男子尽心,余玉萱不知道什么是教育,也在情理之中。
她指了指这个书房里的摆设,道:“教育,就是教会孩子做人的道理,培育他成年后养活自己的能力。你看这书房,每本书都是银子,每支笔、每张纸都要花钱。我夫君读书参加科举,更是花销无数。这就是教育,都要花钱。”
余玉萱不解地问:“可是我是女子,我父母也没有让我读书写字啊。”
苏珍珠道:“陈婶有没有教你孝顺父母?有没有教你做饭洗衣?有没有教你针线女工?”
余玉萱点头道:“这是女子的本份。”
苏珍珠道:“对了,这就是教育。没有人教你,你永远都学不会。将来你出嫁了在婆家如果不会操持家务,日子也会过得艰难。”
余玉萱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虽说我娘打我骂我,但是也教育了我?”
苏珍珠点头道:“这是父母应尽的本份。她对你虽然不好,但也不能否认确实抚养了你,你以后也需尽孝,回报她。”
说罢,她指着直线上的第二段,道:“从你出嫁之日始,到你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这是我们独立成长的时期。在这个阶段,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我们努力操持家务、扶佐夫君赚钱立业、管理家中银钱往来、生养子女,可能还要侍奉公婆、赡养老人。夫妻一体男主外女主内,努力赚钱养家、生儿育女,日子也会越过越旺。所以说,这第二段直线,是我们的黄金期。”
余玉萱年纪尚小,还不太懂男女之事,也从来没有人和她讲解过人生道理,听得苏珍珠这一番话,她觉得新鲜至极,如海绵吸水一般认真听着,极力想把今天所听到的每一个字牢牢地记在脑子里。
苏珍珠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当老师的快乐,她再用笔点了点第三段直线,道:“黄金期过后,我们的儿女长大成人,我们也老了,就进入到第三段人生:养老期。我们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疾病越来越多,生活越来越艰难。”
她看了一眼余玉萱,见她有眼中竟然有了泪水,叹道:“每个人都会老,当我们老了,就只能指望手中的银钱和子女,银钱总会越用越少,子女呢,也是求知数。儿子不一定孝顺,未必能够用心照顾我们。女儿出嫁了就如同泼出去的水,陪嫁需要钱,回馈父母的少,这也是为什么当世之人总说女子是赔钱货的原因了。”
余玉萱听得呆了,第一次有人用一条直线、两个墨点便将人生的三个阶段说得如此通透,她内心竟然生出一股惶恐,急着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苏珍珠反问道:“从成长期到黄金期,再到养老期,你觉得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余玉萱不假思索地答道:“钱!”
苏珍珠提笔在直线上方,从起点到终点,画了一条虚线,道:“这是一条支出线,代表我们这一生中都需要用到钱。你看,出生时、死亡之时支出为零,但在此之间,我们需要用的钱大约就是这个样子的。”
余玉萱道:“小时候、年纪大了吃得都少,也不用穿什么好衣裳,需要用的银钱少。”
苏珍珠点了点头,道:“对,在黄金期我们所需要的钱最多,要侍奉公婆、要养育子女、要赡养父母,如果还要供一两个读书人,那花销更多,所以这条曲线是两头低、中间高的。”
余玉萱忙问道:“那我们得努力挣钱啊。”
苏珍珠又提笔在第二段直线两端的墨点间画了一条拱形曲线,边画边道:
“其实,我们挣钱的时间大多只在黄金期。成长期所有银钱都来自父母,我们没有挣钱的能力,养老期我们精力不足,银钱来自子女。如果想要这一生过得舒适,就要努力让这条曲线形成的面积更大,也就是说,在黄金期努力挣更多的钱,才能让我们有能力养育好孩子,保证老了更有底气。所以,我们也称这条收入线形成的面积为财富蓄水池。”
见余玉萱有点似懂非懂,她又用更简单的语言描述了一遍:“我们一生都需要用到钱,假定我们一生所需是个空水池,水就是银钱,得有足够的水才能把水池填满。那么,我们得在可以挣钱的时候多多挣钱,把这个蓄水池装上多多的水,才能保证空水池总是有水,才能保证我们这一生舒适自在。”
余玉萱的眼中绽放出了光芒,她用力点了点头,道:“姐姐,你懂得真多!”苏珍珠问她:“你娘为什么要你去找爹爹要钱?”
余玉萱用手虚指那条圆滚滚的“收入线”,道:“因为她要往这个蓄水池里多装水!”
“对!你娘现在就是黄金期,本来应该是男主外女主内,但你爹没有尽到责任,她只得努力挣钱。卖馄饨是为了挣钱,找你爹要钱,也是为了往这个财富蓄水池里注入多多的水。你将来出嫁需要陪嫁,她将来养老需要钱,现在如果不多存一点,难道等到将来没有钱到处求人?”
余玉萱掩面而泣,她一直埋怨母亲无能、恨父亲背叛,从来没有想过母亲的辛苦母亲的痛苦,也没有想过未来,她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听话地做事。今日听得苏珍珠这一番教导,方才领会到生活的艰难、母亲的艰难。
苏珍珠安静地等待着,待她哭罢,她悠悠地说道:“人这一生,能够赚钱的时光其实很短,花钱却是一辈子的事,活到老,花到老。这就是草帽曲线要告诉我们的道理。”
余玉萱激荡的心略略平静下来,她道:“我娘卖馄饨不可能卖一辈子,找我爹要钱,也只是在我现在年纪小还能开口。若有一天我嫁人了,我爹不会再管我娘了,一分钱都不会给。”
苏珍珠引导她思考,询问她:“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余玉萱道:“在我们能够挣钱的时候,多多挣钱!”
草帽曲线,你看明白了吗?
这段文字,也是我一直想对所有女子说的话。
从古至今,理财思想中的精髓,就是这条草帽曲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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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草帽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