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犹再发 第42章 第 42 章

潭水像万千冰针刺入骨髓，云清岚的悬壶剑在幽暗中泛着青芒，他掐了个避水诀，剑气在周身形成淡蓝光罩，仍挡不住蚀骨寒意顺着经脉蔓延。聂鹏海的玄铁鞭绞碎几缕游荡的黑雾，在漆黑的水底划出一道灼热的轨迹……

“这鬼地方……”聂鹏海的传音带着一丝颤抖，“连老子的烈阳诀都要冻熄了。”

金子墨双手结印，身体静静地悬浮在前方，结印突然照亮了水底诡谲的景象。五根青铜柱上的图腾在幽光中若隐若现，而那条人人避之不及的蛇就在他们面前，蛇首低垂处，五道碗口粗的陨铁链穿透七寸，锁链上悬挂的一些黑金符箓已褪成灰白色。

“不是年久失修。”金子墨的传音突然凝重，“是有人在故意破坏封印。”

通体黑色的蛇躯盘踞在阵法中央，每一片鳞甲都有盾牌大小，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云清岚想要游近时，感觉到宛如死水般的水流动起来，那条长达百丈的巨蛇，右眼竟然睁开了一条缝隙。

“退后！”聂鹏海的玄铁鞭卷住云清岚的腰。三人屏息凝神，却见蛇眼又缓缓闭合，原来只是沉睡中的无意识颤动。缠绕蛇身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最粗的那条锁链已经出现了裂痕。

“化蛟在即。”金子墨传音，“你们看它额间的角。”顺着指引，云清岚看见蛇首中央凸起的骨包——那分明是即将破皮而出的蛟龙角，不仅是它生出了角，蛇尾末端生出鱼鳍状骨刺，鳞片缝隙间探出细小的龙须，沉睡中的祸乱蛇微微抽搐，锁链发出磨人的声音，而外界却怎么都听不到这里面的声音。

“符箓用的是蛟血砂，”金子墨抚过柱身剥落的图腾，指尖沾上暗红碎屑，“至少五百年没修补过，但看成色应该能撑着更久，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几人面面相对 ，又在周围的水域转了几圈，细细查看。

不一会，破水而出的瞬间，有几人围了上来，却离着寒潭有一定的安全距离，见他们安然无恙，众人围坐在一起商讨，寒潭边的篝火将众人影子逐渐拉长。

此事大家心知肚明，要杀蛇是无望了，各派拿出自己灵石和宝物来加固封印才是正解，至于分配多少，看各家的诚意如何了，尤其是大门派，要先表态一二。

云清岚表示愿意拿出凌霄阁的冰魄石，从冰魄城换来的宝物能用在此处算是物尽其用了，其他人见状也表态，不过一时半会还说不准具体的数量，还是等出去再重新商议再说。

“化蛟？”邢正业若有所思，叹气，“老子带了二十七只追风隼，三百张缚妖网，看来不成了，”他无奈又不甘。

“打是打不成了，邢庄主舍得那些宝贝，倒是把穿云箭借来破阵啊。不过，我们可不想送死，能陪着进来已经很不错了。”柳如烟倚着凌巧儿娇笑，指尖绕着发梢打转，“还是说……您指望着云郎替您卖命？”她含情脉脉地看向某处，却被另外一人挡住了视线。

白芷突然闷咳出声，掌心赫然躺着一块血块，药王谷弟子慌忙扶住她：“师姐的蛇毒还未好，请容许我们先行离开。”

大家点头，原路返回现在已经安全多了，邢正业让自己的弟子也跟着一同出去。

一转眼柳如烟已经退到十丈开外，香帕掩着口鼻：“如烟先行告退，去准备些驱寒的香料，辛苦几位守着了。”她拽着凌巧儿转身就走，裙摆扫过庞烨然僵硬的膝盖，他想起身，却被骆巍奕一个眼神扫过。

“师尊……”萧烬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云清岚侧目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你也出去吧。”

“师尊不出去？”萧烬一愣，“那弟子也不出去。”

“你的伤待在这儿难以好转，还是出去好好处理。”云清岚闭目。

“皮肉伤，不打紧的。”

“好了，你们两个都出去吧，这么多人留在这儿反而容易引起注意，”聂鹏海冷哼了一声，“明日辰时换岗，切莫忘了时辰。”

“那有劳师伯了。”萧烬闻言，抬手扶起云清岚，“师尊，我们走吧。”

“可是……”

“快走。”聂鹏海又哼了一声。

洞外月色凄冷，清冷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元洲和陈家四兄弟姐妹立刻迎了上来，云清岚环视了一下，见柳如烟他们提前回了自家营帐，一贯爱出风头的周子陵看到吐血的白芷都沉默了一会，云清岚想上前查看却被拦了下来，莫怀空也热情迎接诸位，在看到大家身心疲惫，身上还挂着伤，提议还是先治疗，有事明日再说，把自己的人带走，林沐阳回头冲云清岚点了点头，匆匆离开。

云清岚定睛一瞧，见一直跟在白芷身边的师妹，她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还有这时围在她身边的同门，他们脸上的关切不是有假，药王谷还是有忠于白芷的人 ，定不会让她遭了毒手，想到这儿他才稍微安心下来，与萧烬一同回凌霄阁的营内。

陈家四兄弟姐妹见人群散去，立马上前问聂鹏海的状况，云清岚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模样，知道他们心急，耐心地回应了他们的问题，让他们放宽心，而后嘱咐后续要办理的事情。

一直忙忙碌碌到深夜，云清岚才得空回到自己的账内，看到一个人影正盘坐在榻前面。

“怎么不点灯？”云清岚轻声问道，点燃了烛台。

“……”

月光透过帐布，在云清岚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烬抬眸，对上云清岚的视线，空气中顿时尴尬了几秒。

“有事？”云清岚微微避开视线，轻咳一声，“有事无事都明日再说，夜深了，该回你的账休息。”

“弟子，斯——”萧烬刚一起身，扯到自己的伤口，一阵闷哼。

“别乱动，”云清岚见状赶忙扶住他，动作过大也牵连到自己的腰伤，疼的皱眉，一时间真不知道谁伤的更重。

片刻后，云清岚蘸着药膏的指尖突然颤抖，“不是让你去找元洲包扎吗，怎么不去？”眼瞧萧烬后背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师尊是想让我这般模样去见人吗？”萧烬沉默了一下开口，侧过半边身子，露出他脖颈的红印，还有各种咬痕。

“！！”他差点忘了这一茬，云清岚手中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萧烬忽然闷哼，“师尊是要谋杀亲徒……”话音未落就被药膏呛住，云清岚恼羞成怒地又故意加重手上力道，绷带勒出精瘦腰线，“为师先前让你帮忙的意思并不是这样帮忙，后果自然是……”

“弟子会负责。”萧烬突然一脸认真起来。

“什、什么？！”云清岚脸上划下几道黑线，瞳孔地震，赶忙胡乱编造，“为师的意思是，你逞能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疼？”

“师尊，你是真的要假装听不明白吗？”萧烬转过身来，高大的身影已不是当初他所认识的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臂弯能将人整个笼住。

清岚猛地后仰，后腰撞到矮几，药瓶翻倒的声响中，他听见帐外巡逻弟子渐近的脚步声，萧烬却得寸进尺地握住他脚踝，指尖划过绷带边缘：“弟子记得，小的时候，师尊也是这般与弟子亲近的……”

“闭嘴！”云清岚一脚踹在他肩头，却忘了对方后背的伤，萧烬闷哼一声，顺势倒下时竟将他一起带翻，两人滚作一团，鼻尖几乎相触。

帐外突然传来徐琬莠的声音：“云师兄？我新配了药，你要不要……”

萧烬的手还扣在云清岚腰际，掌心温度透过单薄里衣灼烧皮肤，云清岚瞪着他，用口型无声地说：松手。

然而萧烬变本加厉地贴近，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垂：“接下来，师尊是要说，要像普通师徒那样……”

“我睡了！”云清岚一掌熄灭了烛火，猛地扯过被子蒙住头，耳边传来萧烬低笑的气息。

待人影走远，云清岚悄悄拉下被子一角，“没大没小，快回你的账。”

“师尊，弟子是隐藏身份来的，没有自己的账，”萧烬示弱，哼哼唧唧起来，“斯——背上好疼，师尊的床褥软的很，不如今夜……”

闻言云清岚不语，准备起身，却没想到身侧床铺一沉，萧烬自个儿躺下来，刻意保持着一拳距离，但温热的体温仍源源不断地传来。

“？！”云清岚瞪大了眼睛，他竟然这般无理取闹了？

黑夜中，萧烬突然贴近他颈侧，“弟子十岁那年做噩梦，师尊也是这般抱着，如今为何不可了？”温热呼吸拂过锁骨，喉结一动一动的，云清岚连连后退，却无路可退，想起来却被萧烬压着被子，紧紧地裹住了他。萧烬侧身躺着，目光灼灼，这一幕让云清岚想起以前那个雨夜，小时候的萧烬也是这样蜷在他身边，只不过当时孩子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那是你哭着要人陪！”云清岚手忙脚乱去揉某人的额角，却被抓住手腕按在榻上。

“现在也要师尊陪，弟子还夜夜做噩梦，师尊不能陪陪弟子吗？”萧烬的掌心覆上云清岚冰凉的手背，“就像小时候……”

“你十八了！”云清岚一脚踹开锦被，“三岁就要分床的规矩……”

“规矩说不能和衣而眠？”某人故作茫然，手指悄悄勾住师尊腰间玉带，“还是说师尊在想什么别的……”他忽然闷哼一声，云清岚的剑鞘正抵在他腿间。

“睡吧。”云清岚终究没忍住，如今他说不过他，自知理亏，今夜他若是离开这账内，似乎真印证了他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于是解开外袍一本正经地躺下来。

萧烬没想到师尊竟然真的躺下，虽然是背对着他与他和衣而卧，心中悸动不已，久久盯着云清岚的脸。

“还不睡？天都要亮了。”云秦岚听着身后紊乱的呼吸，没忍住低声地说了一句，转过身来，拉开被角。

“嗯。”仿佛空洞的心被什么填满似的，萧烬心满意足的钻入被窝，温热又熟悉的气息，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黑暗中云清岚清晰感受到两颗心脏在彼此应和。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师徒缘分最荒谬的模样——明明该是最正直的关系，却纠缠着最隐秘的**与最危险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