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犹再发 第28章 第 28 章

夕阳西斜，余晖将西塘的青石板路染成暖金色。云清岚和萧烬并肩走在街上，四周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着糖炒栗子、酱卤肉和桂花糕的香气。

“听说西街王婆家的烧鸡皮脆肉嫩，南巷李记的糯米糕甜而不腻……”云清岚脚步轻快，难得显出几分凡尘烟火气，“既然天色还早，不如——”

他忽然顿住，想起今日萧烬在百花楼掷了百枚红花签，少说也花了上千两银子。

“罢了，回吧。”云清岚摇头，“你今日破费太多，回头让凌霄阁管事给你报销。”

萧烬闻言轻笑：“师尊不必担心，弟子有钱。”

“嗯？”云清岚挑眉，“哪来的？”

“这些年斩妖除魔攒的灵石，换了不少银两。”萧烬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养师尊一辈子都够。”

云清岚失笑：“胡闹，你的钱自己存好，以后娶媳妇用，将来有了孩子还有各种花销，要学会……”

话还未说完，街边一位卖绢花的姑娘突然凑上前，杏眼含春地望着萧烬：“这位公子生得好俊，可曾婚配？家住何处？若是尚未娶亲……”

萧烬脸色一沉，周身气压骤冷：“不必。”

那姑娘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绢花撒了一地。云清岚无奈，伸手拽住萧烬的袖子，“哎，不可这样，人家姑娘都要被你吓哭了。” 说着，还不忘弯腰一一捡起地上的绢花，递到姑娘手心，仔细一瞧，眼前这位姑娘家确实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看这绢花折的十分精巧，还有一双巧手，立马柔声说道，“我这位朋友比较腼腆，不太会与人打交道，常常引起误会，其实心底很善良的……”

萧烬闷闷地“嗯”了一声，袖袍却被云清岚拉了一下，似乎示意他说些什么话，他皱眉，刚要开口。

“那公子你呢？”姑娘突然话锋一转，“公子是否……”

“？”

萧烬脸色一变，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身子顿时歪斜，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云清岚肩上，双手环住搭在他胸前，在某人耳边吹气，“清岚兄，我突然好饿，再不去那西街王婆家，烧鸡都要被卖光了，我也快要晕倒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云清岚想要掰开他的手抬起来，发现萧烬的身体竟沉的很。

“我太饿了，没力气走路，清岚兄背我去可好？”

“胡闹，快起来，起来！”云清岚动了动手，却纹丝不动，暗中在他胳膊掐了一下。萧烬皱了皱眉，依然挂在云清岚身上。

“呃，既然二位还有事，我还是不打扰了。”姑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突然失落地转身离开这个伤心地。

“好了！别闹了。”云清岚语毕，萧烬也及时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

“……”云清岚揉了揉眉头 ，看了某人一眼，他好像一脸无所谓，脸上还挂着不开心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教育是一件难事，不要误入歧途太深。

“你不喜欢那位姑娘可以直说，不要做那些无谓的举动。”

“无谓的举动？”萧烬挑眉，忽地歪头，朝他笑道，“是指我抱了一下兄长吗？”他比划了一下。

“你我都是好兄弟，抱一下你又何妨，我看那边也是这般如此，”萧烬微微颔首，指了指街角某一处。

“……”

“最后她不是走了吗？怎么会是无所谓的举动呢？”不然，那姑娘就要纠缠上师尊了。想到这儿，萧烬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云清岚瞠目结舌，没想到他这几年口齿伶俐了许多，缓了一下，“下次还是直说吧，不要动手动脚的，要注意口吻委婉些。”

“是，弟子愚钝，今后还需跟在师尊身旁，好好学习待人之礼。”萧烬轻笑，连忙跟上师尊往前走。

夜色渐深，百花楼顶层的一间密室内，烛火摇曳。

隽娘跪坐在软垫上，指尖绞着帕子，脸色苍白：“怀郎，丁康宁真的死了吗？那今日来的……”

帐内，一名阴鸷男子听着身旁的人说着，并挥手让一位下人离开，冷笑一声：“人是我亲手处理的，绝无生还可能，至于尸体，倒是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

“派人去查过了。”怀朗打断她，“丁康宁确实几日未上工，但家中无人办丧，街坊邻居也未见异样。” 当街横死，尸首会在衙门捕快那边，却没有任何踪迹。难道真的遇到了高人？死而复生。

隽娘浑身发抖：“会不会是……鬼？”

怀朗眯起眼，指尖一缕黑气缠绕：“明日他们若敢再来，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翌日，萧烬独自踏入百花楼。

他一袭墨蓝锦袍，玉冠束发，腰间悬着价值连城的羊脂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矜贵气度。一进门，远远地听到隽娘正在唱曲，他大步流星地便往朝舞台那边走去，手一挥，百枚红花签纷纷如同花瓣落下，金箔包裹的签尾彩带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引得满堂哗然。

“又是那位公子！”

“天啊，这得多少银子……”

“有钱人呐，我何时才可以有那么多钱——”

“你少来几趟百花楼存着就有钱娶媳妇了……”

“哈哈哈哈——”

侍女们窃窃私语，眼中满是艳羡。舞台中的隽娘紧张地扭紧手中的娟帕。

没一会儿，萧烬神色淡漠，径直走向隽娘的包间。

“隽姑娘。”他微微颔首，“昨日我因有事与丁兄先行离开，想必你也知道了，今日，丁兄千吩咐万叮嘱托我来接你，银两我都备好了。”

隽娘强撑笑容，指尖却死死攥着袖口：“这、这不合规矩……嬷嬷说，赎人需本人到场。”

恰在此时，百花楼的嬷嬷推门而入，满脸堆笑：“这位公子，隽娘是我们百花楼的招牌，若要赎她，须得丁郎亲自来画押才行。”

萧烬眸色一冷，在嬷嬷身上停留了几秒，又看向隽娘，“丁兄有要事在身，委托我全权处理。”

“哎哟，这可不行。”嬷嬷摇着团扇，瞥了萧烬一眼，又咽了咽口水，“谁知道您是不是拐子？我们百花楼的姑娘，断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隽娘见状，连忙柔声道：“萧公子，奴家……奴家只信得过丁郎一人。您虽是他的朋友，但终究……”

她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惶恐，又连连低头。

萧烬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授意。

“既如此，打扰了，改日再见。”他冷然起身，拂袖而去。

萧烬刚出百花楼，便察觉有人尾随。

他唇角微勾，故意在城中兜起圈子，先去绸缎庄挑了匹云锦，又到珠宝阁选了支金钗，最后甚至去了胭脂铺，买了一盒上好的口脂。

跟踪的两人叫苦不迭，眼看着这位“富家公子”逛遍半个西塘，大包小包买了一堆，最后竟进了……赌坊？

“跟不跟？”其中一人问。

“跟个屁！”另一人骂骂咧咧，“这种纨绔子弟，从白天逛到天黑都有可能！哪家公子这般有钱，简直是纨绔中的纨绔！”

两人正犹豫间，萧烬已从赌坊后门悄然离开，身影没入黄昏的街巷中。

云清岚正在院中煮茶，见萧烬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不禁失笑：“你这是把整条街都搬回来了？”

萧烬将东西往石桌上一放，整个人瘫在藤椅上：“师尊，我好累……”

他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云清岚给他倒了杯茶：“被跟踪了？” 他今日不去，也证明他的想法，让衙门按下丁某的死亡消息，他们查不出，一定会查萧烬。先前敌人在暗处，现在慢慢地浮出来了。

“嗯，两个尾巴，跟了我整整三个时辰。”萧烬灌了口茶，抱怨道，“为了不露破绽，我还得装出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买了这堆没用的东西。”

云清岚忍俊不禁，夹了块糯米糕放到他碗里：“辛苦了，多吃点。”

萧烬咬了口糕点，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望着师尊在暮色中柔和的侧脸，忽然有些恍惚——若是能一直这样，和师尊隐居市井，每日逛逛街、喝喝茶，该多好。

“师尊。”他轻声道，“明日还去百花楼吗？”

云清岚点了点头，“要去，他们不是要见丁康宁吗，明日就让他们见上一面。”他望向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眸中映着细碎的光。

“好。”萧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些。

百花楼今日格外热闹，三楼栏杆处挤满了看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庭舞台——隽娘一袭绯色纱裙，正轻抚琵琶，唱着一曲《相思劫》。她的嗓音如泣如诉，眼波流转间，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魂儿。

萧烬站在人群最前方，不少人在旁边窃窃私语，显然认出了萧烬。

“又是昨天那位公子吧！”

“是他，是他，前天也来呢，瞧瞧他这一身，非富即贵。”

而这时，萧烬面无表情地挥手，花签落下，比昨日还多了一倍不止，众人高声欢呼，似乎好久没有遇到这么豪横的人了。

不仅是三楼，其他楼层的人无一不在议论，眼中满是艳羡，探讨萧烬这位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莫不是哪位世家公子，还是某某位皇亲国戚之类。

萧烬充耳不闻，目光始终锁定在舞台一侧的珠帘后，云清岚此事假扮的“丁康宁”正悄然混入人群，易容后的面容清瘦温润，与记忆中那个痴情书生分毫不差，与他对视一眼后，朝他比了个行动的动作。

“隽娘！”萧烬高声唤道，“今日可否赏脸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