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雕醒来的时候,正被两个狱卒看守着,迷迷蒙蒙之中,她也没看清周边环境,脱口就是一句:“慕卿?”
这是一个不知道在哪的牢房,光线很暗,只有顶上透进来的几束光,斑驳在她脸上,等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时,花雕美眸攸地瞳孔放大,她被抓起来了,想都不用想,她成为了别人抓慕卿的筹码。
花雕拍着木门扯着嗓子嚎道:“慕卿呢?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牢房门外的人哂笑几声,声音里满是稀罕:“他呢,是空山谷的药人,药人是什么宝贝,你的师父告诉你了吗?很值钱的哟~”
花雕当然知道什么是药人,慕卿前不久才跟她说过,不过在她看来,那是个悲伤的故事,怎么在旁人看来,就多了很多种理所当然的味道?饮同伴的血,食其骨肉,那么人与豺狼虎豹有何区别?
“不过呢,慕卿这个老狐狸狡猾,我们抓不住他,嘿嘿嘿,不过有你就不一样了,慕卿那么宝贝你,肯定会来救你的。”另一个人也是哂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花雕显得异常地冷静,她大概地理了理思路,就是说,这群人想要得到慕卿,但他们不敌慕卿,所以才抓了她,拿她当诱饵。
呵,这也是高看了她花雕,她只是一个慕卿身边不学无术的小徒弟,跟慕卿千金贵体相比,能值得了几个钱。
慕卿那般惜命,离开空山谷二十多年东躲西藏,如鼠般逃窜,连自己的性别都可以抛弃,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不要来,不要来,花雕心里默念着。她才不要以命换命,她要慕卿好好活着,至于她自己,就当慕卿从没有在那个乍暖还寒的春天与她相遇,没有给过她一星半点活下去的支持。
可是,那人来了。
不再是白衣飘飘,他的衣上都是鲜血,那些都是别人的血——他那般风华绝逸的男子,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还是那柄惹了铜绿的剑鞘,没了往日的繁复妆容,凌厉的剑眉,刀削的侧颜,要在以往,她能花痴地看这张脸看好久,可现在,她就希望眼前这人能快点消失。
就在门口,慕卿和狱卒嘀咕了几句:“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我,你让我跟我的宝贝徒弟聊聊天,我就乖乖地跟你们走,不然呢,咱们谁都讨不到好,你们真以为我会无备而来?”
“行,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不然,哼哼哼,我们可对这个女娃娃不客气了。”狱卒看向慕卿,有点愣愣的,小声警告了一句。
花雕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每一步,如同拿着匕首划在她心上,一寸寸将她的心刺痛。
“花儿。”慕卿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面上平静如水,全无哀伤的神色。
“你快走!”隔得太远,花雕触摸不到慕卿,只能拼命地拍打着牢门警告他。木门有些年代了,发出沉闷的声响,铁链被花雕拽得发出“咔哒”的声响。
“花儿别怕,我来救你了。他们要的只是我,你会好好的……”慕卿走近,伸手去摸她凌乱的发和沧桑的颜,那触感很真实,是他往日里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徒弟啊,为此慕卿笑得很欣慰。
对面的人只是一个劲地哭,花雕根本不希望慕卿来,他为什么要来?
慕卿以为是花雕近些时日受了委屈,连连安慰她:“别怕……”
就像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拉着她的手,说“别怕”一样,这两个字对花雕而言,有如魔咒一般的威力,让人神思澄澈。花雕抹干净眼泪,不怕不怕,师父我不怕,师父我知道有你在。
可是现在,师父你快点走好不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花雕突然觉得,这辈子,遇到了慕卿,尽管是风雨飘摇,却也是值得了。
慕卿的断剑离了鞘,闪着寒光,照映着他凄楚的眸,那模样,有点像一个被敌国俘虏的忠心爱国的将军,大有即将慷慨就义的味道,他就那么举剑一劈,那牢笼上的锁链“哗啦”一声断了。
两名狱卒闻声而来,看到他劫狱这一幕也不吃惊,任由他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等她扶上花雕的臂,立马就有人开口:“若是你不管这个女子的死活,你尽可带着她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只怕是,到时候没出日辄,她就会死在路上了。”
慕卿瞳孔放大,他的小丫头,被他们怎么了?
那柄剑立刻就横上了来人的脖颈:“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那人却也不怕他,他可以死,大不了让花雕陪葬嘛:“做了什么?当然是做了一千个一万个你想不到的事情,不然怎么要挟你呢,你可以上天遁地,但是她不能,我们不能耐你如何,只能从她这里下手了,你觉得我想的有道理吗?”
这两人并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太子身边的心腹,花伶出了想法,他们俩就趁着慕卿出恭,把花雕绑过来了,并且早些日子就给花雕投了毒——日辄国最不缺的便是毒物。
当然,控制住花雕,慕卿也就束手无策,只能乖乖由他们摆布,这也是慕卿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这里的原因,本来就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
慕卿愤慨,两个大男人,居然拿一个弱女子来要挟他:“你们,卑鄙!”
“卑鄙倒是谈不上,只能说是为了达成某一种目的而不择手段。人呐,不能光空想,总有慈悲和善良是不行的,总要做出些什么实际的来,你说是吧?”
“……”慕卿攥着手中的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行了吧,你们好好叙旧,总之能走出这个牢房的,只能有一个人。”那两人有恃无恐,索性先出去了。
那慕卿既然会来,就说明他是在意牢里人的。会留下的,当然也是慕卿。如此他们目的便达成了,既然结局如此,给点时间他们叙叙旧又无碍大局。
“没事的,我先拖住他们,你带着它去找赵泽毅,让他回来救我。他们想要血蛊,我当然不会死,大不了,放一碗血给他们咯。”慕卿拿出一枚玉佩,挂在花雕脖颈上。
这是赵泽毅的玉佩,他们有一个关于它的约定,不过花雕并不知道。
慕卿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骗她了。
如此,还不放心,慕卿又补充道:“那十八坛子酒,你要记得,就埋在屋子的东北方一百步开外。那里面我还加了酿酒的秘籍和你师公的剑谱,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不要只做一个站在别人身后被保护的人了,要记得去保护你在意的人。”
以后,可能真的不会再见了,该交代的事情都要交代好。只有一件事慕卿没告诉花雕,其实,我是见过你姐姐的,只不过,花伶并非善茬,他不想再让花雕去冒险了。
先前,慕卿开玩笑,要是花雕以后没有养活自己的办法,就把望南山圈起来,做一个甩手的掌柜,只顾着数钱——春天,桃花盛开,她可以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收观赏费;夏天,百果挂枝,卖桃子也是一大笔收入。只是玩笑话罢了,怎么可能真的让花雕那么做。
花雕掌心篡着那枚小小的玉,将信将疑,又望向慕卿,企图从他的眼里读出些什么别的情绪,慕卿却不像一个有事人,满脸的坚定。
故作坚强罢了,此时慕卿就想让她走,只要她答应出日辄,回到耿安,找到赵泽毅,那么后面的事都好解决了。
见他眼中的肯定,花雕也没有怀疑慕卿话中的谎意,虽然慕卿的话里满含着离别的意味。
慕卿又不傻,留下来当人质可以,条件他们得答应:“我想要你们给她解毒,把她送出日辄,交到耿安国全县赵将军家九公子赵泽毅手中,不然你们想要的,你们从我这里得不到。”
当然,花雕的安全也必须保证,慕卿还振振有词地说:“到时候,你们拿赵泽毅的亲手书为信物,交换我的血。”
那两人向上级传达了慕卿大概的意思,日辄国国主答应了他的要求——人反正已经到手了,又跑不掉。
虽是普通物件的样式,玉中蕴含的深意是他们都猜不透的。
它是赵泽毅送给慕卿的,喻意佑护他岁岁平安,慕卿听赵泽毅解释后,笑道:“我哪还有岁岁,顶多向天再偷那么两年。”
九月初八那天慕卿临走时告诉赵泽毅,如果见到这个玉,就说明他已经死了。那玉,本来是打算两年后物归原主的。
很快,日辄国的人就带着书信回来了。
花雕安全了。慕卿欣慰至极,想着,真好,这样他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血祭大典上,祭台摆得庄严肃穆,慕卿却从襟中掏出一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鹤顶红、半步颠、三寸散……向一众困惑的人解释道:“这些,是我能收集到的毒,一样一瓶,在我今天来之前,我都吃过了,现在还剩这几瓶。你们大可以试试,是我的血更厉害,还是它们的毒更猛烈。”
一瓶又一瓶,他像是饿久了的饕餮,食不知味,给自己灌着。
“拦住他!”高高在上的日辄国主许颢厦原本以为慕卿会乖乖配合,毕竟只是一碗血,又不会要了他的命,哪知道他会如此极端。
士兵们得令上前去,慕卿将瓷瓶悉数摔落在地,里面的药丸早就被他吞得一干二净了。
他宁可死了,也不可能成全他们,否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成为受害者,他的血,他们一滴都别想得到。