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铮回到屋里,手里握着那块玉怔怔出神。
十二岁那年,突然有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找到他,问他的姓名,问他的年龄,问他的身世,当他拿出那块玉的时候,更是喜不自胜。
那个男人说,他是他的亲生父亲虞俊伟,他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意外被人偷走了,他找了他很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
彼时,虞钰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面对男人诚恳愧疚的脸,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跟他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能比生活在□□家更糟糕的了。
他满怀欣喜又小心翼翼地跟着虞俊伟回到了京城,见到了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和一个看起来苍白瘦弱的男孩。
虞俊伟让他叫那女人母亲,谢静也一脸温柔笑意地望着他,可他看人脸色活了四年,怎么会错过谢静眼底那一抹冰冷的厌恶?
他叫不出口,却也没有人逼他,一家人似乎都对他宽容大度,百依百顺。
虞俊伟很有钱,他是京城机械厂的厂长,手里管着整个厂子里几千人的调度工作,权利特别大。
他们一家人住在机械厂分的宿舍里,是个三室的楼房。
两件卧室,一间书房。
虞钰和那个男孩住在一个屋子里,可是明明前一分钟还对他笑着的弟弟,在关上门之后,猛然变了脸,他凶狠地对虞钰说:“这个家是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我的,你别想抢走!”
虞钰赶紧摇着头,“我不抢!”
见他这么识趣,虞昊又换了一副得意洋洋的脸,扬着下巴说:“谅你也不敢,告诉你,你妈妈早就死了,现在这个是我妈妈。”
虞钰这才知道,哦,原来这不是我妈妈,真是太好了,他就说,如果真是他妈妈,又怎么会厌恶他呢。
可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难过,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虞俊伟给他改了名字,又带他去医院体检,回来时欣喜若狂。
虞钰不知道为什么要改名字,这是奶奶给他取得。他有些不高兴,但是看到爸爸和继母都开心的无与伦比,他告诉自己要听话懂事。
从此,他就叫虞铮了。
虞铮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每天吃的好,睡得香,还不用干活,父亲和继母对他更是有求必应,家里有什么营养品和补品都拿给他吃。
除了弟弟总是抢他的东西,暗地里欺负他以外,真的没什么不顺心的了。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有一天,虞昊突然晕倒在地上。
虞俊伟和谢静顿时脸色大变,焦急地把虞昊送往医院。
奇怪的是,谢静紧紧拉住的却是虞铮的手,惨白的脸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像是怕他跑掉了。
不过很快虞铮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原来虞昊得了肾病,已经严重到必须要接受肾移植的地步,而虞俊伟找他回来,也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为了给他儿子换肾。
带他去医院也根本不是体检,而是在配型。
最可笑的是,虞昊的亲爸亲妈都匹配不上,却让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匹配上了。
虞铮知道他们的目的后,拼命的反抗,挣扎,可他才十五岁,根本没有和虞俊伟斗的能力。
虞俊伟告诉他,人只有一颗肾也能活,让他安心做手术,等到出来之后会好好补偿他。
可虞俊伟没有说的是,医生也曾经告诉他,虞铮小时候因为受到虐待,体质比一般人要虚弱,若是现在就手术,极大的可能会撑不下来。
然而虞俊伟仍然坚持让虞铮换肾,在他心里,对这个亡妻留下的孩子没有丝毫的感情,更何况他在外面生活了十二年,早就养不熟了,哪里比得上谢静给他生的儿子。
最终,他还是被带上了手术台。
手术中,虞铮出血量太大,导致肾内血流减少,诱发了急性肾衰竭,必须靠血液透析才能活下去。
虞俊伟和谢静在达到目的后,彻底不再伪装,他们每日围在虞昊的病床前嘘寒问暖,却从不来看他一眼。
虞铮也并不想看到他们那副虚伪的嘴脸,他实在是恶心透了这一家人。
渐渐地,谢静对虞俊伟给虞铮花钱治病越来越不满意,她为了得到他的肾已经忍了两年,不然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也配花她家里的钱?
现在,一切危险都没有了,虞昊也恢复健康了,是时候让虞铮滚出这个家了。
在谢静吹了整整半年的耳边风之后,虞俊伟彻底狠下心,不再给虞铮支付医药费。
终于,虞铮十六岁生日那天,他安静地躺在那个逼仄惨白的病房里,再也没能醒过来。
——
日暮降临,残阳如血,金红色的霞光洒满天际,也透过窗子斑驳地落在虞铮脸上,留下交错的光影。
他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却是一片冰冷,眼神森然可怖。
虞铮轻轻眨了眨眼,将汹涌的情绪收回,然后手掌微动,便把玉收进了芥子空间。
这辈子,他绝对不会让虞钰回到那个肮脏的家。
第二天一早,陈桂英和王秀芬就来还钱了。
陈桂英把钱递给虞铮的时候,觉得像是从心底挖了一块肉下去,为了这四十一块七毛五,她昨晚一宿都没睡着觉。
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每次想来占便宜的时候,不但要不到钱,反而还要拿出这么多钱,不过她长了记性,以后再也不敢招惹老太太了。
而王秀芬就比她想得多了,她敏锐地察觉到,每一次吃亏都是因为有虞铮在,虞铮总能把他们这些人耍得团团转,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想,以后要离这个虞知青远一点,否则他们一家怕是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两家人都在此刻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要远离虞铮。
可谁也没想到,一向心机深沉的□□却在这个时候犯起了傻。
当虞铮见到两个戴着大盖帽,穿着蓝色警服的公安来到家里时,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把他们请到屋里坐下,给每人倒了一杯热水。
两名公安捧着热腾腾的水杯喝了一口,有些惊讶,竟是甜的!他们相视一眼,觉得这个知青还挺会办事。
公安脸色缓和了些,对虞铮说:“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传播封建迷信。”
其实他们也疑惑,这个知青看起来怎么也不想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是谁举报的?”虞铮问。
公安摇摇头,“这个我们不能说,不过我看你家里没有什么封建迷信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说吧。”
虞铮挑了挑眉,心里有了谱。
“我是高中毕业的学生,自愿来农村是支援建设的,怎么可能传播封建迷信呢,一定是搞错了。”虞铮坦然地说。
听到虞铮是自愿下乡的,两位公安脸色都好看了许多,看来这是个很有觉悟的年轻人,不太可能会做违法的事情。
公安们想要速战速决。
“直接和你说吧,是一个叫□□的村民举报的,他说在你家看到了封建残余物品,让我们来调查,你自己好好想想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该留的东西。”
虞铮苦笑一声,“说出来不怕两位公安笑话,□□是我住的这家李奶奶的儿子.....”
他仔细地把□□和李建民两家对奶奶做的事和两位公安陈述了一遍,公安听了怒不可遏,猛地拍桌,“竟然有这么不孝的儿子!”
“这是思想有问题,应该送到农场去改造!”另一名公安附和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是与你家有仇,恶意举报!”公安很生气,这大冷天的,还是在正月里,让他们白白出来折腾。
虞铮点点头,“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和封建残余有关的,也就只有在大门口贴的对联了。”
他站起身,“我带两位去看看吧。”
来到大门口,两位公安仔细看了看对联上的歌颂祖国歌颂党的内容,然后赞赏地说:“虞知青的字写得真不错!”
“思想觉悟也非常高尚!”
然后公安拍了拍虞铮的肩膀,“这不是封建残余,而且我还要上报给组织,让他们表扬你!”
这话给虞铮提了个醒,他这个知青的身份是假的,要是有心人一调查很可能会露馅。
他急忙摇了摇头,露出坚毅的神色,“千万不要,我做这些不是为了那些虚名,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党和国家的祝愿,想把我学到的知识奉献给祖国的农村建设事业。”
两名公安被虞铮一番话深深地感动了,没想到虞铮是这样一个踏实肯干,不求回报的好少年,这才是未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好,那我们就不上报了,但是你放心,恶意举报的事情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两个不孝顺的儿子也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虞铮充满感激地看着两名公安,“那就多谢公安同志了。”
“不用谢,为人民服务!”
送走两人后,虞铮又瞬间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淡色的薄唇轻启,轻轻吐出四个字:“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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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