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又是一个夏日。
午后的风吹在身上滚烫又黏腻,树上的蝉也吱吱作响,吵个不停。
红星公社小学。
“田飞,我先走了,我哥哥还在等我!”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对身后的黑瘦男孩喊道。
“哦,好。”田飞有点羡慕,虞钰的哥哥可真好,每天都来接虞钰放学,如果他敢让他爸来接他,他爸只会给他一脚叫他滚一边去。
虞钰风风火火地跑出校门,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树下站着的白衣青年,他情不自禁地想,他的哥哥会发光。
三年过去,虞铮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长成了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原本就凌厉的五官更显得压迫气势十足,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毫无感情地盯着别人时,莫名让人感到发憷。
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双手插兜,斜靠在自行车上,由于天气闷热,袖口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傲,引得四周的年轻女孩频频向他看去。
“哥哥!”听见熟悉的喊声,虞铮循声望去,看到向他奔跑过来的虞钰,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虞铮伸出手接住往他怀里扑的虞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冰棒递给他,“给。”
“哇!谢谢哥哥!”虞钰眼睛一亮,接过冰冰凉凉的冰棒,咬了一口,发出了满足的喟叹,“真凉快!”
他举起手中的冰棒递到虞铮嘴边,“哥哥吃!”
虞铮低头咬了一口,笑了笑,“上车,我带你回家。”
虞钰爬上后座,双手搂住虞铮结实的腰腹,感受着风从脸上刮过,开心地眯起眼睛。
“哥哥,我这次考试又得了第一名。”虞钰在后面大声说。
虞铮很捧场的地夸赞,“真棒,回家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好耶!我最爱糖醋排骨!”虞钰雀跃地喊道。
到了家,虞铮从井里拿出早上去买的排骨,洗干净一一剁成小段,放进锅里焯水。
虞铮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虞钰就在旁边拿个小扇子跟在后面扇风,帮虞铮赶走热气。一边扇风一边拍马屁,“哥哥辛苦啦!”“哥哥太厉害啦!”“我好崇拜哥哥!”之类的好听的话都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搞得虞铮哭笑不得,心里却很受用。
吃饭的时候,虞钰啃着排骨,犹豫地说:“哥哥,我想读初中。”
虞铮挑了挑眉,“你要跳级?”
“嗯!”虞钰咽下嘴里的饭,“你平时教我的那些知识,我都会了,我觉得我可以读初中。”
“你想好了就可以,我不干涉你的选择。”
虞钰又拿起一块排骨啃着,“我就知道哥哥会同意的。”
虞铮看了他一眼,“虽然我不干涉你,但是你不许先斩后奏,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虞钰飞快答应,他知道,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
刚吃完饭,就听见石子砸在窗户上的响声,虞钰拿出书本和笔,对虞铮说:“招娣姐姐来叫我了,我过去了。”
虞铮点头,“去吧。”
这几年,李招娣一直跟着虞钰学习认字和算数,也读了许多书,从一个怯懦无助的小丫头变成了自信坚强的女孩。
她在书里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和精彩,渴望着期待着,总有一天要走出这座封闭的小村庄,远离这个给予她所有苦难的家庭。
“鱼鱼,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李招娣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细碎的光,那是对未来的向往。
虞钰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地说:“如果你想走出去,首先要掌握一门生存的技能。”
李招娣皱着眉想了一会,“我会做衣服!我偷偷跟着村头的王婶子学的,没告诉我妈。”
“那你可以去纺织厂做女工,就能养活你自己了。”虞钰给她出主意。
听见这话,李招娣弯起嘴角,“嗯!我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再也不用在地里拼命地干农活,有了钱我还可以吃饱饭,买新衣服!”
她在脑海里勾勒美好的未来,脸颊有些泛红。
“鱼鱼,你呢,你想离开这里吗?”李招娣又好奇地问。
虞钰眼中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答道:“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可是虞知青早晚会结婚的,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怎么办?”
“自己的家庭?”虞钰低着头苦恼地想了想,又坚决地说:“不会的,哥哥说会永远在我身边。”
李招娣笑起来,“好,希望我们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金红色的晚霞铺满天际,将空气都映射成橘色的,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伴随着路边蛙鸣的还有阵阵欢声笑语,其中夹杂着对未来美好的期盼。
然而命运的齿轮兜兜转转,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李招娣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漆黑,她静悄悄地走进屋子,想要偷偷回房间,却不小心听见里屋传来陈桂英压低的声音,“你都找好了?”
“嗯,大山里的刘老瘸子,能出两百五十块彩礼钱。”□□阴沉的声音响起。
陈桂英似乎有些犹豫,“那刘老瘸子不是都五十五了吗?岁数也太大了。”
□□冷哼一声,“岁数不大能出二百五十块钱买媳妇吗?我都问过了,他是给钱最多的。”
两百五十块可是普通人家一年赚的钱了,陈桂英想着那么多钱,咬了咬牙,“那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结婚?”
“后天老瘸子过来接人,一百块的定金我都收了,你可把招娣看好了,不行就直接捆了送过去。”
“行!”
李招娣听着两人的谈话,只觉得如坠冰窖,亲生父母竟然像讨论货物一样,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她的后半生。
两百五十块钱,他们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值钱呢,李招娣心中惨笑,忍住立刻要逃走的心思,颤抖着双腿挪回房间。
她从床底下的砖缝里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钱,七块两毛五分,还有一些零碎的粮票。
她把布包紧紧揣进怀里,然后躺在破旧的小床上,明明很害怕地发抖,大脑却出奇的冷静,在思考如何逃出去。
□□白天绝不会在家,李金贵放了暑假,不玩到天黑不会回家,所以家里只有陈桂英会盯着她,目前只要能稳住陈桂英,就能寻到一丝机会。
李招娣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哭喊着顺从的小女孩了,书本教会了她很多,这几年里,她已经学会了用好听的话去敷衍讨好陈桂英,以此来让自己少干一点活,如今,她一样可以哄骗陈桂英让她走出家门。
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第二天早上,李招娣像往常一样,起来做早饭,吃完后,端着一家人的脏衣服到河边去洗。
陈桂英却突然说:“今天不用你洗衣服了,你在家老实待着!”
“可是不洗的话,明天弟弟就没有干净衣服穿了。”李招娣犹豫地说。
“没事,他一个男娃子两天不换衣服不要紧。”
听了这话,李招娣顿时高兴起来,“那太好了,今天我就不用干活了!”她开心地拍着手回到屋子里。
陈桂英看她高兴的样子顿时有些不爽,死丫头不洗衣服就得她自己来洗,越想越生气,干脆朝着屋里喊:“你个懒蹄子,就不会收拾一下家里吗,去扫院子!”
李招娣磨磨蹭蹭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还有些不情愿。
“哼!懒得要死,等你嫁人了也是要挨打的货!”陈桂英狠狠骂了一句,心里舒服了些,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盯着她。
太阳越来越大,空气中的闷热几乎要让人窒息。
陈桂英一开始死死地盯着李招娣,可渐渐地,天气越来越热,她有点承受不住了,她往堂屋里挪了挪,仍然能看见李招娣干活的身影。
而李招娣却像感觉不到热一样,慢吞吞地收拾院子,扫地,喂鸡。
过了半晌,太阳又升高了,炽热的阳光照射进了堂屋,再次晒到了陈桂英,她烦躁地又往里挪了挪,可是这次,她得抻着脖子才能看到李招娣了。
脖子抻久了实在太累,陈桂英不耐烦地喊:“死丫头怎么还没收拾好?这么慢!”
“妈,鸡圈太埋汰了,我扫一扫,不然天气热会臭的。”李招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陈桂英皱着眉想,也对,趁着赔钱货还没嫁人,让她多干点活,省着以后都得自己来干。
“你动作麻利点!”
“知道了!”
陈桂英抻着脖子实在累,索性不看了,隔一会就喊一声,确认李招娣在不在院子里,每次都能得到回应,这让陈桂英放下了心。
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琢磨着卖掉李招娣的钱该怎么花,首先要给她的宝贝儿子买一身新衣服,金贵一直想要虞钰那个小崽子穿的绿军装,这次她也给她儿子买一套,让那小崽子在显摆!
然后她再给自己买双皮鞋,隔壁老王家那个新媳妇买了双皮鞋成天嘚瑟,她也要买一双羡慕死那些老娘们!
对了!还要买肉,买五斤大肥肉,炖一大锅,馋死他们!
陈桂英美滋滋地想着,笑容都快抑制不住了,突然又想到这一切都得把死丫头卖了才能得到,她又喊了一声。
院子里再次传来李招娣的应声,她放心了。
太阳好像更晒了,屋子里都是闷热的气息。
微风吹得陈桂英昏昏欲睡,她觉得眼皮有点沉,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大眼睛,喊了一声李招娣。
空气中好像远远传来一声回答,又好像没有。
陈桂英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头,到底有没有呢?
可没等到她仔细确认,她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
跳到三年后来是想把虞俊伟的事情解决,然后就可以让虞钰飞快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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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